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滚回你的凌天宗去
御兽门弟子认出了他,正是白日来宗门门口放最后通牒,出言不逊的两个年轻人之一。
他在黑池长老面前站定,整个人亢奋得有些发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第一个服下丹药后,得黑池看中,在凌天宗一路高升的光明未来。
人活一世,哪个不想出人头地?
他今天就要搏它一搏!
黑池怪笑着打开匣子。
霎时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那年轻人咬紧牙关,整个人绷紧,才忍住了,没当场干呕出声。
匣子里躺着一整匣的丹药,丹药整体呈黑紫色,表面麻麻赖赖,像内里东西没消化完全的粪球。
“好孩子,吃吧。”
年轻人甚至怀疑,这东西就是屎。
吃掉它,就是对他们证明自己勇气与决心的终极考验。
虽然也真的具备考验效果。
“怎么?这就却步了?”
“没有!”
年轻人一口否决,半晌,深吸一口气。
这口气本是为了调节情绪,却好险没把他呛得直接厥过去。
“咳咳!咳!弟子、咳!这就向您证明!哪怕真的是毒药,弟子也认了!”
他颤抖着手,从匣子里捏出一颗丹药,赴死般闭着眼睛往嘴里一丢,没敢嚼,生往里咽。
像放在桶里闷了一个月的泔水味儿,从喉管直冲鼻腔。偏药丸又大又干,噎在那里不上不下。
“呕!”
他已经拼命控制,但还是没忍住干呕出来。
“呕——呕——”
“别吐,浪费了我的好东西,就杀了你。”
黑池长老的声音在耳畔阴恻恻响起。
吓得他赶忙直起身子,一边用力咽,一边蹦起来捋着脖子往下顺。噎得自己猛翻白眼,但好赖是在噎死之前将那恶心的药丸给吞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勇气可嘉啊!”
黑池终于满意,故作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轻人以为自己通过了考验,当下便也不难受了,一双眼睛迸发出强烈光彩,忙抱拳行礼:“晚辈车驹,谢长老嘉奖!”
见状,其他人也纷纷松了口气。
看来的确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毒药。
就单纯是对他们的考验罢了。
思及此,立马便又有十几个人争前恐后站出来表忠心。
“长老长老!弟子愿为长老效犬马之劳!请长老务必给晚辈一个机会!”
“我先我先!我能吃两颗!不!三颗!”
黑池长老笑容诡异,却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一个个来,都有份。”
随后黑池重新转向车驹。
“来,孩子,我再传授你一套心法。”
车驹欣喜若狂。
其他人满眼嫉恨。
“谢长老!”
黑池喉咙里溢出几声短促的怪笑。
抬手,指尖在他额心一点。
一团黑紫色光没入。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
车驹抱住脑袋猛地跪倒下去。
在仿佛撕裂灵魂的剧烈痛处中,将自己蜷成一团,扭动、翻滚,涕泗横流。
所有人都被吓到,刚才还争着抢着要做下一个的勇士们,脸色发白,下意识往后退。
然而紧接着,他们就看到,骇人的黑紫色诡气,从车驹身体里盈满泄出。
“他、他”
“他成诡修了”
众人僵直在原地。
这时,他们才终于领会了黑池的意思。
他不信他们。
除非他们也变成诡修。
明阳子和李正仁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坐不住,走了出去。
“为难这些小辈做什么?黑池是吗?有什么,冲我们这些老家伙来。”
明阳子走在前面,语气冷冽。
李正仁走在他侧后方,看起来比之前瘦了许多,但仍旧满身正气,一张苍老的脸庞上难掩刚毅。
御兽门弟子见状,赶忙给他们让开路。
“师父,师叔。”
黑池眯着眼睛打量二人,突然很不爽。
凭什么这两个长得一看就像好人。
而他却像阴沟里的臭老鼠?
“啧,前面杀的不是明宗主,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二位多管闲事之前,不先撒泡尿照照吗?”
此话一出,气氛凝至冰点。
那些凌天宗弟子,在明阳子二人出声时,第一时间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希冀。但现实却让他们不得不清醒过来。
黑池太强大了。
在场没有任何人,能有与他一战之力。
想想崔堂主是如何死的。
想想牛堂主是如何死的。
他们清晰地意识到,反抗是没活路的。
就算在场所有人都团结起来,只围攻黑池一个,都没有丝毫胜算。
李正仁眼神冰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后生莫怕,老夫今日就是豁出一条命去,也定然不会让你们受困于此,任他摆布。”
“少假惺惺了!”
有人绝望地怒吼出声。
“我们不需要你充英雄!什么为天下人耻笑,什么人人得而诛之只要足够强,世人就得敬我、怕我!不就是成为诡修吗?听说诡修修炼比寻常修士,还要快上数倍!今日,我倒要一试!”
“请黑池长老赐药!”
“请!黑池长老赐药!”
一声一声,从颤抖惶恐到慷慨激昂。
整齐划一,沸天震地。
黑池仰天长笑。
“听到了吗?二位!我,黑池,才是心之所向!众望所归!”
“冒昧相扰,但这位黑池长老,传扬邪教,洗脑门徒,能回自己的宗门去吗?”
女子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如山涧清溪,潺潺流水。
只是那样自在随意的语气,在此时显得尤为不合时宜。
“徒儿!”
“师妹别”
御兽门众人又惊又忧。
黑池皱眉,正要说话,却突然感觉背后一阵汗毛倒竖,下一瞬,一道劲风袭来!暗红色鎏光,如离鞘之刃,裹挟着他前所未见的杀伐之气,直取他后心!
黑池一惊!
立马撤身躲闪!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道声音响起。
“听不懂吗?她的意思是,要作威作福,滚回你的凌天宗去!”
张狂、桀骜。
红衣朔朔,如烈烈朝阳。
一双矜贵的瑞凤眼垂眼看来时,轻慢、漠然,带着极端冰冷的杀意。
“你是谁?”
“将死之人,不必知我名讳。”
他唇角扬起一个无甚意味的弧度,将手里拖着的人,提起来。
“你只要认得他,就够了。”
黑池瞳孔骤然一缩。
“宗主!”
两个字出口,便即刻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这是宗主?!”
“别开玩笑了!”
他们这些人,绝大多数连宗主的面都未曾见过,只听说,是个极其有手腕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短短一月之内,便将这一带势力全数收入囊中。
但现在,你们说这个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提在手里生死不明的家伙,就是他们宗主?
黑池长老周身气场凝滞下来。
诡气外泄。
“你做了什么?”
“不明显吗?调虎离山,趁你们倾巢出动强攻御兽门时,奇袭后方,攻其巢穴,擒贼,先擒王。”
黑池听完都要忍不住要为他们鼓掌了。
一个小小的御兽门,居然能搞出这么多花样。
先是连夜设局,假装兵分两路出逃,分散他们战力,再守株待兔逐一击破。又一出迷魂计,使得他们自相残杀,损失多名大将,伤亡惨重。
他好不容易重新掌控局势。
现在却又告诉他,其实在这一系列之前,还有一个被他忽略了的调虎离山记?!
他们并非倾巢出动,宗门内也有留人值守!最重要的是,他们宗主本身就是一个分神境强者。就算遇上渡劫境,实在不敌,也尚有逃跑之力。
而这一带地处偏远,远离正道势力。方圆万里,皆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除了这一个“重伤未愈”的李正仁,还上哪去找渡劫境?哪来的渡劫境?
所以,他原以为他是完全不必担心他这位宗主的。
却万万没想到,御兽门在自身生死存亡之际,竟还有余力,派人去夜袭他们凌天宗!
更没想到,真的有人敢、且有这个实力,将他们宗主打晕绑了出来、绑到他面前!
御兽门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号人物?
看境界,也不过只是个元婴巅峰。
他凭什么?!
黑池恨得牙痒。
“你想要什么?”
“我?你问错了人了。”
止杀似笑非笑,转眸看向苍芜,朝她促狭地眨了眨眼。
“我不过是替表妹打打杂罢了。”
黑池循着止杀的目光望去,便又看向苍芜。
他记得这女子。
她的气质很特别,哪怕不看这张出众的脸,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认出。
刚才出言不逊的是她。
诱他杀死崔堂主的,也是她。
突然,他好似明白过来什么,转眼看向御兽门众人,发现他们的目光果然皆落在这女子身上。
钦佩的、与有荣焉的、小人得志的
黑池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一切,幕后真正掌控全局的执棋者,是眼前这看似柔弱无害的女子。
年纪轻轻,心思缜密也就罢了,还如此有魄力、敢想敢做,不得了、不得了。
只可惜不能收归己用。
黑池眼珠左右滴溜一转,兀地狂笑起来,像在笑他们自不量力。
“你们以为抓住他,就能威胁得到我?所谓宗主,不过是我推到明面上来的靶子罢了!他自己没福气坐稳这个位置,怨不得谁。但想坐这个位置的人,可多的是!”
说着,他将手中的匣子随意往后一抛。
药丸如天女散花般洒了一地。
众凌天宗弟子愣了愣。
瞬间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只要变成诡修,和他站到同一条船上,就有成为下一任宗主的资格!
贪欲,在刹那间吞噬了理智。
明阳子等人甚至来不及阻止,那群人就跟疯了一样,扑到地上,挣抢着、抓起那些恶心的药丸就往嘴里塞!
“这些人!简直疯了!”
御兽门众人只觉得身心双重反胃,惊惧不已,连连后退,与他们拉开距离。
而苍芜此时看着他们的眼神,唯剩怜悯。
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呢。
止杀看够了戏,也不废话,掌心诡异红芒一闪,直接没入凌天宗宗主脑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凌天宗宗主骤然睁开眼睛,脖颈后仰,青筋暴起,惨叫响彻云霄。
黑池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抖。
“可惜。”
止杀略一挑眉,漫不经心道:
“这个人威胁不到黑池长老的话,就失去价值了呢。”
言罢,扼住手中人的脖子,将其举起,指节无情收紧。任其如何拼命掰他的手,如何双脚在空中扑腾,都无动于衷。
“黑池救我”
这个男人就是魔鬼!
他为了防止他逃跑,就直接捣碎了他的灵府,将他浑身经脉寸寸震断!
现在黑池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听,你的宗主,在向你求救。”
止杀偏头看向黑池,语气颇有几分恶劣。
黑池垂在袖中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抬手时,却只是淡定地捋了捋胡子,森森笑道:
“你不必试探我。一个经脉寸断的废人,我救回来又能如何?一条烂命,要杀随意!”
止杀淡淡垂眸,瞧着凌天门宗主那张本就因充血而胀红扭曲的脸,随着黑池的话,逐渐发黑、发紫,变得越发狰狞,目眦欲裂。
勾唇。
掐住他脖子的手刻意一松。
“哈哈哈哈哈!”
凌天宗宗主刚喘了没几口气,就突然癫狂大笑起来。
“黑池!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自由吗?”
“住嘴蠢货!”
黑池心中警铃大作,顾不得再多言,提掌朝止杀劈去!同时衣袖一甩!无数黑紫色光团如六月飞雪,纷飞而下!
“众凌天宗修士听令!现在!抓住他们!谁立得功最大!谁就是下一任宗主!”
众修狂喜,忙推搡着、争抢着,飞身去接光团,唯恐稍一落后,便错失了这近在咫尺一步登天的绝好机会!
痛嚎声,伴随着阵阵已然趋于疯魔的笑。此起彼伏,声声回响。是一群被欲望吞噬的灵魂,发出的最后悲鸣。
明阳子满眼痛心。
“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