第20章
空青察觉到动静赶过来时,瞧见室内的景象,顿时大惊失色,正要唤来侍女,不想被公子冷冷地瞥了一眼。
“拿出去。”
他顿时有些心虚,去案前将锦盒抱起,往外挪着步子,口中嘟囔着,“九公主好不经吓……”
待空青推门离开后,云敛的目光才慢慢地落在白穗身上。
她昏睡着的时候,秀美的秋水眸静静阖着,看起来纯良又平和,倒比平日里满口甜言蜜语的模样更生动一些。
云敛单手穿过那截盈盈一握的腰肢,将白穗横抱了起来。
女子柔顺的乌发随着他的动作倾泻出一道秀丽的弧度,洁白的衣袂与银红色裙摆交叠着,涌出重叠波浪。
指下的触感柔软,像是一片湿润的花瓣,纤细又脆弱,又带着一丝温软,从未有过的陌生触感,让他微微蹙起了眉。
他步履沉稳,将人放在窗边的紫木榻上。
轩窗外,雨已渐渐停下,疏枝被洗得焕然一新,寒梅的幽香向四处溢散开。
清亮的光线自窗帷透进来,落在那截如凝脂般的皓腕上。
一片光洁,无半点饰物。
云敛垂眸端详着,想起那件被他取走的红玉手钏。
他忽而慢慢弯了唇,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件嵌着白玉的缠梅银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殿下可知,佛莲红玉,那是沂国王室的至宝。”
白穗昏睡着,自然听不见他的问话,云敛也不在意,将银镯戴好后,正要松开了她的手,却在碰到手腕时微微顿住。
他再次按着那微微跳动的脉搏,才发现她身体已亏损至极。
云敛神情冷淡了些,唇角勾出一丝微嘲,“你确实该与顾听寒和离。”
他唤来空青,备好热水与药箱,径直地掀开了女子的衣袖,极细的银针带着药性扎入细腻的肌肤中,待一排银针都用尽,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软榻上白穗依旧昏睡着,一缕晖光打在那片鸦青色的眼睫上,纤长卷翘,微微映出浅金色的光芒。
云敛慢条斯理地从她袖袋中取出那盒缠糖,执起一颗放入口中,慢慢笑了。
“一颗糖,换半条命,殿下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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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穗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暮,雨后的庭院湿润又清新,玉茗花沾染了雨水,香气愈盛。
蝉衣正在用玉钩卷着锦帘,闻声微微侧眸,目露惊喜,快步走了过来。
“殿下可好些了?”
白穗不明所以,微蹙着秀眉,半晌,慢慢道:“我何时回的公主府?”
蝉衣目露深意,顿了顿,婉言道:“殿下在紫薇令大人府邸中昏了过去,是大人遣侍从将殿下送回来的。”
白穗看着蝉衣意味深长的目光,默了默,她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却仿佛被无端抹去了一般,一点也记不起来。
少顷后,她慢慢按了按眉心,才发现手腕上多出了一只银镯,冰凉凉的贴着肌肤。
白穗抚摸着银镯上以玉石雕刻的白梅缠花,思忖了片刻,起身走出阁楼。远眺着隔壁府邸,却看见府内已闭,只余那座巨大的月桂树披着晚风,翠波暗涌。
蝉衣未察觉到公主的困惑,抬手取过案几上的红木匣,将其间的图样一一展开,含笑道:“年关将至,公主不如来挑选一些花样,这可是在公主府过的第一个新年,定要好好打点一番。”
白穗闻言,慢慢踱到案前,端详着那些图样,耐心地挑选了几个,想了想,又道:“再送一份到紫薇令的府中。”
云家祖宅在金陵,按云敛那不食烟火的性子,指不定连窗花都不会贴一张。送些图样过去,倒是省时省力,又时时刻刻都能彰显着她的存在。
挑选完花样后,蝉衣又将除夕采购的账册给公主过了一遍,笑吟吟道:“除夕将至,岁贡也要到了,那些西域的宝石好看极了,想必公主府定能分得一些,届时奴婢给公主打造一套好看的头面。”
提到岁贡,白穗眼眸微动,北梁与大周刚议和不久,不一定会过来,但沂国一定会,她虽流淌着一半的沂国血脉,却很难说出对沂国该是什么感情。
夜色渐渐笼了下来,长安城明黄色的灯火慢慢浮起,千家万户,照着穹顶繁星。
皇城于月色下巍峨耸立,两仪殿内灯火通明。
顾听寒在殿外站了一下午,始终未能等到弘文帝的传唤。
王行站在殿内远远地瞧了一眼,轻笑一声。
想当年定北王未及弱冠便承领顾老将军留下的玄羽军,又得封异姓王,尚公主,何等风光?想不到一手好棋最终被下得稀烂。
自雁城那一战后,定北王便被赋了兵部闲职,留在京中,可足有两年未出征了。
而与他相对的燕小将军,大败突厥,一路势不可挡,声名远扬,叫外族闻风丧胆。
旁人或许忌惮着定北王手中的五十万玄羽大军对他退避三舍,可他们这些在天子近前伺候的最清楚不过。
如今朝堂风云莫测,陛下忌惮江家势力,定北王却与靖王过从甚密,也不知顾老将军以命换来的免死金牌,能保他至何时?
朱门忽而打开,云敛步履沉稳地从中走出,王行退至一侧,连连躬身行礼。
顾听寒看见云敛,目光一凝,这几年他主战,对方主和,可算是针锋相对。
可如今云敛越发得圣人信赖,几乎到了一种言听计从的地步。就如同现下,对方可以无所忌惮地出入两仪殿,而他只能站于殿外候一下午。
如此昭然若揭的对比,叫顾听寒忍不住攥紧了手,心中痛骂了一句弄权之臣。
云敛经过顾听寒身侧时,忽而微微驻了足,他抬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银氅白衣衬得他身量颀长,无端带着清隽矜贵之气。
“原来眼睛亦不太好。”
他忽而语气轻淡地说了一句,便抬步走出了两仪殿的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