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忘初心
过去卓一凡和林莉，似乎都有点自以为是，听不进对方的意见，认为自己才是个人世界的主宰，别人无权干涉。
或者说，当他们互相提意见的时候，谁都接受不了，最后变成了半真半假的相互敌视。然后，这种提意见的过程就自动消失了，根本不可能存在批评与自我批评。
两口子之间的关系，到了这种程度，就会非常微妙，大家都小心地管住自己的嘴，宁愿不说也不想说错。
这一刻，卓一凡觉得，自己在林莉面前卸下了伪装，变成了原先真诚的自己。就好像在医学院的时候，能够放低姿态，虚心接受教授和辅导员的意见，认为他们的意见能够帮助自己健康成长。
过了一会儿，林莉忽然笑起来：“一凡，我觉得现在的你，似乎突然变得年轻了，这几年来的各种世故和市侩，全都没有了。变成了原来那一个，积极向上，勇敢有为的卓一凡，也是我最初喜欢的那个。我爸我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种下了最好的印象，认为你是一个有担当有前途的人，他们的选择是没错的。”
卓一凡没有跟着笑起来，而是想起了杨慧。
既然杨慧已经听到了他和顾菲的通话，两人要离婚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他有点犹豫，如果这时候告诉林莉，这种内幕，恐怕林莉就会心理上受到影响，耽误了明天的工作。
他怀疑，杨慧也不会主动跟林莉提起这些，作为一个母亲，他知道此刻女儿需要的是支持和鼓励，而不是情绪上的打击。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是不是不舒服？”林莉关切的问。
卓一凡赶紧回答：“没有，我是在回想过去，感觉这几年，在商海当中沉浮，自己变了太多。所有的考核目标，都变成了商业利润，一切以利润说话，除此之外，自己的道德标准，思想品质，人生追求，全都忽略了，真的是如同一场梦那样。”
这是卓一凡真心的感悟，只有回首过去，才明白，钱是挣不完的。
一年一年，向前走，就像看到了胡萝卜的驴子那样，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上路，只盯着眼前的胡萝卜，实在是愚蠢而可笑。
卓一凡现在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我为什么要下海经商？”
如果没有这场疫情，让他的生意突然中断，切断了所有跟生意伙伴的关联，他也不会有时间有心情，有能力停下来，对自己做一
个反思。
任何人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都很笼统，或许，标准答案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为了家人过得更好，为了提高生活品质。
一开始，卓一凡的确是这样想的。
他在林家，住的很不舒服，那个卧室太小，客厅又是共用，来来去去很不方便。
有一段时间，他们还曾商量过，要一个小宝宝。所以，为了有一个大房子，他必须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
有了房子后，看到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同行和朋友们换了新车，也各自开上了宝马奔驰，所以他要让林莉过得有面子，必须给林莉换一辆好车。
房子车子都有了，他又想拥有更多存款，拥有海外别墅，拥有度假屋，拥有每年假期出国旅游的费用，甚至拥有更多。
在不断的追求当中，他和当时的初心，越走越远，甚至已经忘记了初心。
前年，当他看到电视新闻中，党和国家提出“不忘初心”的号召，自己的心也被触动过。但是，很快就会风平浪静，没有停下来认真思考。
“一凡，你的心理是不是出现了健康问题？等一会儿马上跟我的同事联系，把你自己的症状跟他们说一说，看看有没有干扰方法？”电话里，林莉对卓一凡倍加关心。
卓一凡这才发现，自己沉默了太久，思绪飘的太远，已经让林莉感到担心了。
“我真的没事，刚才想到了过去，很多想不通的问题，这一刻似乎想通了。从前，我对你拼命工作颇有微词。现在我才知道，你向前走的每一步都是有价值的，如果今天支撑呼吸科的不是你，而是另外的无能之辈，或许九院的呼吸科就要倒下了。九院的领导慧眼识珠，选择了你担任呼吸科的老大，你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所以一路走来，你的选择都是正确的，让我佩服。可惜我没有早早意识到这一点，给你更多的支持，而是差一点扯了你的后腿，所以我感到非常抱歉。”
林莉再次笑起来：“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两个过去都有问题，但是现在都已经意识到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一次你做的，已经弥补了所有之前欠我的，所以，你不但没有错，而且有功，这是大家公认的。”
他们在电话里互相谦让，互相赞扬，这才是夫妻之间正确的相处之道。
只有彼此欣赏，才能天长地久。
再一次，他们忘记了时间，直到杨慧出来
，不满的看着卓一凡。
“好了，妈，我马上回去，马上挂断电话。”卓一凡笑着道歉。
林莉在那边听到了，撒娇似的大叫：“妈，不要管我们之间的事，我们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孩子。”
杨慧走过来，从卓一凡手里拿过电话，看着自己的女儿。
“你们就算到了五十岁六十岁，只要我和你爸还活着，就得管着你们，让你们好好过日子，绝对不能走错了路。”
这些话，又是对着卓一凡说的，但是，卓一凡现在已经习惯了，任凭杨慧怎么说，他都微笑不语。
“妈，阳台上跟外面空气连通，也许有病毒，你还是回到屋里去。”林莉关切的说。
卓一凡向窗外看了一眼，轻轻的皱了皱眉头。
现在所有人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外面危险，还是屋里危险？到底应不应该开窗透气？到底是躲在哪里才是最安全的。
这栋老楼里面，有些家里安了空气净化器，其中两家还安了新风系统。可是现在，任何系统都不管用了，而且他们根本不敢开机，让外面的风进来。
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慌，已经让大家无所适从。
今天向东，明天向西，后天相北，大后天向南，连方向都找不到了。
卓一凡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那就是，从专业的心理学医生那里，得到正确的教育方法，让广大网民，能够稳定心情，千万不要乱了方寸。
“林莉，一定要做到胜不骄、败不馁，虽然解。放。军军医已经来增援了，但是你们还是务必保护好自己，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马虎大意。”
杨慧不愧是老干部，这个时候说的话，非常重要。
也就是说，即使增援部队到达，抗疫形势仍然非常严峻，所有人绝对不能放松，不然的话就会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你和我爸应该好好注意，保持好心情，如果想听京剧，电视上没有，就让一凡从网上给你们下载，用电脑去听，你们好了，我在外面就安心。”
母女之间的对话，全都是互相关心，没有一句废话。
这也提醒了卓一凡，从明天开始，他就要把笔记本电脑全天候打开，播放京剧和相声，让三个人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笑声不断，用实际行动抗击疫情。
通话结束之前，林莉又说：“解。放。军军医那边，也有后续增援部队，所以说武汉的医疗力量，每一天都在加强。等到火神山医
院和雷神山医院建立起来，所有的病号都会得到医治，疫情肆虐之时马上就要过去了，我觉得已经等来了曙光。今天是大年初一，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大家一起努力，一定能够抗击疫情胜利。”
如果说在以前，大家都觉得这是喊口号，可是现在，只有这些话，能够鼓舞人的士气，让人的心里，那些浓重的乌云，撕开一条裂缝，透进阳光。
挂断电话，卓一凡和杨慧回到客厅里。
他跟心理学医生联系上，对方立刻发送过来十几个网址。
原来，自从疫情开始，网上已经有专业的心理学医生，建立了个人的直播频道，提出了相当科学的应对措施。
比如，困在家里的人，应该每天做广播体操，活动身体，身体健康了，精神也会得到提升。
还有，每天做好工作计划，能够在网上联络的，就展开工作，不用管是不是春节假期，通过网络跟同事交流，也是一种对焦虑思想的干扰。
还有就是，很多人做好的计划，都是从初八开始，也就是，春节假期过去，正式上班的那一天。现在心理学医生建议大家，就把今天当做是上班的第一天，开始着手正式的工作，抓紧时间往前赶，等到疫情过去，有些工作就已经做得七七八八，只等收尾了。
也就是说，如果把疫情期间，被困在屋里的这段时间，当作是工作时间，减轻了以后的工作量，对自己也是一种促进。
这当然是一个好办法，提醒了卓一凡，他应该把今年的计划向前提，能够拟定的工作行程，早就备好，等到疫情过去，直接实施。
并且，春节期间，公司的工作群已经关闭。现在，他必须让顾菲提前把大家召集起来，能够网上进行的，抓紧商量研讨。
当然这个时候工作，他会给大家发放双薪，不能让个人吃了亏。
专业的心理学医生果然是好样的，这两条已经能够把人一天的时间占满，不会闲的无聊，胡思乱想。
另外，心理学医生建议大家，疫情期间，多利用网络多媒体，把自己的生活，美好的一面贴出来，跟网友们共享。
不管是美食还是锻炼，不管是宠物还是手工，甚至哪怕只是几句话的感悟，植物开出的一片嫩叶，都可以作为素材。把自己的生活美好之处展示给别人，然后，收获真心的赞美，让这种善意的交流慢
慢融合。
看到这里，卓一凡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对那些网络喷子的愤怒，其实是完全错误的。
每一个人都可以在网上，发出自己的言论，就一个议题，各抒己见。网络当然需要不一样的声音，这并不影响互联网的和谐。
只要不是人身攻击，或者是违法发言，那么，大家都可以在一个宽泛的区域里面，自由讨论。
假如在自己的微博里，不允许发出反对的声音，那就变成了一言堂，是完全错误的。
他发现当自己放低了姿态，就像面对林莉那样，能够广泛的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整个人的胸怀宽广，容纳程度，全都得到了巨大的提升，自然就会心情舒畅，不至于钻牛角尖。
有了这种重大的发现，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
原先跟那些不良言论都是对立的，现在看到一切，反对的声音，都不会往心里去。
“一凡，今天晚上，这顿饭吃得很愉快。”杨慧真诚的说。
愉快包含了一切，也包括她看到，卓一凡跟林莉对话时的态度，都让她放心。
其实，一个婚姻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迅速解体。只要两个人还有交流的兴趣，甚至是可以交谈的话题，那就证明，一切为时未晚。
当他看到，卓一凡在阳台上笑着跟林莉通话，两个人笑的那么开心，交谈那么和谐。她就应该能够感觉到，两个人的婚姻根本没有走到尽头。而是仅仅遇到了一道生活中的沟坎，只要小心应对，过了这个坎，以后仍然能够心心相印，夫唱妇随。
所以说，她慢慢的放了心，对待卓一凡的态度，也有了变化。
“妈，你不要太担心林莉，她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需要你在任何一件小事上都得关心备至。现在她是呼吸科的主任，照顾着整个科室三四十人，所以，她知道应该怎么做，你只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爸，就能让她感到欣慰。”
卓一凡从来没有怨恨杨慧，他尊重杨慧，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关心，是天经地义的，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都会触发她的愤怒。
在这一点上，卓一凡理解杨慧的心思。
杨慧轻轻地在卓一凡肩膀上拍了拍：“一凡，谢谢你，这一次重大疫情面前，你让我们重新认识了你，这一点非常重要。”
很多话，他们说不出来，因为林清华在卧室里，看手机新闻，一旦说得过多，林清华就能听出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