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明月(玖)
玖
虽然水鸢打心里不愿意见阿弦、觉得阿弦笑嘻嘻的面貌十分讨人嫌,但自从那日打伞过后,阿弦的笑在水鸢脑海里便增添了几分色彩。虽然阿弦是笑面虎,但他的笑容的确是十分明媚的。另外水鸢忘记问阿弦,他叫做什么名字了。
他叫什么名字并不十分重要,因为人们还可以叫他殿下。当水鸢不知道他喊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喊他叫殿下准没有错误。
那天水鸢在廊中行过,偶然发觉近处有一个貌似是朱红色的影子。她在余光中瞧着那抹影子觉得熟悉,于是便缓下步子来,发现穿朱红衣裳者正是阿弦。阿弦正摇着上面画有粉红牡丹的金扇子,被穿着花花绿绿的人群簇拥在中间。
见阿弦在人群中笑得最欢、姿态则游刃有余,摇着扇子轻笑着仿佛在跳舞。水鸢只觉得这人心肠花得像只蝴蝶。这些人大抵多是达官显贵,因此衣裳的颜色大多厚重、显得无比正式。
一旁的水鸢在他们之中很快便分辨出了唯一一个穿浅绿色衣裳的人。水鸢瞧着那浅绿色的衣裳随着那人的身子摆来摆去、像是一条裙子,结果看清楚了果真是裙子——那人是个年轻细嫩的女子。
水鸢瞧着那女子似乎看起来比她还要显得年轻,但她的年纪肯定不年轻了。随着游廊外面的风吹起,那女子腰上缠绕的橙黄色披帛开始向头间绕去。女子是站在一旁陪着阿弦的。她除了疾速用眼睛环顾四周外,并没有进行别的动作。
女子似乎是瞧见一旁站着的水鸢了。但女子没有上去理她,似乎是觉得她是无关人等。水鸢看见这女子的眼睛水灵灵的,脸庞娇娇嫩嫩,心中有些奇怪这女子为何会来阿弦他们处。但水鸢来不及感到奇怪,就要急忙赶去修楼处了。
那天下午水鸢携着大摞图纸穿过拱门,身后背着些测量的器械,整个身子摇摇晃晃。这时候从旁边的榕树右边绕出一大堆小厮来。那些小厮几个人扛着一段木材,身子亦不好转弯。那些人恰巧碰上水鸢,便把她手中的图纸碰掉了大半。
“姑娘——往后小心点,少拿点东西,走路的时候看着点儿!”
扛着木材的那群小厮们如今走散的了无踪影。站在青石板路上、榕树前面的是一位穿着直筒袖的浅绿齐胸儒裙,腰间缠绕着橙黄披帛的女子。那女子在站立前,先是身手矫健的在空中盘旋了几圈,然后便把水鸢从前掉落的图纸尽数拿在了臂弯里。
那女子身形矮小、身姿纤细。她方才在空中盘旋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只飞鸟一样。女子硕大的眼睛此刻正盯着水鸢,而水鸢此刻已经被她的所作所为看傻了眼。
水鸢只记得自己曾在上午见过她一面。于是水鸢半愣着开口道:“姑娘啊……谢谢姑娘。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便拿过这些先走了。改日再与姑娘见。”
水鸢不论自己做什么,究竟是整理屋子还是做机械,都永远不愿意和人打交道。她赶忙凑到浅绿衣裳的姑娘身前,连话也不说便低下头来示意,想要从姑娘手上拿走图纸。绿衣姑娘见水鸢头也不抬的凑来身前,大抵明白了水鸢此时的用意。
绿色衣裳的姑娘将手中的图纸整理好,随后便向后退了几步,将图纸明明白白的递给了水鸢。水鸢这时一边接过图纸、一边在脑中思考着——她前些日子里忘了问阿弦叫什么名字。这姑娘是否与阿弦认识,又是否知道阿弦叫什么名字?
水鸢只觉得她应该先知道殿下的名字、在心里默默储存着,省得到时候犯了大不敬的罪过。于是她在双手接过图纸过后,又冷不防开口问姑娘道:“我需劳烦姑娘了。姑娘可认识那位祝王殿下?姑娘可知道殿下的本名叫做什么?”
“我当然认识殿下。”
绿衣姑娘微笑着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水鸢只觉得她长着一张无比值得人信赖的脸。绿衣姑娘一边笑着跳着,一边轻松朝水鸢道:“我看姑娘你大抵不大爱说话……殿下他又是个无比爱嬉笑的人。倘若你要时常找他,大抵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这样罢,我先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名叫祝青碧。我们这些人都是时常跟在殿下身边的,我们有义务替殿下联系身边的人。”这个名叫青碧的姑娘言罢,便想到自己一般时候见到不认识她的人,都会将她的本名全盘托出。但倘若遇见王府里认识她的贵人,则一般在道出姓名时,不将祝字加在名字前面。
水鸢在心底默默记下了这位姑娘的名字。记下名字后她因从未忘记过自己前来提问的目的,于是很快便又问:“那么殿下的名字呢?他名叫什么?”
“殿下的名字在何时何地都是忌讳提起的。除非提起殿下本名的人与殿下地位相当,或者比殿下的地位还要崇高。可殿下毕竟是王啊……能叫起他本名的除了皇帝、皇族和元老,在这世间还能有几人呢?”
“所以啊,殿下的名字我需要小点声跟你讲。声音需要小一点、再小一点,不要让人听见,否则便是犯了大不敬罪!”言罢,青碧便害怕的将手捂住半边脸和嘴,紧接着逐渐将身子靠近水鸢、将自己的头贴近水鸢的耳朵边上。此等耳边说话的举动惹的水鸢耳朵痒痒,于是便等不及低声道:“殿下他到底名叫什么啊?”
“殿下的本名叫祝羽弦。”
青碧说话的时候,声音几乎和蚊子一样小。
青碧方才把脸从水鸢耳边挪开,就看见一个头上簪着艳粉绒花、穿着纱裙的小姑娘从台阶上下来,再往青石板地上匆匆跑过。最后她一口气跑进了榕树旁边的拱形门里。青碧远远瞧见那奔跑的姑娘,身子忍不住不安的一颤。
站在青碧身旁、身子紧贴在她不远处的水鸢见青碧方才身子抖的厉害,脸上的表情猛地一皱、如今才刚刚恢复平静,于是便秉着打探不对的语气朝青碧说道:“你如今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不太安平的样子?”
“方才那个走过去的难道不是个穿淡粉衣裳的女童么?”
“她哪里是一般的女童啊!”青碧皱起眉头道:“那可是郡主殿下,她可是比我家祝王殿下小六岁的妹妹!府里人见了她,同样得叫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