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揍人
次日清晨。
二蛋一听说要去男科,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我没事,不用检查了,咱回去吧。”
“透光试验是什么东西?”
“那个医生不会是女的吧?”
“听说是触诊不会真的动手动脚吧?”
“谁稀罕你那玩意啊?快点去,别墨迹。”王永康被吵的不耐烦,朝二蛋屁股上使劲扇了两巴掌。
好在,根本没事。
二蛋长舒一口气,大抵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走吧,下一步!”高子凡把喝干的豆浆纸杯扔进垃圾桶,走路甩着膀子。
地点约在台球厅,高子凡堂哥开的台球厅。
已经跟堂哥打好招呼了,堂哥还请我们喝汽水,说有事叫他。
高子凡脑子就是灵光,当我还在想怎么逃避监控的时候,高子凡说就找有监控的地,前提是监控的主动权在我们手上。
“没事,我堂哥家台球厅又远又破,还贵。根本没人,傻子都不来!放心就行。”他又蹦出来一句。
约几人出来的话语,是我教的。
高子凡主张暴力激将法,我更倾向于温柔放松形。
暴力激将法确实管用,可以很高效地把几人约出来,完全不用担心白来,压根不会扑空。但是容易不可控,万一几人急眼了带什么刀具或者又多叫了人不够稳妥,也怕出事。
温柔放松形属于比较没脸没皮,丢人的一种。要低三下四地先给自己冠上罪名,然后说自己贱,求原谅。说:小弟我不懂事,不知道哪惹到大哥们了,请你们吃个饭吧,以后别打我了
“林向东,没看出来啊。这么作贱自己的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都是为了咱弟。”
高子凡说的没错,这除了我们确实没人。
我和高子凡心不在焉地打着台球。
二蛋独自坐在另一个台球桌旁,脸上的表情变化飞快:纠结,愤怒,担忧,紧张,害怕轮番上演。他时而胸膛剧烈起伏,时而呆呆地坐着,垂头丧气。
王永康的脾气随着耐心的下降而越发显露。
我把二蛋叫过来,告诉他一会演得真一点,要把自己摆在弱势地位,要让对面先犯错误。
二蛋点点头,眼神躲闪,我拍拍他的肩,要他别害怕。
终于,人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白净小胖,飞机头,紧身黑裤,黑上衣,踏着老北京布鞋。第二个瘦高,蘑菇头。第三个瘦高,短裤,黄毛。第四个小个子。第五个长得像猴子。
怎么还有第六个?
我和高子凡对视一眼。
这个最瘦,细胳膊细腿像筷子,寸头,脑袋大。
小胖子一进来就爆粗口,“找的什么破地?真远。”
二蛋唯唯诺诺地站起来,点头哈腰,“庆哥。”
原来蘑菇头才是庆哥,他一脸神气地朝二蛋挥手,“来这么多人,你就开一个台子?这么穷酸吗?”
“就是,庆哥跟你说话呢。死胖子,再去开两个台子,买点饮料。”小胖子快步走到二蛋面前,伸出手对他指指点点。
二蛋只能照做,他绕个大圈跑到前台去开台子和买饮料。
“你看!让干啥就干啥,我就说好欺负吧!”小胖子脸色竟是得意洋洋。
“。”王永康脸涨得发红,他大口呼气调整呼吸。
剩下的几人嘻嘻哈哈着,冲二蛋的背影做手势搞不雅。他们一人拿着一个杆子,其中有两个还戴上手套
“我来开球!”小猴子走路前脚掌着地。
“你开个,我来。”
群魔乱舞,聒噪场面,此处省略
两人一个台子,二蛋被孤立出来。
他们没有一点客气,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或者说习以为常。
预想中的冲突并没有直接出现,二蛋接着按计划行事,他在三个台子之间来回转悠,等一个机会。
果然,还是小胖子不失所望。
小胖子趴在球桌上,击球是假,拿球杆故意顶二蛋是真。
球杆直接戳在了二蛋的肚子上,二蛋疼得弯腰。
“妈的,不长眼啊?”小胖子把球杆“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然后一只手使劲扯住二蛋的衣服,二蛋打了个踉跄。
原本还拿着杆的几个人迅速把俩人围起来,他们居然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对着二蛋推搡起来。
操!
“狗操的!”王永康忍不住了,大喊一声,抄起手边的饮料瓶朝人群中砸了过去。
饮料瓶狠狠砸在其中一个人身上,几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他们扭头看向我们。
可根本轮不到他们反应,王永康就率先冲到他们面前,先是一脚踹倒一个,然后逮住一个给一拳,拳拳到肉,闷声作响。
高子凡把一个瘦高个子绊倒在地,又拽走一个小个子。
因为距离问题,我起步是最晚的。等我加入战场的时候,只剩大脑袋站在后面,但他太瘦了,我怕一脚给他踹出事,我就象征性推了他一把,然后从人堆里扯出来一个揍。
二蛋也逮住一个拉扯着。
直到揍完出气,我们才肯罢休。
“滚起来。”高子凡使劲踹趴在地上的小胖。
小胖最招人嫌,被打得最狠,他脸涨红,灰头灰脸,满眼惊恐,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不敢站起来。
“去,那边站着。”我指着墙角,朝高个子给了一脚,这小子刚刚用王八拳反抗我,但被我压到身体下面结结实实挨了几拳后就老实了。
“你要是再不起来,接着揍你一顿,信不信?”高子凡伸出手威胁小胖。
小胖这才哆哆嗦嗦站起来,走路像拉了裤兜,连看都不敢看我们一眼。
六个人低着头排成一排,脸色难看的要死。
二蛋并肩同我们三个站在一起。
不用废话,谁都明白这是什么形势。
王永康扫了几人一眼,刚消的气又火了起来,他挨个赏了每人几巴掌。
高子凡双手插兜,“说吧,因为啥?”
没有人出声。
“不说是吧。来过来。”高子凡把二蛋叫过来,搂住。“那天是谁把你约出来的?指给我。”
二蛋指向小个子。
“来过来。”高子凡朝他招手。
原本还略有不服气靠着墙的小个子肉眼可见地清醒,他眼睛睁得老大。
“你,过来!”
小个子不动,惊恐充斥双眼,高子凡一把将他揪了过来。
“说!为啥?”高子凡居高临下。
小个子脸色发苦,紧抿着嘴巴不敢说话。
“不说是吧?”高子凡从兜里掏出来打火机,“毛不想要了?”他把打火机点燃竖在小个子头顶吓唬他。
小个子经不起吓,一下子就软了,“是他们让我干的。”他眼里有泪。
“他们让你干的?让你吃屎你吃不吃?”高子凡一脚踹他屁股上,小个子借势退了好几步。
“去,给他两脚。”他指使二蛋。
“再说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谁起的头?”高子凡又看向眼前的几人。
王永康把小胖子提了出来,“是不是因为你?”
“不是。”小胖子哆哆嗦嗦。
“不是?我看就是你,故意找事。”王永康抬腿就是两脚。
挨了两脚的小胖子也被吓哭,哑哭无声。
“行了,不问了。”高子凡表现得不耐烦,“就是纯看人好欺负才欺负的,对吧?霸凌,混混,欠他妈收拾。”
几人不说话。
原本计划是这里再揍一顿,但是前面那顿属实揍得不算轻,气都消了大半。而且这几人都是纸壳子,不敢反抗,哭的哭,腿抖的腿抖,我们也没有再揍他们的欲望了。
一群欺软怕硬的傻蛋。
高子凡口头教育了一顿后,就让他们滚了。
“娘的,该让他们把身上钱交出来再滚。”高子凡后知后觉地挠头开玩笑。
“那不行,性质变了。”
“我还等着看戏呢,怎么草草就结束了?”高子凡堂哥笑呵呵地走过来,朝我们问。
“揍一遍长长记性就行了,以后也不会打交道,也没啥太大意思。”高子凡站直,跟堂哥说话的时候乖乖男。
堂哥确实,大花臂,打着耳钉,尖下巴,眼神很锋利,但也确实帅。
“嗯,刚才我还怕你们几个拿杆打人,我还说等你们拿杆,我就过来阻止。”堂哥整理球杆,“还挺有分寸。”
“我们也怕出事”
跟堂哥闲谈了一会后,我们也该走了,堂哥不要我们钱,也不要我们请他吃饭,他一直推辞下次下次。
堂哥用监控查看,确定外面没人堵我们后才放我们离开。
“我这放心吧,他们也不敢来我这闹事。”
车上。
二蛋还是耷拉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时不时地瞟两眼前面正开车的王永康,然后又很快地把眼睛收回来,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屁孩。
我突然有点恍惚。
小孩总是迫切地渴望长大,渴望独当一面,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向身边人证明——你们不用担心我,看嘛!我过的多好!
二蛋呢?一个16岁的小大人当着亲哥的面被一群小混混欺负,这实在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或者说这是莫大的屈辱。
我想安慰二蛋。
我又想起来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了。
我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光明正大拿着手机,手机里有我从未想象过的巨款生活费。
漫步在陌生的街道上,迎面而来的空气清新自由。我掏出兜里的身份证,看着那张阳光坚毅的脸,我突然意识到我是大人了,我应该去做一些值得回忆的事情了。
我志在四方。
我说,我要去看看这个世界。
于是。
我走南,去北。去首都,去爬山,去草原,去那些出现在荧屏上震撼人心的地方;我挺直肩膀,在人流如织的街道看华灯初上,赞扬这座繁华都市;我摘下眼镜,听风赏雨,在天然滤镜下营造浪漫;我买下一张去往远方的车票,漫无目的,只为感受熙来熙往;我逢人问路,探索各地美食
每到一个地方,我就迫不及待地拍照分享。我就是要告诉他们,看嘛!我的生活精彩吧!
姐姐总是回复,呀!又出去玩啦!
我说,对啊!要不来找我玩,请你吃好吃的。
姐姐真的来了。
我学习了穿搭,打扮好自己,在火车站等她。
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长大啦!变帅啦!”她嘴角绽放,眼睛闪着亮光。
我心里乐开花,带她去商场,去我们的学校,去植物园,去吃好吃的
我总是故意站在她前面,向她证明我对这座城市有多熟悉,向她讲述我也是个大人了的故事。
姐姐不说话,安静地听我讲。
烤肉时,姐姐制止我,说别急,肉还没熟。火锅店,姐姐一脸神秘地告诉我这家店有多少羊毛可以薅。等车,姐姐帮我扯掉上衣的线头,说我帮你买条吧,买条好的,别舍不得花钱。就连喝奶茶,姐姐也要比我更有品味。
姐姐要走了,路过水果店,她给我买了许多水果,她说你嘴上都起死皮了,还不多吃点水果。
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上,姐姐靠着窗,说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个姐夫,你也给我带个弟妹哦。
进站口,姐姐要我吃好点,要我好好学习,要我有事就说,常给家里打电话,她一步一回首。
我提着沉甸甸的水果,看她透过候车厅的玻璃同我挥手告别。
姐姐给我转了500块钱,她说哪有弟弟请姐姐的道理。
她永远像记忆里那样温柔,我突然又变成了那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孩。原来,我努力营造的长大在姐姐到来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去过很多地方就算长大吗?能照顾自己,独自面对困难就算长大吗?人,非要这么迫不及待证明自己长大了吗?
“过去了,这件事翻篇了,不要胡思乱想了。”我拍二蛋的肩。
“就是,不用自责,你是受害者,我们是见义勇为。”副驾上的高子凡摇下车窗,眼睛看向外面。
“你真的要改一改你这个软脾气了,以后受欺负了”王永康喋喋不休,重复已经重复过很多遍的教育的话。
“不会再受欺负了。”
“其实那个大脑袋也可贱了。”二蛋扯了个话题逃避。
“怎么?”
“他是我们班的,听说家里可穷了。有一次我看见他偷偷换别人笔芯,就是把别人的笔拧开,放进去自己用完的笔芯,然后换走别人有油的笔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