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明月（五）

伍

“这北境之冥家，果真是名不虚传呐！”

“没错。这天下随处可见的黄榜，的确是本王命人给张贴的。不过其张贴的目的显而易见。不就是为了招揽天下豪杰，为我家修筑一栋藏宝楼阁罢了。只不过天下绝大多数的人，被一张英雄榜便给劝退了……还是远峥阁主有魄力啊！”

从两把羽扇的阵仗之中缓缓走出来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子。

男子头戴一顶又高又长的金雀冠，长长的头发半扎着、另留了两缕碎发略遮挡住面庞。他的声音清脆有力。他方才说话时候大笑戏谑着的话语，甚至比如今远峥与水鸢所见到的、他华彩照人般的外貌还要深入人心。

如今正值初春时节，天气并不是太热。兴许是男子畏寒的缘故——他的身上披着件带棕色毛领的朱红氅子，上面还镶有镂空的装饰、绣有金色的暗花。男子向站在水鸢前面的远峥缓缓走来。他的动作豪迈，一只手支开了氅子，顺便露出他腰间别着的那柄碧玉箫来。

冥远峥远远瞧见那男子朝自己走过来，急忙向男子处迎了上去。远峥先是稍瞧了瞧男子、随后压低声音对男子作了一揖道：“见过祝王殿下。”

“远峥阁主。”前方走来的朱衣男子见此状，方才高高挑起的眉毛如今立刻收敛起来，一双眼睛也镇定的盯着远峥。男子开始朝远峥宁静的笑。随后男子迈开步子、仰天长笑般朝远峥说道：“不知远峥阁主此来，有什么巧妙的办法呐？”

“不急，不急。殿下。”远峥说道。

远峥向站在他后面的水鸢使了使眼色，示意叫她赶快过来。可站在后头的水鸢像是听不见话的木头人一般，仍然低着头想自己的事——她的神思似乎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不在此处。

于是远峥便趁朱衣男子不注意，悄悄将身子往后移，随后将平揣着的胳膊轻轻向外伸、捅了捅迷糊的水鸢。水鸢这时才终于如梦初醒。但刚刚如梦初醒的水鸢，如今有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远峥悄悄向水鸢道：“水鸢、水鸢。你再不醒就来不及啦。”

这时朱衣男子回过神来，远峥赶忙将恢复清醒的水鸢拉到两人中间。远峥道：“殿下。此次我来并不是我来，而是叫小女来。小女水鸢乃是我侄女，虽幼年丧父、但天赋异禀。她自小被我带大，我将她视若己出。她年方十四，是我冥家年轻一辈最有天赋的孩子。”

“此次小女前来，便是帮你家修筑藏宝楼阁的。”

水鸢站在两人中间，呆呆地半低着头。她的身上系着那件烟青色的斗篷，斗篷的领口处绣着一圈暗银色的花纹。水鸢不善也不喜打扮，因此脸上不施粉黛，头上也只簪着一左一右两朵银色的簪花。她永远是梳着垂髻的。

她的皮肤雪白，眉毛细长而挑，杏核一样的眼睛略略闭着——不过一旁的人瞧见她大致里纤弱细嫩的模样，都只觉得她是个平常的十三四岁姑娘，既不过分聪明、也不过分漂亮。

水鸢像一株水仙花一样处在远峥与男子中间。她静静地瞧着叔父游刃有余的接上男子奇怪的话茬，又静静地看着行径夸张的男子在她跟前嬉笑怒骂。这穿朱红衣裳的男子不仅出场的时候阵势喧天，而且自身说话做事都叫人难以挪开眼看。

时间不知过了良久，水鸢才听见叔父有话似是对她说的。

远峥对她说的那句话似是劝解、也似是忠告：“水鸢呐，如今你就要携着一大批人待在南境，叔父还要回去办事、不陪你啦。叔父曾说过要叫你锻炼心境、学会与人相处、不要再做木头人。这祝家上上下下的人情事故，每处都与冥家不同。”

“不过水鸢你只需先记住，前面这位穿朱红衣裳的，是祝王殿下。你在祝家，哪怕是在整个南境……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去找他。”

水鸢又一次开始望起面前这位穿朱红衣裳的、奇怪的男子来。这次由于叔父耐心把殿下指给她看，以至于她不再会低下头看他。那男子明显是个十分爱笑的人。可水鸢却觉得他将客套的笑容描画在脸上、仿佛那笑容不要钱一样。

他像是画中姿态翩跹的士人。可水鸢却觉得他奇怪到不能再奇怪，以后还是对他敬而远之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