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顾承轩回到部队刚休息了两分钟就被告知了立即出发。他匆匆换了作训服就跑到了操场上，见易大队长已经蹲在那儿了，便走过去挨着他站着，皱眉看他接连抽了两支烟。易大队长保持着那个姿势，也不嫌腿麻，边抽烟边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小石块在水泥地上随意地画着。
“我说，”易大队长抽完烟之后，随手扔了小石块，拍拍手站了起来，“你这次去了还是注意一下，悠着点……”
“嗯，我明白……”顾承轩放松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停顿了几秒，又牵起了嘴角，“这回完事了之后，我请个假！”
“嗯，”出乎意料地，易大队长痛快地答应了下来，鼓励一般地重重拍了拍顾承轩的肩，“我听我媳妇儿说，你老婆要去云南，要是……你也崩绕一圈回来了再去，直接去吧，省得麻烦！和你老婆汇合了再回来报道。”
“嗯。”顾承轩应道，他知道易大队长为什么要这么爽快地答应，他只是不愿意点破罢了。
易大队长看了眼他的表情，蓦然觉得眼眶有些涩。顾承轩从来都太过沉静了，无论面对的是什么，始终都能保持着沉稳理智。他甚至不知道什么能够打破他面上的平静。
顾承轩接下此次任务时也同样如此，尽管他之前告诉过他，结果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成功地救出卧底；要么，和卧底一起死在毒窝里……
其实，对顾承轩，易大队长是极度有信心的。他的能力是全队最拔尖的，按理说，他的确是最应该接下这个任务的。但是，如果有可能，易大队长是真的不希望他去的。大家都明白，活着回来的几率真的是太小了。因为被禁的那位卧底曾经是个经验极其丰富，能力也很强的老兵，同时也是特种部队的。这样的人都被发现了，被折磨得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其他的人还怎么去救？偏偏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上面只让派一个能力很强的人去拼死救出卧底，所以，优秀的顾承轩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老易，我给你说点事。”顾承轩偏头看了易大队长一眼，见他神色也是少见的凝重，“如果我回不来了，我那封信就直接交给小九吧。该说的我都写了，也不存在什么不放心的。”
他语气平淡地说出这句话，轻易地就将身后事交代了清楚。说不出缘由的，易大队长就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决定用命去拼了。他本来以为他现在成家了，当然是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那么，心里多少有点牵挂，做起事来也不会向之前一样不留余地。但是，现在看来，他是错了……
“责任”二字在顾承轩心中是真的一笔一划刻上去的，混着血肉，永远也难以抹掉。
“那封信我给你收起来了，你小子别想让我拿出来重见天日。你给老子平平安安地回来，赶紧地和你媳妇儿给我儿子生个小媳妇儿。”易大队长压下心中那份难言的苦涩，朝顾承轩一脚招呼过去。
顾承轩没有动，依然站如松，扯了下嘴角说：“你家小子太皮了，我闺女肯定很乖巧，追的人那得排到山下去了。到时选女婿这个环节，还得我家小九把关啊！”
“就知道听你老婆的！出息！”易大队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却突然一紧，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顾承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架直升机降落在了空地上。他会意，冲着身边的人点了点头，只留下了一句话：“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等着我回来再找你喝酒！”
顾承轩一贯冷漠，这算是他对除小九之外的人说过的最煽情的话了。易大队长听了笑呵呵地点头，目送着他上了直升飞机，仰着头看了许久，才回到办公室一脚踢断了椅子。
宁檬在家等了两天，才等到七叔来N市。走的那天，她给顾承轩打了电话，关机，估摸着是去执行任务了，她就发了条短信过去，将行程交代了一下就关机上了飞机。飞机上，七叔问起顾承轩为什么没陪她，考虑到他身份的特殊性，她只得含糊地说是他部队有事走不开。七叔听了直摇头，一个劲儿地责怪顾承轩，说有事儿至少也得来送送啊。
七叔宁智言是个生意人，对宁檬又是极疼爱的。当初一听说小九要嫁给一个军人，立马就表达了反对的意见。军嫂哪是那么好当的？这没个男人在身边，一个女人顶着门户过日子，其中的滋味，他哪里敢让最宝贝的小九尝。可是，老爷子对这事儿欢喜得不得了，他就算反对那也没有办法。
宁檬解释了一番，又觉得面对七叔这个精明的商人，全然无力，便放弃了抵抗，默默地听着。
两人到了云南时，宁智言的分公司派了人来接。宁檬有点等不及了，就直接说还是先去西双版纳看看，宁智言对此也没有意见。一行几人又风风火火地去了西双版纳。车子刚到岩纳家，就见门口楼梯那里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傣族服装。一见有车停在了自家门前，还下来了好几个汉族人，吓得赶紧朝屋里喊：“妈妈，妈妈，快出来啊！”
宁檬看小女孩子与岩纳极其相似的眉目，对她的身份也了然了几分。她走上前去，正准备开口问的时候，就见屋里出来一个妇女，看穿着倒像是个汉族人，围着围裙，有些好奇又有些警戒地看着宁檬。
“你们找谁？”
“我找岩纳叔叔。”宁檬挤出一个笑，试图让对方放松下来。
“你等会儿，我进去叫他！”说罢，便拉着小姑娘进了屋。
等了大概两分钟，就见一个穿着警服的人走了出来。那人看着面前的几人，脸上也满是疑惑，静默了一会儿，在脑子里搜素着关于面前这个姑娘的信息，只觉得她眉眼模样有些熟悉，却始终太不清楚她到底是谁。
“我就是岩纳，你们是？”
“岩纳叔叔，我是宁檬。”宁檬笑着回答。
“小九？”岩纳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随即又展开了眉头，笑了起来，“十六年没见，还真是长大了！你怎么来了？”
宁檬和宁智言对视了一眼，也是困惑的，不是他叫她来的吗？
“不是你叫我来的么？”宁檬问，“你不是说小叔叔和玉恩阿姨的坟墓出了点问题，要让我过来迁坟墓回N市么？”
“没有啊，他们的坟墓都好好的啊，我每周休假回来都会去看看的。”岩纳立即否认道，又怕对方不相信，执意要带着他们去看看，“我还是带你们去看看吧。”
几人来到墓前，见两人合葬的地方的确好好的。宁檬含着泪祭拜了一下，宁智言在一旁打了电话回去，和宁智文商量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赶回N市去。不管打电话那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事儿也太奇怪了，奇怪得有些诡异，就算是用阴谋来形容不为过。为了宁檬的安全，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岩纳坚持要让宁檬在家吃了饭再走，一行人推辞不过，也就答应了，去了岩纳家。
岩纳的妻子知道是故人来了，二话不说就进厨房准备饭菜去了。岩纳的女儿叫叶香，小姑娘很是活泼，围在宁檬面前问东问西的。宁檬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小姑娘被妈妈叫去了厨房帮忙，这才意犹未尽地走了。宁檬空了下来，细细地品着岩纳泡的茶，在袅袅的茶香中感叹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小叔叔很喜欢喝玉恩阿姨泡的茶。”
“是啊……”岩纳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那时候，别人都说我们家的两个姑娘就是村子最娇艳的两朵花，可谁知道后来……唉……我到现在都不明白，玉罕面对自己的亲妹妹竟然也能下这样的狠手……”
“那个时候都还年轻，受不了那样的冷漠也是正常的，只是，她太过了而已……”宁檬又喝了一口才说，“女人，最怕的不是容颜衰老，而是被怨恨煎熬催得一颗心迅速老去。”
岩纳听了这话，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前天去监狱看了看玉罕，她对当年的事也释怀了不少，无论对玉恩还是对智勇都心生愧疚，只是我们一直都没敢告诉她后来玉恩自杀了的事。家里就只剩她一个女儿了，她做了再多的错事，我们也不想再失去亲人了。”
“我明白。”宁檬亦是点头表示理解，“对了，岩纳叔叔我结婚了，以后有时间，我带我丈夫来看你们。”
岩纳满是笑意地点头，吃过晚饭之后，宁檬就跟着宁智言回了昆明市内。
两人所在的车子刚走，就有一辆警车停在了岩纳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穿着部队的作训服，身边跟着缉毒大队的队长。岩纳看见了头儿，赶紧将人带进了屋。
“这儿，你看看，那伙毒枭是在这几个地方么？”那年轻从下车就一直沉默，高大英俊，表情却是十分沉重的。在屋子里坐定之后，不等介绍，径自拿出了一张地图问起了岩纳。
岩纳最近正在办这起案子，仔细地看了看地图，点头。
“嗯。”那年轻男子收起地图，面前的茶也没有喝，站起身，准备离开。
岩纳将人送出了家门，却见那人盯着自己女儿手里握着的一个发夹出了会神，那是宁檬走前送给她的。岩纳觉得奇怪，视线转回到年轻男子的身上，却见后者已经恢复了正常上了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