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剑与好酒
木星原看着手中的木剑,这把剑已经陪伴他半年了,在这之前他可能用断过四把,陆竞由用断的可能更多。
这本就是很普通易折的木头,但却偏偏用来当作劈刺的武器。木星原想的是剑,玄月想的是人。
“以后闯荡江湖,总不能带着木剑吧,太有失大侠风范了吧。”木星原喃喃自语。“这守云谷里就没有真正的剑吗?”木星原问向玄月。
“什么是‘真正’?”
“就是大侠该用的那种剑啊。”
“我知道‘柳深阁’里有一把剑,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种。”
木星原未等玄月把话说完,就已经跑向了柳深阁。柳深阁是守云谷中最高的建筑,共有七层。
虽说七层却并没有在这谷里显得过于突兀,因为每一层都不高,是那种有些过分的“不高”。
木星原也曾不止一次来过柳深阁,但从不觉得这里还会有剑,甚至不觉得这里会有其他的任何东西,除了书。
木星原踏进柳深阁之前,立马弯下了腰,因为不弯腰是进不去门的,但低的不止是门,身体在阁里也始终无法挺直。
阁里看不到墙,只看得到柜子,每一层的结构都一样,一周的柜子里摆满了书,中间置一方小桌、一个竹垫,每张桌角都刻了两个字,从一层到七层分别是:躬读、不知、未闻、看山、见微、觉心、且放。
木星原遍找全阁,看尽七层,也还是没有找到书以外的东西,更别说是剑了。
……
木星原没找到剑,也没找到玄月,他找到了谷主。
“老头,听说柳深阁藏了一把剑?”
木星原的声音故作平静,但依然被谷主看到了写在脸上的不怀好意。
谷主淡淡地问:“怎么?你想要?”
“倒也不是很想要,想必你这小破谷,也不会有什么好玩意?”木星原装出一丝轻视。
“什么小破谷?”谷主好像真被这三个字刺激到了。
“你可知曾有高人推算过,每过十年,就会从这守云谷里走出一位左右江湖之人。”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那高人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谷主一时语塞。
木星原感觉似乎抓到了可乘之机:“果然,不可信不可信。”
谷主似乎要吹胡子了:“那要怎样才可信?”
木星原继续进攻:“除非把你的剑拿出来我看看。”
谷主突然变得平静:“你真的想看?
“嗯嗯!”
谷主轻轻叹了口气。
“随我来吧。”
木星原跟着谷主又来到了柳深阁,木星原在阁外等,谷主独自进阁,当他再出来时,果然手中拿着一把剑。
木星原虽感奇怪,但注意力还是被这把剑吸引了。
这把剑看起来很旧,黑紫的剑鞘、护手,木质的剑柄都泛出一层染尽岁月的古色,黑铜的剑首形状似一朵云,尾端露出一点点金色。
木星原接过剑,感觉剑在手中微微震了一下。
剑,出鞘。带着一声悠扬的鸣啸。
木星原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木头以外的其他剑了。
“这就是大侠应该用的那种剑”
木星原心里想着,他随即用出几式剑招,只觉全身顺畅,力道远胜以往,实在是木剑不可比的。
木星原舞剑舞得越来越顺,也越来越远,后来几乎要持剑奔跑进树林。
谷主摇摇头,苦笑一声,轻身跃起,飘到木星原身边。他轻拍木星原左臂,木星原下意识松了手,谷主接过剑鞘,然后顺势收了剑,单脚轻点地面,纵身向后飘飞了去。
木星原还没反应过来,谷主已经手握着剑与他拉开了距离。
谷主落地的一瞬,木星原立刻攀上旁边的果树,取下一根树枝,用脚猛蹬了一下树干,向谷主前冲了过来。
树枝快要刺到谷主身前时,谷主本欲侧身避开,未想到树枝的方向竟发生变化,斜向上挑去,谷主向旁边移了一步,闪过这一招。
木星原落地后,挥动树枝横扫向谷主,谷主向后跃起,然而树枝依然在靠近,木星原挥动的同时就已经松手扔出了树枝,谷主笑着挥手,树枝在它面前碎落。
木星原又冲向谷主,谷主欲闪,但却发现比木星原先到的,是他冲过来前掷出的果子。
谷主止住身形,抓住果子。
木星原,抓住了剑。
“花招不少,可是招劲须得合一,你可明白?”谷主问。
“明白明白。”木星原不在意地回答。
谷主看出木星原未将此话放进心中,轻轻叹息。
“这么想要吗?”见木星原仍未松开握剑的手,谷主问道。
“想。”木星原坚定的回答。
“也罢,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木星原听到了希望,脸上大喜。
“在这谷里,再做一年的饭,便可拿剑下山。”
“一言为定!”
木星原松开握剑的手,谷主带着剑走向柳深阁。突然从谷主的背影处飞来一样东西,木星原伸手接住,是那个果子。
木星原低头看着地上碎成不知多少块的树枝,咬了一口果子。
“甜!”
……
柳深阁地下暗室,名曰藏锋。
“师兄,你真的要把剑给他吗?”
“师弟,你还记得两年前这里曾发生一次震动吗?那时起这把剑就已经又不平静了。”
“你是说星原来到守云谷的那天。”
“是啊,名剑择主,希望这一次,不会重蹈覆辙吧。”
启云谷主看着面前的剑,烛光映照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自他带着这把剑回到谷中,时间已过三十载。
而距离后来那场震荡江湖的“赤乌之乱”,还有四年。
……
木星原再握住那把剑的时候,确实是一年多以后了。而明天,就是他要离开山谷的日子了。
木星原在隔绝树下擦拭着他一年后复得的宝贝,玄月在树上看着他,亦或是他手中的剑。
“你离开过守云谷吗?”木星原问玄月。
“嗯”
“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
“那你还想出谷吗?”
“还不能。”
玄月的回答让木星原有些意外,他没说想不想,却是说能不能,而且是还不能。
木星原好奇道:“为什么?”
“师傅说我要把柳深阁的书全看完,才能再出去。”玄月的话语中好像没有情绪。
木星原充满疑惑,“那你看完多少了?”
玄月伸出一只手,比出五根手指。
“五层了?”木星原有些惊讶,那柳深阁的书,他可是见识过的。
玄月摇摇头。
“五成?”
玄月摇摇头说:“五本。”
木星原大失所望:“看来你是不想出去。”
玄月反问:“你就那么想出去吗?”
木星原“嗯”了一声,但似乎也底气不足。
玄月追问:“你出去了要干什么?”
“闯荡江湖。”
“无聊。”
“行侠仗义。”
“麻烦。”
“精进武艺。”
“何必。”
木星原无言以对,“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出去。”
玄月没回话。
片刻的沉静后,玄月突然说:“木头,是真的很麻烦的。”
木星原笑道:“你是怕江湖危险吧,你放心,出去之后,我可以罩着你。”
玄月也笑了:“还是我罩你吧。”
“星原,你二师叔找你!”陆竞由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笑声。
“好。”木星原接着问玄月:“胖团找我,你去吗?”
玄月摇摇头。
陆竞由带木星原来到一棵树下,树下站着一个圆圆的身影,是木星原的二师叔,辰云。
辰云扔过来两把锄头,两位少年各自接住一把。
“挖。”辰云指了指树下的一块土地:“有好东西。”
两个少年埋头挖起来,很快就发现了三个大大的酒坛,一空、一满、一半。
木星原打开那半坛的酒,顿时酒香扑鼻,似乎只是闻一闻就要醉了。这时,几只蝴蝶飞了过来,落在酒坛上,木星原记得玄月曾叫这种蝴蝶为“觅香”。
“这是什么酒啊?怎么这般香?”木星原问。
“这酒叫‘春风’,是一位故人所赠。”辰云说这话时脸上是骄傲,眼睛里却是伤感,思绪不由地去到了曾经的那个雨夜。
“胖……啊,师叔,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三年了,才肯拿出来!”木星原嘴上这么说,但并没有真的在责怪师叔的小气。
辰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你以为这东西那么好弄吗?我就只剩这一坛半了,这一坛也够你们装几壶了吧。”接着辰云又爽朗地说道:“那半坛,你们倒进酒壶里带上路,那一整坛,开了它,我们今晚喝!”
“哇吼!师叔最好!”
这一晚,木星原做了二十道菜。
这一晚,辰云直喝得酩酊大醉。
这一晚,玄月比以往都要话多。
这一晚,谷主比以往都要话少。
这一晚,陆竞由看得出木星原是真的很开心。
当然。
也看得出,他是真的在伤心。
第二天早上,两个少年又把三个酒坛埋回了原处。木星原没有把酒都装走,他给辰云留了一些。
他也最后一次给山谷中的树赐名,他把那棵下面埋着酒的树,起名叫做——
“藏梦”。
春风笑,酒已凉;
江湖梦,少年藏。
……
谷口,谷主和辰云送别两个少年。
“星原,剑招你已尽数学会,但却不善催用内力,遇到真正的高手,恐会吃亏,入了江湖可要小心。”谷主交待。
“你师傅说得对,出了谷,可不能再靠耍心思取巧了”辰云附和道。
“知道啦,你们放心,有剑在手,江湖不愁。”木星原昂首微笑道。
谷主看看拿着酒壶的木星原,又看向帮他拿剑和包袱的的陆竞由,突然目光停在了陆竞由拿剑的手上。
“竟是这样吗?”谷主思绪奔涌。
“别舍不得你的剑了,好啦,我们走了。”木星原笑着走到谷主面前,行礼道:“二位长辈,保重。”
陆竞由也跟着行了礼。
“去吧。”谷主挥了挥宽大的袖子。
……
谷主和辰云望着少年们远去的身影。
“怎么了师兄?”
“可能是我错了,也罢,这把剑已经十年未出去了,是挽天还是破天,都随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