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后年的税怎么交?
贺大志的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空地上,响起一阵抱怨。
“开春的时候,才让提前交了明年的租子,怎么才不到半年,又要征收后年的租了?”
“是啊。今年到现在还没下雨,眼看着没收成……”
“这是不要人活了啊,呜呜……”
嘈杂的人声中,有众人压抑不住愤怒,还有妇人孩子的哭声。
贺大志没动,只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村民。他身旁的衙役,则直接拔出佩刀,将村民喝斥住。里长站在一旁,面露难色。
佩刀闪着寒光,村民们立即收了声音,只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泣和孩子被捂住嘴的呜咽。
贺大志穿着一身板正的官服,整个人却依旧的痞里痞气。斜着眼看了一眼身旁躬身站着的里长,示意由他来开口。
里长本是负责村里百十来户人的户籍、徭役等事务。并且在村里辈分高,村里谁家有个什么事也能说上话。
里长显得有些为难,最后却是把背又弯了弯,向着贺大志低声恳求:
“官爷,您看咱们这村子,今年实在是遭了灾,老天不开眼,到现在都没下一滴雨,地里的庄稼眼看就要颗粒无收。何况,开春时便提前交了明年的赋税,村民们已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如今这后年的税,实在是拿不出啊!咱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您就行行好,给大伙一条活路吧。”
贺大志眉头一皱,恶狠狠地瞪向里长。
里长心头一颤,但还是硬着头皮接着说:“官爷,咱们村一直都是按时纳税,从不敢有半分违抗。可如今这情况,真的是逼得大伙没法活了。您回去跟上面求求情,宽限些时日,等明年风调雨顺有了收成,定不会亏欠了朝廷的赋税。”
说完,里长也不敢看贺大志,只紧张地垂下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贺大志站起身来,走到里长身边。里长将腰弯得更低了。
贺大志盯着眼前的老头儿,缓缓抽出腰上的佩刀。众人见状,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只见贺大志将刀背敲在里长的脖颈上,一字一句的开口:“爷就给你时间。明日,明日若交不出租子……”
贺大志停顿下来,抬眼缓缓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村民,又继续说道:“你们村的男人、女人,都去服徭役。”
众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我们走。”贺大志头也不回,带着人便离开了。
见人走了,里长才发现有些腿软,缓缓瘫在了地上。众人连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里长扶到旁边的椅子上。
王大仙上前,想给里长把脉。里长却摇头推开他的手,哀叹了一声,颓然垂下了头。
大家的心情也沉重起来,空气十分压抑。
最后,里长强撑着精神说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大家各自都回家再凑凑吧,就算不是粮食,其他值钱些的事物,也尽量凑凑。若真打发去徭役……”
里长没把话说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所谓徭役实际上便是苦役,都是些给钱也没人做的苦差事。若被派去作坊或是开矿已是算好的,但最近传闻皇帝又开始在征兵,准备打高丽,若运气不好被分去兵役,那便是九死一生了。
可如今谁家又有余粮呢?大家伙儿便各自摇头叹气的回家。
王大仙记挂着家里的病号,顾不得腿还疼着,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家。
却见夜色里,慕容翎正躺在院子的摇椅上,手上拿着自己的蒲扇,一晃一晃的。
王大仙放了心,随手关上门,一瘸一瘸的走过去:“哼,你倒是会享受。”
慕容翎听见声音,本想回怼几句,却发现王大仙瘸着腿,赶紧起身将摇椅让给王大仙。
王大仙坐下来,抬手指了指堂屋里的药柜子:“左边第三排第一个抽屉里,把跌打药拿过来。”
慕容翎答应一声,急忙跑进堂屋,又听见王大仙在身后问:“你刚才藏到哪里去了?”
“哦,我看旁边的屋子没人,就提前躲进去了。”抽屉里瓶瓶罐罐很多,慕容翎找了找才,见到一个瓶身上写着跌打药,便拿出来,递给王大仙。
“你倒是聪明。”王大仙挽上裤腿儿,只见膝盖处已经青紫一片。年纪大,又伤在关节,本应是休息十天半月的,但是明日的租子……
作为一个赤脚大夫,只能将家里的药材收起来充做租子。但是没了药材,还得上山重新采摘,这腿……王大仙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那些官兵来做什么?”慕容翎看着王大仙往膝盖上涂药,问道。
王大仙摇摇头,“没事。”抬头看见慕容翎肩膀上又渗了些血出来:“你的药,也该换了。去把灯点上。”
说完,不禁又有些气恼:“你没事,搬什么椅子?”
那摇椅本是在王大仙房间里放着的,这丫头想必是为了乘凉,费了些力气才把摇椅搬了出来。
“自然是因为院子里凉快些。”慕容翎不在意的说。然后回到堂屋,自己脱了个半个衣袖出来,单手拆掉了包扎带,瞅肩膀上的伤口直皱眉。
王大仙刚准备了药端出来,就见慕容翎居然就这么把绷带拆了,顿时有点急:“哎呀,我的小祖宗……”
训斥的话还没出口,却见慕容翎抬起脸,眼眶里蓄满了眼泪。
王大仙一吓,“是伤口疼了?”
“你怎么给我给我缝个蜈蚣啊……啊……好丑……”慕容翎打开包扎带,看见肩膀上那条巨大的蜈蚣,觉得天都塌了:原本只是一个匕首捅出来的伤口,被王大仙这么一缝,竟然像是整个肩膀上趴着一只巨大的蜈蚣!
“那个……这……”王大仙冷汗直下,竟然嘴笨起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别哭……哎,你先别哭……哎哎……”
慕容翎哭得更大声了。
“哎,别哭了,有药方可以祛疤的,哎呀,小声些,可别哭了……”这大晚上的,邻居听见怎么想?王大仙急得抓耳挠腮,害,晚节不保啊!
慕容翎听见可以祛疤,才收了声音,带着哭腔问:“能完全祛掉吗?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王大仙有点心虚,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观察着慕容翎的表情,说道:“额,可以祛掉一些……”
慕容翎的脸色立马变了,王大仙急忙在她再次哭出来之前,大声说道:“可以!完全可以!我保证!我发誓!”
王大仙举手指天发誓,同时在心里默念:不作数啊,这次不作数!
见王大仙发了誓,慕容翎这才半信半疑的收住了哭声。
“忍着点啊。”王大仙用黄酒清洗了伤口,仔细看了看,只有一天时间,伤口尚没有愈合的迹象,但好在已经不灌脓了,只要好好养上一阵,便可以愈合。
王大仙重新上了药,包扎好。说道:“院子里凉快,你就在院子里睡吧,我放了驱虫药,不用担心。”
说完,又习惯性拿起自己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才瘸着腿回了房间。
见王大仙回了房,慕容翎躺在摇椅上,夏夜的风十分清凉,院子外面有虫鸣。
有点像上一世还很小的时候,那时住在乡下阿婆家里,是一段十分惬意轻松的日子。
慕容翎摸了摸身上的那个臂环,心里盘慢慢算着,想着想着,竟然睡了过去。
却又很快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