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有怪病
元宵夜,兰音出宫赏灯回宫后第二日身体便不舒服,唇色惨白,宣了太医诊治说大概是吃了宫外不干净的食物肠胃有些不是,只要静养几日就能好。可偏偏半个月的药下去又不见好,皇上见此不免心疼,说了皇后几句不该放她出去玩,也罚了太医技艺不精,换了新的主诊太医。起先几服药下去倒也灵验,但迟迟也没好全,一拖就是三个月。
那日元祐和莲心又去探望兰音,躺了三个月人也瘦了,皇后也是为此寝食难安,形容憔悴。元祐提议要不要请宫外的名医前来诊治,不过莲心显然不怎么同意:“吃坏了东西本也不是大事,那些穷人家的孩子没钱看病吃药,休息几天也就好了,怎么偏偏宫里这么多太医都治不好?恐怕母后还是要留一个心眼。”
“太子妃说的是,本宫对兰音的饮食已经是一验再验了,并无异常。”
“臣妾总是觉得这病蹊跷,从宫外请大夫是下下策。一来显得太医院无能,二来皇宫重地让人随意进出总是不妥。”
元祐想了一番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确实是不妥,但是这个时候还是兰音的身体要紧,事情要查,但总是治病更来的紧迫。”
“一切还是听母后和太子的吩咐。”莲心如是说。
“那本宫去跟皇上请旨,张榜选名医,其他事,等兰音的病好了再慢慢详查。”
“母后此时一定是万分惦念妹妹的病情,不如这事让臣妾……”
“太子妃初入宫中,许多事还不了解,我会吩咐秦睿探查的。”元祐忙阻止道。
“太子思虑周全,倒是臣妾操心了。”
皇后见太子与太子妃总像是中间隔了什么似的,说近也近,说远也远,心里也是不大舒坦。
而莲心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便叫了肖文来:“兰音公主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本宫今日向皇后请旨彻查,但是太子对本宫始终忌惮,派了秦睿去查。他这人,能力是不错,不过后宫的事,他这样的性格怕是只能查个表面。你一直随本宫在后宫行事,这些把戏你比他可见多了,本宫要你暗中调查此事。”
“是。不过微臣向来谨守娘娘教诲,无事不出东宫,对此事了解恐怕有限,娘娘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端倪,或是怀疑哪宫娘娘,微臣也好由此入手。”
佩瑶见肖文答应得如此爽快,还问起细节来了,担忧地问:“娘娘真的要参与此事吗?这毕竟不是东宫的事,太子方才的意思显然又是不高兴娘娘插手,宫里毕竟是我们这边的人少,肖大人在东宫身份已是尴尬,太子若是知道了……”
“这件事不简单,本宫不查不行。后宫手腕虽多,但是对一个公主下手倒是稀奇。唯一的可能就是,利用兰音达到幕后之人的目的,最有可能的目的便是动摇中宫的势力。中宫连着东宫,若中宫有事,东宫何以自保,这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们,所以本宫才愿意冒这个险。”
“那太子知道了,娘娘该如何自处?”
“不知道。本宫只能说,但愿肖文能尽快查出实情,幕后的黑手你可以留线索给秦睿去抓,你只要记住一件事,探出对方是不是意在东宫就行。如果只是一般妃嫔间争宠的斗法,还是放手让皇后去处理的好。”
“微臣领旨。只是方才佩瑶打断了,娘娘还未说您可有怀疑之人。”
“没有。只能说依寻常判断,该从位份最高的贵妃一派入手。又或者,先查出兰音的病因,不会是宫外吃坏了东西这么简单,永平那么大,不可能算计好她会吃什么。除非阎孝笙引导她那么做,可他一心只想做驸马,怎么可能折了自己的高枝。所以,你也要去查查元宵那晚回来以后,兰音可进过什么食。”
肖文领了旨意,入夜便偷偷潜入御膳房查看钟绣宫的记录,翻到西厢房元宵那日的详情竟被人撕去了。他正猜测是秦睿调查时拿走的,还是事先被人毁灭了证据,突然他透过窗外微弱的光线,似发现一个黑影站着,便偷偷跑出去探查,谁知追出去竟只有树影斑驳地映在窗前。但是直觉告诉他,方才分明是有人来过。
一早肖文便向太子妃禀明昨日调查的情况。
“看来元宵那日兰音的进食是有问题的,那么拿走那页纸的会是谁?”
“秦睿是奉命调查,要证据大可不必如此鬼祟,微臣认为是被人刻意毁灭的。”
“那十有八九是后宫有人作祟。”
“微臣昨日去探查的时候,应该还有其他人也在,此人身手应该不差,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指派。”
“那你的身份可暴露了?”
肖文一时也答不上来只能摇摇头。佩瑶有些着急,连忙说道:“是别宫的倒也无碍,只怕是太子的人想必就暴露了。”
莲心也觉得有些棘手,闷闷地不说话。此时外头来人禀报晋王殿下驾到。莲心让肖文退下,自己去前厅招呼晋王。
“太子妃吉祥。”
“晋王吉祥,快快请坐。”
“晋王吉祥,奴婢姚氏给晋王请安。”太子妃与晋王才落座尚未说上什么话,姚氏便闻风赶来。晋王对她倒是听过一些事的,只知道她善辞令,喜好攀附各宫娘娘,倒是跟她父亲在朝中的做事风格很像。
太子妃倒是淡定,也不多言,见晋王也没什么反应,开口说道:“王爷今日来的不巧,太子一早便去郊外狩猎,恐怕天黑才会回来。”
“不打紧,原先太子应允过,让本王来东宫随意挑一幅字画,当是送给晋王府添丁的贺礼。既然太子不在,不如太子妃引本王前去书房挑选吧。”
“王爷客气了,这东宫想必王爷比本宫还熟悉些,不用拘谨,且去挑就是了。”
“太子妃也是东宫的主人,主人在却擅自去书房拿字画,怕是说不过去,还是劳烦太子妃走一趟吧。”
莲心见状也不好推辞,只能应承:“素闻王爷谦谦有礼,今日一见确实如此,随本宫来吧。”
说罢,两人便起身进了书房。姚氏不甘还想跟去,佩瑶一把拦下说:“太子向来不喜他人擅入书房,晋王去是太子首肯的,我家娘娘去是晋王邀请的,您去怕是不合适吧?”
“主子,咱们回吧,别又惹太子不高兴了。”锦儿倒也识相,拉着愤愤的姚氏退下了。
姚氏边走边恨恨地说:“早晚有一天,我要让这些奴才知道,我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晋王到了书房门口,想了一下说:“太子一向不喜欢闲杂人等进他的书房,就留太子妃的丫鬟和简平进去伺候,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众人退下,元熹伸手邀请莲心先入内,自己随后进入,简平进来后顺手把书房的门带上了。太子妃看了一眼,机警地说道:“太子狩猎,王爷怕是早就知情吧。”
“太子与本王前朝议事日日相见,自然知道。”
“王爷与本宫相交甚少,居然也有需要单独说的事吗?”
“昨夜简平奉命去御膳房调查,走前竟然发现有人和他在做同一件事,且此人身手不凡,但简平却不认得。太子妃也知道,本王搬出皇宫还不算太久,简平是贴身护卫,宫里的人虽多,但身手能让他赞不绝口的,他倒也都相熟。”
莲心竟没想到元熹会如此直白地说起此事,依然还是故作镇定地说:“王府的侍卫深夜入宫,怕是不妥。”
“兰音之事,太子与本王商议过,明里秦睿调查,暗中简平协助。一方面明面上也得吸引一下他人的注意力,另一方面暗查更容易接近事情的真相。”
“看来王爷是怀疑本宫的人了。”
“确实也只有太子妃身边那位侍卫值得本王怀疑了。”
莲心一时猜不出元熹的用意,只能佯装翻翻架子上的书,半响也不说话,倒是佩瑶有些着急,忙跪下说:“王爷,娘娘是好心相助,绝无半点恶意,太子先前说过不让娘娘参与此事,王爷……”
“佩瑶,王爷可没问你话。”
“是,奴婢一时情急,还请王爷见谅。”
“不妨事,本王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如果不是太子妃的人也无妨,如果是,本王很愿意和太子妃一同调查。”
莲心显然是没有预料到的,放下手中的书说:“这可是太子不允许的事,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太子向来厌恶宫中的女人太有手段,但是本王认为宫中之事本就该由宫中之人主持,只有女人才能察觉到女人的用心。太子妃从前在靖梁后宫的事本王是听过的,如今母后无暇顾及这些,太子妃是主理此事最好的人选。”
“王爷与本宫从未深交,为何如此相信本宫?”
“太子妃孤身一人在此,唯一的依靠是太子,而中宫、东宫、晋王府,我们的安危是一体的,若有任何闪失,谁也不能独善其身,这还不够吗?”
元熹的话句句在理,莲心点了点头,吩咐佩瑶:“去叫肖文过来,晋王选中的画太名贵,让肖文和简平一同送出去吧。”
“是,娘娘。”
莲心招呼元熹坐下,不一会肖文便来了,莲心对他说:“佩瑶都和你说了吧,把你叫来是想一同商量一下,以后你和简平该怎么分工协作。”
元熹又接着说道:“昨晚的事已经很明显了,兰音的病出在宫内,本王知道她和玉若睡前都会喝一碗燕窝,可元宵那日的记录已经被人毁掉了,我们得找新的突破口才是。”
莲心听见此话立刻正了正身子,问道:“王爷方才可是提到玉若?”
“太子妃的意思是?”
“她们是双生胎,衣食起居都是一样的,本宫先前只吩咐了肖文查兰音那份,倒不曾想起玉若。”
“这个本王也想到了,可惜玉若那份也没有了。”
“此人倒是心细如尘,看来不好对付,不过王爷可以探一探御药房。”
“御药房?此话怎讲?”
“从兰音的症状看,并不致命,前前后后的太医也换过几个,方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笼络一两个太医倒也容易,但是这么多太医不可能同时被收买。那么,唯一可能让兰音久病不愈的原因应该是药不对,配药、煎药、取药,定有一个环节是有纰漏的。”
元熹想了想说:“本王倒是知道,御药房的药渣是要存放半个月才可以处理掉,不妨把兰音近半个月的药渣拿过来,再找太医院的亲信查验。”
莲心还是有些不放心,思量了一下说:“药渣分两份,一份拿去太医院,另一份嘛,宫外不是在张榜寻名医吗,就拿这药渣子做题,一一写出药方,再逐个对比。这样一来,也能防止再度被对方愚弄。”
晋王听了虽佩服太子妃的才智,但到底也明白了太子为何总是忌惮她的道理,委婉地说:“太子妃也不要介怀太子总是不让你插手后宫之事,太子妃的能力确实会让人觉得害怕。”
莲心当然听懂他话里有话,冷笑一声说:“太子与王爷都是在母后庇佑下长大的,本宫倒没有你们幸运。本宫的母后素来体弱,唯恐早早西去,留下我与皇兄被人算计,自我懂事起,便教会我后宫处事之道。短短十年,我便学会了怎么去分辨这些毒辣的手段,若非如此,恐怕母后至死也难瞑目。”
自觉多嘴,晋王只好干笑两声,匆匆告辞:“那太子妃代本王向太子道谢吧,叨扰多时,还望见谅。”
“王爷哪里话,有空请王妃带小世子来东宫坐坐。”
“一定一定。”
太子狩猎倒是回来的早了许多,才过晌午便回了东宫,径直去找莲心了。莲心见元祐回的这么匆忙,大约是晋王去找他说了昨晚的事,只能先跪下乖乖服个软:“太子吉祥。”
“太子妃今儿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殿下向来喜欢狩猎,可今日回宫神色并不高兴,想是有什么心事。若是下人服侍的不好,便是臣妾管教无妨,若是别的什么事,臣妾也得自省,为何揣摩不到殿下的心思。”
“果然自打太子妃主事以来,东宫上下能说会道的可是越来越多了。我想以你的蕙质兰心,想必是知道原因的。也不必跪着,皇兄为你说了不少话,我听着倒也确实有理,兰音这事多个帮手也是好的,起来说话吧。”
“谢殿下。”元祐伸手搀她并肩坐下,转而认真地说,“这几日秦睿已经把各宫的宫女太监都叫来问过话了,倒是没什么不寻常的事。只是听说近来兰音跟畅春阁谨嫔娘娘膝下的平卉公主总闹些小孩脾气。”
“谨嫔娘娘,平日倒是很少见,听说她在后宫人缘一般。”
“从前她算是母后这边的嫔妃,后来父皇来钟绣宫次数渐渐也不多了,倒是贵妃更得宠一些,又生了五皇子和九皇子,她便倒去了贵妃那边。这还不算,前两年贵妃的父亲,就是户部姚云汉的上一任尚书,在粮饷上做假账,竟私吞了许多。当时贵妃的母家满门入罪,后宫也是流言纷纷,都说父皇会贬了她的妃位,不过最后父皇念在皇子年幼只是禁了她半年的足,并未严惩。这个谨嫔自然又来钟绣宫走动了,但父皇对贵妃是真有情分,户部的事过了,倒又晋封了贵妃,所以这个谨嫔现在在宫里算是毫无靠山。”
“谨嫔膝下只有一女,不似其他有皇子的娘娘巴结母后是为了攀上殿下您。至于她倒戈去了贵妃那边,无非是想多有些机会同父皇相处,若能生下个儿子才好保后半生的荣华。”
元祐点点头,感慨道:“后宫本来就算计颇多,像她趋炎附势的人很难与人交心。”
莲心一时听了许多宫中往事,似难消化的样子,元祐瞧见了,便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不打紧,这事急不得,先按你的意思把御药房查查清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