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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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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25章{送闭段评功能

她尚在病中,没什么力气,呼吸也很微弱,苦涩的药味中隐约掺杂着丝丝缕缕的清甜香气。

云敛看着她纤细温软的指如一尾游鱼般穿进来,向前倾身时,似是牵扯到了伤口,疼得秀眉微蹙了一下,最终额心抵着他的肩膀,慢慢靠过来。

他的角度看不清白穗的神色,只能看见柔顺的乌发,如流水般乖顺,沿着那片单薄的背倾泻而下。

“殿下怕是病糊涂了,对臣投怀送抱。”

背着月色,云敛的面容一半隐于暗处,衣摆上的云水纹如月华般隐现,他语气轻淡,声音如玉石碰撞般好听,离得近了,仿佛响在耳畔。

白穗垂着首,靠在他的肩上,离得近了,那缕轻淡的沉水香与清冽如风雪般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轻轻启唇,如幽兰般的吐息落于他的脖颈,温声道:“我在北梁两年无人问津,是大人将我带了回来,回来后被江贵妃为难,亦是大人帮了我。”

“大人果真看不出我的心意吗?”

她的气息如藤蔓一般攀附着,四下静谧悄怆,衬得她声音柔婉又清晰,白穗微微抬起了眼,眸底的情绪掩盖不住,一双秋水眸直勾勾地看过来。

云敛微垂着眼睫,闻言忽而笑了一声,那双温润的眼眸清冷如雪,眼底情绪不露半分。

他抬手取过锦被,将人不紧不慢地塞回去,待锦被一直覆至脖颈,他才慢慢收回了手。

“试试?"他问了一句,声音不咸不淡。

有月光淌进那双漆眸中,他望着她,薄唇微勾,语气淡然道:“殿下想如何试?”

白穗闻言微微怔愣,眨了下眼睛,慢慢回过神来。澄澈干净的目光落入他眼眸中,专注极了,她轻轻弯唇,语气柔和得像一片落羽,“今晚医女不曾过来,大人为我换药可好?”

云敛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她右肩下伤口的位置。半响,他起身点亮灯烛,突然传来的光亮令白穗微微闭了下眼,不忘记启唇提醒,“药箱在那个檀木柜中,大人勿要找错了。”

云敛原要唤侍女,闻言忽而笑了,为了达到目的,她是真能舍得。

他照她的提示,取出药箱,坐回软榻边缘,身侧微微下沉的弧度令白穗眼睫一颤,抬眸看着他。

鸦羽般的眼睫于他眸底落下一层阴影,云敛面容平和,却自带一种疏冷之感。

下一刻,肩颈处一凉,他径直掀开她的衣领,眸光愈淡,如冰似雪一般,落在伤口出,那里包扎的丝帛已染了血,红艳艳地欺出来,像是一朵浓烈的红梅。

云敛不紧不慢地解着丝帛,语气淡然,说出的内容不占半点暧昧,“那刺客进的是安阳公主府,行刺的是安阳公主,天子自然不会姑息,殿下如此心急,便不怕得不偿失?”白穗微睁着透澈的杏眸,装作困惑不解的模样,她抿了抿唇,心中想的却是,何止是这一次,她想要的可不止于此。如果靖王不彻彻底底地失去逐鹿储君的资格,将来他继位,以江贵妃暇眦必报的个性,自己恐怕难落得一个好下场。她想要江家权柄覆灭,想要定北王府倾颓,而能做到这些的人,只有云敛一人。

因此她现在很愿意耐心哄着他,装作一副倾慕他的模样。哪怕云敛迟迟未动心,她也并不着急,他是行比伯夷的圣人君子,同她遇见的所有郎君都不同,有些操守也并不稀奇。丝帛卸下,露出女子单薄脆弱的肩颈,那道狰狞的伤口横亘于一片凝脂玉骨之中,刺目又惹眼。

云敛垂眸看了一眼,取过药箱中的玉白药瓶,抬手抹了膏药,指尖落于伤口上,凉凉的,带着一种轻微的灼痛。白穗眨着眼,杏眸被疼痛牵得泛起薄红,她慢慢掐着手心,留下几道月牙般的弯痕。

这样近的距离,能看见云敛鸦青色的眼睫微垂着,眼底却平静如寒潭,不显露半丝情绪。

他似乎从不把喜怒显露在外,让人窥探不出半点喜好。白穗专注地看着他,忽然鬼事神差地问了一句,“大人动过情吗?”

云敛慢慢抬起漆眸,看了她一眼,指下的触感温软如凝脂暖玉,于他心头却也只生出极细微的涟漪。情?他不需要情。

云敛心中哂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有些兴致缺缺,指间的动作未收,碰及在伤处时,让白穗轻抽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幽怨地望着他。

他顿了顿,唇角露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语气却依旧温润,慢慢道:“不曾,亦无人如殿下这般。”一一胆大无畏,算计到他的身上。

云敛隐去后半句话,将白玉药瓶掷回药箱,取过新的丝帛,道:“劳烦殿下抬一下手。”

白穗依言,锦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滑落,单薄的寝衣紧贴着纤细腰肢,勾勒出女子窈窕的身姿,他却未多看一眼,慢条斯理地替她缠好丝帛,掩上衣襟。

“明日大人还会过来看我吗?”

软榻上,白穗微微仰着脸,问了一句。

云敛未做声,起身时霜白的衣摆上淌着月色,周身气质清冷,如无瑕白玉。

“明日不行。”

话音落下,对面女子眼眸中果然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她轻咬下唇,神情低落了些,闷闷道:“那我送的窗花,大人收到了吗,那里面,有我给大人剪的……”正说着,绣门突然被叩响,门外传来蝉衣的声音,等白穗应了一声,这才推门而入。

蝉衣收敛着目光,不曾多看,到了白穗面前,垂着首,神色为难地道:“公主,定北王在门外求见。”长门外,晚风吹得罗汉灯微微晃动,顾听寒正立于一侧,等着门房的回禀。

他已经太久没能见到阿穗了。

崇仁坊与定北王府距离甚远,加之年关已近朝事繁忙,这竟然和离后他第一次来到公主府。

今日听闻白穗遇刺,他顾不得天色已暮,便心神难安地赶了过来。

一路上,他听着侍从将今日安阳公主府的经过禀报来,紧紧皱了眉。

太子庸碌无能,又放任手下,怎堪大任?今日之事,归根结底还是太子惹出的祸患。

而安阳公主肆意跋扈,阿穗性子温和,本不该与她有交集,怎么会去赴她的宴?除非是对方刻意为难。离了定北王府,阿穗没了倚仗,人人都能欺她,她又何必非要和离,自讨苦吃?

顾听寒在门外站了许久,才见门房走过来,拱了拱手,道:“王爷请回吧,公主有言,既已和离,便再无关系,还请王爷行事慎重,莫要再来。”

“她真如此说?"顾听寒捏紧了指尖,蹙眉问道。门房点头不语,许是怕定北王硬闯拦不住,很快便退回长门内。

顾听寒立在原地,凝视着已阖上的朱色门扉,心心底莫名沉重了些。

阿穗竟还不肯见他。

他终于慢慢地挪动了步子,刚转身,便见一辆马车停在面前,颜宛月掀开锦帘,披着厚重的斗篷,由侍女扶着跳了下来。“王爷。"她低唤一声,奔上前来抱住他的腰身,低低抽泣。顾听寒眉心微动,在大街上如此行迹,若叫人看见了,实在不合礼数。何况,这是阿穗的公主府前。他正要推开颜宛月,便听见她又道:“今日迟迟不见王爷回府,我实在害怕,王爷可还会再抛下我?”他突然便止住了动作。

脑海中又浮现起当日颜宛月一身血迹,伤痕累累的模样。她本不必遭受如此无妄之灾。

是他欠了她。

静默良久,他慢慢地抚了抚她的肩,道:“我已向官府投递纳妾文书,请立你为良妾,从此定北王府便是你的家,无需害怕。”

晚风将疏枝吹出簌簌声响,月夜下,顾听寒回了头,遥遥地凝望着公主府亮起灯火的阁楼。

他本已决心将颜宛月送走,却因自己疏忽害得她小产,性命垂危,再也不能有孕。她原本就是自己部下的遗孤,他又怎能放任不管?如今给她一个良妾的名分,权当是收留她,予她一处庇护。

但愿阿穗不会耿耿于怀。

顾听寒带着颜宛月上了马车,夜间的风冷清清,微微拂动车帘,颜宛月小产不足一个月,吹不得风。他抬手欲将车帘掩好,目光落过来,却从车帘的缝隙中看见,公主府的朱门忽而打开,一道清隽身影走了出来。看见那抹熟悉的云水纹,顾听寒瞳仁骤缩。次日清晨,白穗用完早膳,便靠在窗前软榻上翻着书卷。这些不过是她随意选来的晦涩典籍,云敛却标注得极仔细,其中典故、释义都一一列出。他的字清俊有风骨,落在纸上美观极了。白穗看得眉眼生了倦意,才慢慢放下。御医过来把了一次脉,有些诧异地道:"此番公主的高热来势汹汹,竟如此悄无声息便退了。”

他抚着胡须,还是不肯置信,又问:“殿下可还用了其他的药?”

白穗也觉得今日她似乎好了许多,睡了一觉后头脑便清明起来,她摇了摇头,道:“不曾。”

御医心道怪哉,又替白穗开了一方安神补虚的药,向蝉衣交待了近日饮食的避讳处才慢慢离开。

绣门外,有侍女穿过珠帘,快步走了过来,“殿下,安阳公主来了。”

白穗美眸中微微流露讶然,随即点了点头,弯唇道:“去请。”

如今在明面上,是她救了安阳,安阳便是不情愿,也会被家臣劝来探望一次,只是没想到,她会来得如此之快。原以为有过去的恩怨在,她会扭泥几日,再拉下脸面过来。安阳本是想快泥的,偏偏今日她又和驸马吵架了。长门外,她正坐在马车上垮着脸冷哼,对着小斯滔滔不绝地放狠话,“我在永宁这儿住几日,反正我早就不想看见驸马那张冷脸了,你叫司邢当心些,指不定我去向永宁讨教一下后,回来便塞他一纸和离书……

等她的狠话终于说完,小厮才弓着腰默不作声地告退。侍女心中叹息一声,安抚着主子,提醒道:“殿下,我们还未向永宁公主府递拜帖,”

安阳神色纠结了一会儿,为难道:“那永宁不会不放我进去吧,我话都说到这里了,司邢不来跪下求着我,我便回去,多没面子。”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道:“可是永宁救了我,我是去照顾她的,要什么拜帖。”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索性跳下马车,在门房面前摆足了公主架子,逼着他给自己开门。

若非看见安阳公主带了一车的珍贵药材,门房险些以为她是来找麻烦的。

幸而白穗来得及时,安阳见到了她,一通气势皆瞬间收起,抿着唇,神色为难地看着她。

她本就对白穗心中有愧,如今看着对方病容未退,脸色尚有些苍白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突然便想到了燕廷。

昨天燕廷来得迟了些,他过来时,白穗已经回了公主府,但他盯着地面溅上的那几处血迹,脸色发冷的模样还让她忍不住打寒颤。

燕廷从前便喜欢白穗,太学里谁都知道的事。当年吴侍郎家的小公子不过是对着白穗说了几句混账话,便被他打得险些丢了半条命。

如今刚好白穗和离了,她身后又没有什么依仗,瞧着怪可怜的,若是能与燕廷成婚也不错。

燕廷与皇兄是自幼的交情,将来皇兄继位,他的地位必然不会低。

想到这里,安阳先开了口,语气尚有些僵硬,“你出来做什么,受了伤还不好好养病,我要你过来接了吗?”话音一落,她便险些咬了舌头,往日嘲讽永宁习惯了,怎么就没忍住,又刺了她一番。

好在白穗似乎并不在意,唇角露出温和的笑意,“我伤得不重,劳四姐姐挂念。”

安阳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更添懊悔,轻咳一声,又道:“昨天是我公主府疏忽,让刺客借机混入,你放心,我已经准备搬进来照顾你了,在等你伤口痊愈前,我决不会走。”白穗心中诧异,却未曾表露,点了点头,吩咐侍女去收拾出宽敞整洁的院子。

安阳突然要搬过来住几日,怕是同驸马闹了矛盾,她的气消得一向很快,说不准住两日便回去了,既如此,便选个离自己寝阁距离适中的院子。

她是最得弘文帝宠爱的公主,性子被养得娇惯,虽想着要照顾白穗,但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做过这些,一来便打碎了两个药碗,染脏了白穗三身衣裳,险些将她烫伤。看见侍女熟练地进来打扫碎碗,安阳面色僵了僵,有些不敢看白穗的神色,捏着手指,有些心虚道:“我不是故意找你麻烦,我是真想照顾你…你信吗?”

她的性子白穗再清楚不过,若是真想找麻烦,便不会扯那么多借口,只是看着满地狼藉,还是有些头疼。“这些有侍女来做,怎能让四姐姐费心?”她语气愈和缓,安阳心中便更加郁结,第二天一早便要带着白穗去东市购置衣裙,作为昨日弄脏她衣裳的赔偿。白穗已与靖王身后的江家闹崩,如今只能选择与太子党交好,安阳公主是太子亲妹妹,白穗有利所图,故而对她一直很有耐心。

她待一个人好时便如春雨润物,绵绵不绝,倒是让安阳愈发愧疚。选完衣裙的样式后,便开口道:“我饿了,先去品茗轩用些点心,你待会儿去天字三号房找我便可。”白穗点了点头,看着安阳先行离开,才慢慢走出了裳坊。其实她对这些衣裙兴致不大,今日不过是为了陪安阳闹腾。她不紧不慢地向品茗轩走去,直到路过一家熟悉的糖肆,才停了下来。

看见她伫立在前,糖肆的老板娘忽而探头,含笑问了一句,“小娘子可是沂国人?”

白穗微微愣怔,“何以见得?”

老板娘阔绰地包了一袋饴糖,眉眼风情犹存,笑了笑,“沂国是水乡,素来出美人,小娘子雪肤花貌,比寻常人都要白一些,定然是我沂国人。”

她将饴糖赠与白穗,“他乡遇故知不易,权当我赠予小娘子。”

白穗摇了摇头,“我母亲是出身沂国,我却在大周长大,算不得故知。”

她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饴糖,将银两放在糖肆的方桌上,微微弯唇,“不过掌柜的糖我很喜欢,多谢。”待她走后,老板娘才慢慢收回视线,她将银钱抛回木屉,轻轻叹着,“好看,却眼熟,难不成是故人之女?”白穗将饴糖收入袖袋,才往安阳所说的地方走去,品茗轩是长安的达官贵人们才来的地方,一路走过来,茶楼内安静得很。

她叩响了天字三号房的门,却迟迟听不见回应,不由心生疑惑,慢慢推开了红木门。

一进门,抬眼便看见室内摆放着一座黄梨木雕花座屏,暖炉上轻烟袅袅,隐约能听见清泠泠的流水声。透过座屏镂空的雕花看去,依稀可见屏风后面坐着的一道玄黑色身影,身形清俊挺拔,周身的锐气毫不遮掩。应是久战沙场之人。

白穗顿了顿,心中生出异样,隔着屏风,似乎感受到对方的视线落过来,冰冷中自带有一道锋芒,像是一柄利刃。她不曾走错房间,难不成这是安阳的同伴?白穗秀眉微蹙,心里思索着,退后了几步,温声问道:“这位郎君,可曾见到一位穿着鹅黄袄裙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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