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忆
时间流逝，太阳逐渐上升到最高处，阳光下事物的影子被拉长、模糊，南怀芝的思绪好似这影子一般被拉长、模糊，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破旧、充满咒骂声的村落。
时至饭点，家家户户屋顶的烟囱大烟小冒，又该去给郭小宝送饭了。
“啪”一碗昨天没有吃完的剩菜摆在他面前，郭翠花朝他努努嘴：“吃吧，吃完了把饭送到学校给小宝吃。”
半大的小碗里盛着些许皮没扒干净的米粒，上头盖着经过反复蒸煮而发黄的菜叶子。这就是他今天中午的午饭，他早已习以为常。
令他惊喜的是，今天还能看见米饭，虽然不能完全称之为米饭，但与往常相比今天似乎更能果腹一些，没有多言，拿起碗筷快速吃完碗里的食物。
他怕多耽误一秒钟郭翠花就会后悔，收回碗中的食物，在此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他已经认清了所面对的局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饭盒里装着新鲜出锅的白菜，白白净净的大米饭和被煎至金黄的鸡蛋，鸡蛋上冒着油光，一看煎鸡蛋的人就很用心，还有腌制好红彤彤的萝卜丁。
香味、色泽不断刺激着感官，与这些饭菜相比刚才吃的简直一言难尽。
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南怀芝咽了一口水，克制住自己的手，眼睛一闭盖上盖子，装进袋子里出发去学校了。
蓝色的彩钢瓦搭建的厂房就是村子里的“学校”，教室里面的桌子边上满是倒刺，一个长条木板凳搭配几张桌子就是学生们的课桌椅，能来上课的只有家里面的男孩，女孩们都在家里做农活，村民们盼望将来女儿能嫁一个条件好的来救济一家子。
南怀芝到学校时，刚好学校下课吃午饭，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出学校回家吃饭，这所学校离村子有段距离，虽然从村子到学校的路比较难走，但大多数都选择回家吃饭，只有少部分家长心疼孩子选择送饭到学校。
摸了摸手中的饭盒，南怀芝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教室外有一棵高大的乔木遮挡了所有的阳光，长时间没有照射的教室一股股凉气直冒，在三伏天里本是该很凉爽的，可南怀芝的右眼皮就是直跳。
村里的条件有限，所以全部的适龄儿童都在一个班上学，最大的12岁，最小的不过5岁。
郭小宝一言不发坐在教室里，不怀好意地看着走近的南怀芝，说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慢，我都快饿死了，你把饭菜放下就回去吧。”
在南怀芝走过来时，指了指面前的桌子，似是闻到什么臭味般地捂着鼻子，出口讽刺他：“你臭死了，快滚。”
他听到辱骂之后面色如常，接着转身打算原路返回，突然响起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脚步。
“哦，对了，你回家的时候小心一点，注意安全哦！”
快要走出教室时，四个大孩子全都围了过来，一把推倒了南怀芝，不由分说开始殴打，其中一个体型魁梧的小胖子把他牢牢地压在地上，犹如泰山压顶，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这时，一个男老师似乎是听到了外面有打斗的声音，打开窗子探出头来看，南怀芝也发现了男老师，使劲浑身解数挣脱开小胖子的压制，大声呼救：“老师求您救救我。”
男老师闻言，淡漠地看了一眼南怀芝，又看了一眼施暴者。
郭胖？这不是村长的儿子吗？要是自己多管闲事村长来找自己的麻烦怎么办，没必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得罪村长，随即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完全忽视了南怀芝的求救。
南怀芝看着这一幕，心中仅存的一线希望彻底消失殆尽，明亮的眼眸逐渐黯淡无光，不论施暴者如何挑衅都不再发出一点声音，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头，身体蜷缩起来以此来抵抗殴打。
“臭要饭的，还敢大喊大叫啊？你看看这村子里谁敢救你，我今天就算打死你了又能如何，我爸可是村长，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
郭胖体重太重了，一次性说完这么长的一句话，忍不住大口喘气，喘气过程中脸上的横肉来回摆动，鼻翼大张，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五官，因为肥胖更是全部挤在一起难看极了，整个人矮胖矮胖得像一个大窝瓜一样。
其中一个偏瘦弱的男孩看着地上伤痕累累的南怀芝，有点于心不忍，担忧地开口：“胖、胖哥，咱别打了吧，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没想到这番话惹怒了郭胖，转过身揪着男孩的衣领，将他压在一旁的墙上，恶狠狠地开口：“王顺我轮得到你教吗？你算个什么东西啊？”另一只空闲的手拍拍王顺的脸，“不妨实话和你说，要不是他，今天打的就是你，懂了吗？”
王庄在河边上，前两年发大水，汹涌的洪水无情地将王庄淹没，庄家、房屋、牲畜全都毁于一旦，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王顺的父亲和妹妹也死在了洪水中，只留下他和病弱的母亲相依为命，王庄在洪水中幸存下来的人，大部分都搬到了郭村。
在郭村的这些日子里，王顺跟着郭胖做了很多坏事，他根本不想参与的，可他没得选，要是自己不顺着郭胖那遭殃的就是自己了，他家里只剩下母亲了，要是自己有什么意外的话，母亲怎么办？
南怀芝，算我对不起你吧，你也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王顺害怕地缩了缩脸，双手作求饶状，怯懦地开口：“懂了懂了，刚才是我不识抬举，胖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
听到王顺开口求饶，郭胖这才松开桎梏王顺的手，换了一副嘴脸：“顺子这才对嘛，这才是我郭胖的兄弟！”
王顺只能在一旁讨好地陪笑。
回家吃饭的学生们逐渐回到学校，眼看人越来越多，郭胖这才决定就此作罢，临走前泄愤似的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南怀芝。
这一脚踢得十分用力，一脚踢到了柔软的腹部，南怀芝“唔”地痛呼了一声，额头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
听到南怀芝的痛呼，郭胖得意地哈哈大笑，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他还想再来一脚呢，这臭要饭的可真好玩。
一群人嬉笑打闹着离开了，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南怀芝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睛死死地盯着几人，黑黑的眼眸如同一汪死水深不见底，细看潭水中有一漩涡，影子在其中越缩越小直至彻底消失。
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饭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瘸一拐地朝住处走去，虽然走得缓慢，但却十分坚定，似是透出了某种决心。
谁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决定。
太阳渐渐西斜，天空中出现一片绚丽的晚霞，整片天空被霞粉铺满，好似仙女的衣裙漂亮极了。
回到教室——
郭胖将郭小宝堵在墙角，颇为不耐烦地说道：“郭小宝，看见我你躲什么，钱呢？你该不会想赖账吧？”一只手拎起郭小宝的衣领就要动手。
“等等等，胖哥，我怎么会忘了呢？我正准备给您呢。”说着将手伸到口袋中一阵摸索，慢慢吞吞地把钱拿了出来，有些不情愿。
郭胖见状一把抢过，迅速装进自己口袋中，钱到账了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笑呵呵地说道：“小宝啊，你要是以后还想找那臭要饭的麻烦呢，你就来找哥，哥给你办得妥妥啊。”
大摇大摆地和另外几人走出教室，教室的墙壁不隔音，走远了似乎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胖哥，有这些钱了咱哥几个喝一顿去啊？”
“就你小子鬼精，走咱们吃顿好的去！”
郭小宝还是有些担心的，但他担心的可不是南怀芝怎么样了，而是担心自己偷偷拿家里的钱会不会被郭翠花发现，要是发现了会不会骂自己啊？
随即又想到妈妈平时对自己那么好，百依百顺的，就算发现了也舍不得打骂自己，实在不行就甩锅给南怀芝，想到这不安的思绪平静下来，继续玩儿手中的蝈蝈。
手中的蝈蝈通体翠绿，长长的细足，背部呈棕褐色，在阳光下极为醒目。这不，倒霉催的被郭小宝捉住了。
原本舒展的触角和细足被人恶意折断，小小的蝈蝈只能痛苦地挣扎，可当拼命爬出魔爪又会被抓回来，反反复复像是不折磨到死决不罢休，郭小宝看着眼前有趣的一幕，满足的笑了，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是读到什么有趣的故事，才会笑得这般开心。
耳边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强行打断了还在回忆中的南怀芝，他一瞬间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了。
“南怀芝，南怀芝，老师叫你呢！”
有人再叫自己吗？是谁？
几秒后，意识回笼。
弄清楚眼前的状况，南怀芝站了起来，王老师一看是那位学数学的好苗子，脸色缓和了一些，但是板着脸说道：“上课了就要注意听讲，不能再有下次了，你坐吧。”
下课后，苏俊安凑到他面前，有些担心地询问：“南怀芝，你刚才是不舒服吗？以后上王老师的课可不能走神啊，他特别严厉的！”
看着面前这张胖嘟嘟的小脸上满是担忧，南怀芝的表情不禁松动了几分，点点头，思考片刻后开口说：“谢谢关心。”
苏俊安没想到能得到南怀芝的回答，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了，傻傻的笑，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不客气哦。”
放学铃声响了，同学们收好自己的小书包，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班主任杨老师带着大家到校门口等他们的家长来接。
“老师再见！”
“再见，明天见哦！”
苏俊安正准备跟着爸爸回家，看到一旁的南怀芝独自一人，跟爸爸小声地说：“爸爸，我们可不可以去买奶茶，我想给我今天新交的朋友也尝尝糯糯草莓大福！好吗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