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不是这里的人
慕容翎一惊,回过头去,见院子的另一端,站着个白发苍苍的,却面色红润的老头儿。
老头儿向她走过来,刚走近,慕容翎便闻到老头儿身上隔夜的、浓郁的酒味儿。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要吐出来,却突然想到这位可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只能硬生生的控制住自己的肌肉,并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并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老人家好!”
“你醒了?”王大仙又问了一句。
“恩,刚醒。”慕容翎乖乖的回答。
王大仙表情奇怪的看了看她,说道:“回屋里歇着吧。你这伤,还得多养几日。要不然,以后年纪大了,阴雨天会痛。”
慕容翎想了想,随后认真的向王大仙行了一个大礼:“多谢老人家!”
“哼,你倒是个聪明的。”王大仙哼了一声,看向慕容翎的眼神却仍然十分古怪。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别谢我,有人给你付了诊费,医治你也是应该的。”
慕容翎立刻想到了昨晚那些小乞丐。只是不知道是谁送自己过来的。
见王大仙已经转身往屋里走了,慕容翎赶紧追上去,问道:“是小乞丐送我来的吗?”
“对,城西桥洞里住着的那两小子。”王大仙三两步回到堂屋,在桌前坐下,示意慕容翎也坐下:“手伸出来。”
慕容翎听话的伸出了手腕,放在脉枕上。
王大仙将手指搭上去,闭上眼仔细把脉。好一阵儿之后,收回手。却什么都不说,只定定看着慕容翎,看得慕容翎心里有些发毛。最终在慕容翎开口之前,王大仙问了一句: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慕容翎下意识的想说自己是从外地来投奔亲戚的。话到嘴边,却又猛然发现面前的老人家表情十分怪异,像似并不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慕容翎整个人也愣住,脑中千转百回的闪过无数种想法,但却一个都抓不住。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王大仙又开口了:
“我看见,你的灵魂不属于这里。”
一句话,让慕容翎彻底失了态。
扑上去抓住王大仙的手,语气急切的问道:“老人家,您知道?您能看见?……那、那,您能帮我回家吗?……”
她实在太想离开这里了!
这些年,她的命每时每刻都在慕容赫手里拽着,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能要了她的命。
知道自己会死,并不是最可怕的。知道自己会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这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即便这样贸然逃出来可能死,她也不肯放弃这个能离开慕容赫的机会。
王大仙看了她一阵,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万般皆是命。”
慕容翎像是被抛上希望的顶峰,又重重的跌入绝望的深渊。是啊,若这么简单,那她这么多年的寻找,怎会半点消息也没有?
“歇着吧。以后兴许有机缘呢。”王大仙叹着气向外面走去。外面晒着的药材,得换一批了。
王大仙的药多数是自己上山采来的,囤放在空闲的房间里。可惜房间潮湿,久放容易生虫。太阳好的时候,得拿出来晒一晒。
只是今年这天气,自入夏以来,便没下过雨。
庄稼都干在地里。村里的人每天从很远的地方挑水回来灌溉,但是杯水车薪。
今年的收成眼看着无望,城里粮庄的价格,也开始一日一日的往上涨。大伙儿都感受到了灾年的可怕气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寄望老天,能赏些雨水下来。
王大仙背着背篓准备上山去采一些药材。家里还有个病号,他不打算走很远。
刚走出门,便迎面碰上同村的婶子,笑着向他打招呼:“王大仙,出门哪?可是去运河边看皇船?听说,那皇帝的船明日可就走了!以后可就没机会看了!”
“是张家婶子啊!害,老头子哪有时间看热闹啊?我上山采点药材去。”
“嗳,那您老可得慢点儿。这年纪大了,可比不得年轻人!”张家婶子嗓门大,但话里都是关心。王大仙药费收得便宜,还能帮忙看看风水,村里人也都十分尊敬他。
出了村,外面便是一道绵延的小山坡,山坡上野生野长着些常见的草药。王大仙顺着山路,挑挑拣拣,只选些常用的,摘下来放进背篓里。
不知不觉,日头西斜下去。王大仙直起身子,准备往回走。却远远的见村口路上来了一队官兵。
王大仙心里一沉,想起在屋里的慕容翎,背起背篓便快步往村里赶。
但毕竟年纪大,又隔得远,待他从缓坡上跑下来,那一队官兵十来人已经进了村子。
王大仙更着急了,不禁加快了脚步。谁知,脚下一滑,竟然生生的摔了下去,疼得老半天动弹不得。
“这不是王大仙吗?咋摔地上了?”一个刚从地里回来的年轻后生,看见倒在地上的王大仙,惊讶的说道,赶紧伸手去扶。
王大仙见来人,是隔壁邻居家的大儿子,便着急的说:“狗娃子,快,扶我回村。”
“怎么了您这是?”狗娃子疑惑的问。
王大仙一时解释不清,只是一个劲催促着赶紧回村。
狗娃子只得扶着一瘸一拐的王大仙往村里赶。刚到村口,便见村口的空地上已经站了些村民,村民的面前站着一个穿得板正的、当官模样的人。
这个人狗娃子认得,确切的说,是村里的人几乎都认得他。
这人名叫贺大志,跟狗娃子同岁。是隔壁村有名的混混。前两年不知怎的,结识了城里衙门里的人,竟然做了乡正,专管他们这一片的几个村子。
从此之后,几个村子都没啥好日子过。
狗娃子见自己爹娘也站在队伍中,便想扶着王大仙也过去。
但王大仙却往村里张望。村里还有衙役的正挨家挨户的拍门,不断有躲在房里的村民被赶了出来。
王大仙又向自己家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衙役的正在往他家走去。
王大仙一吓,赶紧丢开狗娃子的手,顾不得狗娃子在后面叫喊,瘸着腿就往自己家跑去。
那衙役正准备拍门,却只听得后面传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官爷、官爷,这是我家,是我家。”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瘸腿的老头儿正向他跑来,那当兵的不由得直乐:这老头儿,瘸着腿咋还能跑这么快!
王大仙终于赶在衙役之前推开了门,先探头向院子里看了一下,才略略放心:院子里没人。
“官爷,我家就我一个糟老头儿,没别人。嘿嘿,您老稍等,我放放东西,马上就跟您去村口。”王大仙满脸堆笑,麻利的将背篓扔在门后,反手关上门,就往村口走。
那衙役的却十分谨慎,一把拦住了王大仙关门的手。向院子里四下打量了一圈,只见院子里晒满了药材,十分安静,并不像有人的样子。但却还是不放心,直接走进院子,把所有房间门推开,仔细检查,确认屋里没人后,才和王大仙一起退出来。
“那边,还有人吗?”刚出门,衙役的又问。
大仙顺着衙役的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没了,我家是村里最西一户。那边的房子已经十几年没人住了。”
衙役仔细看了看,见那房子也实在破烂,不像住着人。这才和王大仙一起回到了村口。
村口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村里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的里长正毕恭毕敬的站在贺大志旁边。
王大仙站进村民的队伍里,大家都认识,只是不敢说话,只悄摸相互看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官兵突然到村里来,十有八九没有好事,但谁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都各自忐忑着。里长清点了人数,最后向贺大志说了一句:“官爷,本村的人都到齐了。”
贺大志这才一手扶着腰间的刀,上前一步,传达了南抚县县令的新指令:提前征收后年的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