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黑池之死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
“诡修乱道,必祸四方,御兽门众修士听令,杀!一个不留!”
“弟子得令!”
随他一声令下,御兽门众修齐齐召出契兽!霎时间,百兽齐吼,天震地骇!
一场真正的死战,拉开序幕。
上空,黑池已经与止杀战到一处。
黑池出招极其狠辣,每一招都直逼止杀命门,没有丝毫要管自家宗主死活的意思。
他清楚,御兽门已经将宗主当做最后的筹码,定不会真的让他死了。
而这种时候,他只要表现出有哪怕一星半点的在意,就会彻底陷入被动。
相反,只有他表现得越决绝、越心狠,对方才会越没底气。
待对方心理防线一点一点坍塌,开始自我怀疑、心神慌乱时,就会必然会露出破绽。届时,将是他救下宗主的最好时机。
为了不惹怀疑,他甚至从始至终没有给过凌天宗宗主一个眼神。
也正因如此,他完全没发现,凌天宗宗主看他的眼神,已然在他一次次不留余地的杀招中,愤怒、怨恨到了极致。
如同淬了剧毒。
底下战局,尚且势均力敌。
凌天宗修士经今夜两次战损,只剩了不足四成。且都精力、体力消耗严重。但饶是如此,凌天宗在人员总数上的优势,也仍旧不容忽视。
只好在御兽门一直都有刻意保留实力,又有契兽助阵,现下全发了狠、动了真格,一时还真分不清谁更胜一筹。
苍芜的万象镯中,还养着以极光兽为首的六只三阶巅峰妖兽。只要她想,它们随时愿意出来帮忙。
只是在苍芜看来,今夜的局势,要么是它们纵然出来也帮不上忙,要么是本就无需出来帮忙,遂作罢。
谁会嫌手里的暗牌多呢?
此刻,苍芜就立于战场中心,安静地关注着上空动向,身边藤蔓横扫竖劈,为她开辟净土,短时间内根本无人能近得了身。在一众脸红脖子粗喊打喊杀的修士中,尤为醒目,像一株遗世独立的纯白雪莲。
黑池想速战速决,止杀却完全没有与他正面对拼的想法。就那样单手拎着凌天宗宗主,一边游刃有余躲闪,一边看黑池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十几招下来,都没被伤到分毫。
是,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元婴。
与黑池的渡劫境巅峰之间,如隔天堑。
但那又怎样呢?
妖兽与人类之间的肉身强度,也相隔天堑。更何况他不是妖兽,是神兽。
上古神兽。
他从百里凛川手下都能全身而退,更别说眼前这个已经经历过一场恶战、缺了条胳膊的可怜诡修。
止杀眼底的轻蔑,彻底激怒了黑池。
好!好!
黑池紧咬着牙关,周身诡气如浪潮般翻腾,一招更比一招快、一式更比一式狠!
一爪抓向止杀面门不成,又全力一掌,直逼其前胸!
止杀唇角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在他攻来之际,突然拖凌天宗宗主挡在了身前。
黑池心头一颤。
但仍没有任何收势的迹象。
他在赌。
赌止杀不敢真的丢掉这枚筹码!
然而,这一掌正中凌天宗宗主心口。
宗主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几乎同一时间,黑池自己也呕出一大口血。
“哈哈哈哈!”
凌天宗宗主被血糊得满嘴鲜红,却像疯了一样,止不住地狂笑。
笑着笑着又呕出一口血来。
“黑池啊黑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我死?”
他抽搐着,哆嗦着,顾不得还屈辱地被人提在手中,艰难抬起胳膊,从胸口摸出一块木牌。
木牌由灵枣木制成,上面错综复杂地盘踞着各种晦涩难懂的繁复符文。
中心位置,黑池二字格外醒目。
此时木牌有一道明显的裂纹,从角上斜穿过去,如经络般分散开来,将中间的黑池二字,分割成数片。
显然是黑池方才那一掌所致。
“我早知你是条养不熟的狗!你的命牌,我一直贴身放在心口,昼夜不敢离身,防的就是今日!以为只要我死了你就能翻身?做梦!我就算死,也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黑池捂着胸口,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蠢货蠢货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蠢货?
一滴浑浊的老泪,从黑池眼眶中滚落。
“啧,一把年纪了还哭哭啼啼,不害臊。”
止杀看够了戏,嘴上揶揄,手上却一个用力,拧断了凌天宗宗主的脖子。
刚刚他有护住凌天宗宗主心脉的。
虽然没完全护住,但至少,让他中了这一掌之后还能活着。
不过现在是死透了。
命牌从凌天宗宗主手中滑落,止杀接住令牌,便将尸体随意抛开。
这东西,他也略有耳闻。
据说是一种古老秘法,一些邪教魔教,会用教徒的神识,与灵枣木制成的命牌绑定,缔结契约,用以控制教徒,保证教徒的绝对忠诚。
命牌碎,则教徒死。
正道觉得此术有悖人伦,便将其封为禁术,全力打压,渐渐的,这秘术也销声匿迹,只偶尔会在古籍上一笔带过。
倒没想过,今日会在这里见到。
因为苍芜只告诉他,凌天宗宗主不过一介分神,能驾驭堂堂渡劫境大能为其鞍前马后,就定然是有能拿捏住他的手段。
所以,如果可以,他就将人绑来。
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凌天宗,一个宗主一个长老,会是诡修。更没想到凌天宗宗主控制最得力干将的手段,竟如此简单粗暴的一枚命牌。
止杀无视黑池要吃人般的神情,将命牌在手中掂了掂,作势要抛给苍芜。
在黑池匆忙转向苍芜时,又收回手。
他微扬着下颚,语气戏谑:
“想什么呢?命牌都落到我手里了,还能让你再抢回去不成?”
黑池只觉得眼前之一黑又一黑。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黑池像条毫无理智的疯狗般扑向止杀,而止杀将命牌抛上抛下,还是只守不攻。
直到苍芜轻唤了一声:“别玩了。”
咔嚓。
命牌碎开。
从他指缝间散落。
黑池像被剪断线的皮影人,一下从半空跌落下去,再无生机。
底下其他凌天宗的人蒙了。
怎么事儿?
说好的论功行赏呢?
说好的大好前程呢?
说好的搏一搏,板车变马车呢?
他们为了向他投诚,不惜背负万世骂名,堕入诡道!
现在他说死就死了?
可世事无常,一步错,步步错。
开弓没有回头箭。
现在才悔不当初,也迟了。
阳光下再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而今日,御兽门不会让任何一个诡修活着走出这里。
天际渐白。
山野间的嘈杂渐息。
不知何时起,落了小雨。
淅淅沥沥,伴随着沙沙打叶声,越下越大。
将鲜血冲刷进泥泞中,失去踪迹。
很快,护宗大阵重新亮起。
御兽门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
一场大战,让御兽门满目破败。
胜利的喜悦平复之后,留下的却是漫长的沉默,和挥之不去的悲哀。
但再怎样,生活得继续不是?
于是大家收拾好心情,投入到宗门重建中去。
木屋换大宅。
宗门大殿、藏书阁这些陈旧得开始剥落的古老殿堂,全都统一翻新。
连山门前几百年不曾修缮过的牌坊,都被洗尽风霜,得以窥见鼎盛时期的风采。
是的,御兽门一夜暴富了。
那些诡修既死,身上的乾坤袋就成了无主之物。明阳子大手一挥,将东西全都换作灵石,按功分配。
苍芜独占七成。
不,应说本该独占七成。
但她没有收,将这笔不菲的灵石全部交给明阳子拿去修缮宗门。
起初明阳子并不愿意,丁是丁卯是卯,战利品按功分配天经地义,宗门的发展,不需要建立在任何人的牺牲上。
可苍芜却说:
「御兽门必须要强大起来。」
安于现状是不行的。
他们已经被诡修盯上了。
起初苍芜还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但经过这次大战,凌天宗种种表现,都足以证明,他们是冲着御兽门,而不是她。
从始至终目标明确。
命牌的出现,意味着他们身后有组织,且极可能与追杀她的那些诡修,来自同一个组织。
秘境中他们大肆捕捉妖兽进行改造,而御兽门恰好最擅长的就是御兽、驯兽。
很难不让人多想。
麻烦的是,诡修这次不成,定然还会有下一次。
下次怎么办呢?也靠计谋夹缝求生吗?
这次有多险,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需要更强。
诡修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不就是欺他们弱小,欺他们籍籍无名,就算脑门尽灭都无势可依、无人知晓吗?
要走出去,让世人再次看到御兽门。
要引入新鲜血液。
要将御兽门重新发扬光大。
这是唯一的破局之策。
在此之前,御兽门得先将自己捯饬到能够拿得出手。一个宗门,穷困潦倒,踏进来第一眼都感觉这辈子看到头了,如何能得世人认可?如何能招得到新弟子?
于是,明阳子被说服了。
而有了苍芜打头,其他弟子纷纷有样学样,将自己的那一份也都充了公。
美其名曰:宗门发展,人人有责。
一连几日,御兽门内东拆西建,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哎!自从小师妹来了之后,咱们宗门是越来越好了。”
“那可不!一开始咱们为了养着契兽,吃穿都一省再省,一块灵石恨不得掰成两瓣花,冬日里御寒全靠命硬。这才三年,屋子翻新了好几回,弟子们还都拿上了月例补贴,这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是呢,日子可好太多了,全是奔头!我还攒下了些闲钱,之前想吃很久都没舍得买的糕点,现在可以每月吃一次,嘿嘿。”
“馋鬼!”
“这回弟子居重建,比从前宽敞许多,再住个大几百个人都不成问题,青石黑瓦,还带了个大庭院,气派得很。等来年年初招收弟子时,该能多留住一些人了。”
“都托了小师妹的福呢!”
“小师妹是咱们的福星,也是咱们的智多星,我都不敢想,如果没有小师妹,这次我们会是什么下场。太可怕了。”
“是啊,如此兵行险招,但凡有任何纰漏,等待我们的就是万劫不复。可偏偏,每一步每一步,都应师妹所言真是不得不佩服。”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师妹那位神秘的表兄了。想想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啊,元婴,是能够与渡劫巅峰境过招的吗?”
“等你元婴时,可以试试。”
“试试就逝世。”
“不过师妹身子羸弱,能有这样一号人物陪在身边,我们也放心。”
哪怕苍芜已经展露出过人的天赋与胆魄,既有三阶巅峰极光兽傍身,亦有一手掌中草木千变万化,但在御兽门众人心里,还是会习惯性地将她看作那个柔柔弱弱、需要人保护的小师妹。
“但是吧,你们不觉得,那位止杀前辈,跟师妹有点过于亲近了吗?”
“毕竟是表兄妹,亲近一些也能理解吧。”
“其实我倒觉得,除亲近之外,那位止杀前辈,似乎对师妹有些过于言听计从了,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那种感觉,不像是兄长对妹妹的宠溺,更像是刀与操刀鬼。”
“哇,说得这么玄乎。我要是有这样的妹妹,我也会不忍心拒绝她任何要求啊!拜托,那可是小师妹耶。”
“哈哈,这么说也是,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诶?说起来,这几日怎么没见师妹?”
“一直都在藏书室呢。那些诡修的来历,师妹很在意”
这几日,苍芜整日整日都扎在藏书室里,将那些陈旧的书籍翻了又翻。
北将鬼什么……
当时秘境中诡修脱口而出的那个地名,她并没有听太清楚,现在查阅资料,能找到与诡修相关的讯息也少之又少。
她将手中的书合拢。
一转头,止杀已经被他翻出的一堆书埋在中间,只看得到一个脑袋尖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