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家乡历史
树挪死，人挪活，半死不活没法过。
——民谣
利津乡政府院内正在筹备着一项重要的工作，省、市负责移民工作的领导明天就要来到这里，利津乡党委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布置了这次普查人口和土地工作的具体议程。
赵玉龙在会议上率先发言：“王乡长，明天上级领导下来普查我乡人口和土地面积，还有这次移民工作中所涉及到淹没土地的数目，将要搬迁的人口的准确数字，这些材料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王菊梅说道：“所涉及到的淹没田地面积统计工作，乡政府已把这件事交给了各村支书和村主任，乡里前些日子已派相关人员驻村进行协助工作，具体数字已经汇总了上来，现在正处在紧张的统计阶段。”
“这个工作一定要抓紧啊，我们争取在明天省、市领导到来之前，把这件事情做好。移民人口数和全乡内人口总数都要有具体数字，这项工作你们办的怎么样了？”
王菊梅说道：“这件事情要问关书记，人口数统计问题上次在会上你不是交给关书记了吗？”
赵玉龙把头转向了关云飞，关云飞说道：“乡派出所不是有户籍管理册吗？让他们一统计交上来,事情不就结了吗？”
王菊梅想了一下说道：“关书记，这好像不对，咱乡有的人根本就没有上户口，这样做不是会漏掉一批人吗？”
李天定马上说道：“对，像我三爷李群文，四爷李群武，他们年龄都七十多了，以前就没有上过户口”。
关云飞很不满地瞪了李天定一眼说道：“你们涧河村根本就不在移民的范围内，你说这有意思吗？”
李天定这话一听也着急了，接说道：“我这只是举一个例子，全乡像他们这样没上户口的人还很多，还有一些刚出生到六岁入学前的孩子都没有上户口，更不用说每个村或多或少都还有为躲避计划生育普查而隐瞒不报的黑户，如果不报上，当来移民时一定会出大事。”
话说到这儿，关云飞没有了言语。
赵玉龙看到两个人快吵起来了，便对王菊梅说道：“王乡长，现在你就派人通知各村支书把村中所有人数都统计一下，不许隐瞒，也不许多报，报上来的数字由村委会盖上公章，村支书和村主任都要签字，确保信息的准确无误。”
王菊梅说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详细的数字是统计不出来的，至少也要一个星期才能统计上来打印成表格，乡政府现在就一台电脑，各种材料都要的非常紧。”
赵玉龙说道：“关键问题是现在必须着手去办这件事，关书记，会议结束后你最好亲自到派出所去一趟，先让派出所把各村原有的人数统计上来，一定要用今年新的户籍册上的人数，统计完后存到办公室。李主任，你今天一定要把这些数字和材料整理出来，明天上级领导下来我还要向人家汇报工作呢！”
李天定说道：“那这样统计的人口数也不准啊，在材料上怎么写呢？”
赵玉龙说道：“你就后面附上官方数字统计为多少，再讲一讲这项工作比较复杂，准确的数字我们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话一定要说的圆满，我想上级领导是能够理解的，时间太紧吗？谁能把一切事情都考虑这么周全？”
会议开完后，各位领导都去忙自己的事了，李天定回到办公室后，整整大半上午和一个下午都在处理各种文件材料和表格。李天定在1977年恢复高考时参加了当年考试，以优秀的成绩考上了省城的大学，但李家当时生活极端困难，李天定最终还是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第二年便参军到了部队，复员后分配到乡政府工作至今。无论是在部队还是参加工作后，李天定一直没有放弃读书，他从乡政府一般职员干到今天的办公室主任，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自己不断学习，从而使工作水平和业务能力都有明显提高。等到下午下班时，李天定已把第二天所需的材料和表格全部整理了出来，他交代宋婷婷将这些东西分好类，准备明天开会时分发到各位领导手中。
上午九时许，四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两辆白色的面包驶进了乡政府大院，早已等在这里的赵玉龙、王菊梅等人纷纷迎上前去，省市领导在县领导的陪同下走进了利津乡政府会议室。
各位领导就座后，会议正式开始，会议由李天定主持，李天定心里明白，上级领导是来听取赵玉龙书记和王菊梅乡长进行移民前期准备工作汇报的。
赵玉龙听完李天定的介绍后，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中拿着发言稿，向各位领导进行着汇报：
“利津乡地处韶州县东北部，地接黄河之滨，身居两省三市五县交界之地，是韶州县北部的交通要道。利津乡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现有土地总面积约82平方公里，耕地面积约28平方公里，乡内所辖人口约3万多人。
……
我们利津乡全体人民积极响应党中央、国务院的号召，严格遵照省、市、县相关会议精神，为保证利津乡移民搬迁工作的全面落实，我们乡党委、乡政府全体党员干部同心同德，以百倍努力和无私忘我的工作热情去谱写移民搬迁工作的新篇章。”
赵玉龙书记汇报完工作之后，王菊梅乡长又补充了在移民中的土地丈量工作，人口普查工作，群众的思想动员工作等具体内容。市县领导对利津乡党委和政府的这种忘我工作精神给予了高度的表扬和充分肯定。
会议结束后，送走了省、市、县的相关领导。留下的四名普查工作人员来配合乡政府的主要领导进行移民土地丈量。
赵玉龙对各位普查工作人员的到来表示欢迎后说道：“我们这次普查工作的中心应放在小浪底库区水位上升后所淹没的村庄，对这些村庄的人口、用地、房舍都应该进行详细的统计，工作中应确保万无一失。”
王菊梅接过话问道：“我们先从什么地方进行普查工作，是利津乡政府所在地的桃花坞村？还是东面的鲤鱼村或黛眉村？”
其中的一名工作人员说道：“工作从什么地方展开，这我们就看乡政府的具体安排了。”
李天定说道：“我们不如从最远处入手，先从鲤鱼村进行普查，由远到近，等普查到桃花坞村和石泉村的时候，各项工作差不多该结束了，这样有利于我们及时了解相关信息。同时鲤鱼村和黛眉村又是大村，四周还有其它几个小村，普查难度也较大，所需时间自然也长，有许多工作肯定一时半会儿还难以解决。”
“对！”赵玉龙马上说道：“等这几个村普查结束后，肯定还有遗留的问题等待着我们处理，我们一边处理遗留问题，一边继续普查工作，等普查工作结束时，这里的遗留问题也就处理的差不多了。更何况蓄水后，水最先淹没的就是这一带的村庄，我认为李主任的话很有道理，普查工作就应该先在这里进行！”
乡政府的领导和普查工作人员相互交换了意见，他们决定先从这里普查起的同时还应考虑到村里各家各户的地界，房屋的建筑情况，以及村中人口数及户口问题，等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后，普查工作人员在乡政府工作人员的配合之下，先到鲤鱼村进行相关的普查工作。
韶州县第二高级中学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中午下课后，同学们纷纷走出教室，他们身上穿着厚厚的冬装。刘志新上个星期天回了家，母亲把过冬的棉衣、棉裤让他带到学校。
刘志新今天早晨穿上棉衣棉裤后，觉得浑身上下暖和了许多，他在棉衣棉裤外面套上了运动装。这套运动装是他姑刘桃花带给他的，说是侄儿考上了高中，他姑夫石海川特意从县城买了一身衣服，刘志新去县城上学时正好可以穿得上。当时买的时候石海川也不知道刘志新的身高，刘桃花带来时刘志新穿上试过后才发现大了些。刘志新他娘说这衣服买的正好，志新冬天穿上棉衣套在外面肯定合适。
刘志新放眼向教室里望去，同学们都穿上了各式各样的冬装，田野和谢雨轩是县城里人，身上穿着刚刚兴起的崭新羽绒服，孙雪枫和其他几个同学家住县城附近，大多数穿的是半旧的厚外衣，里面穿着一件厚厚的毛衣，只有像刘志新和林晓旭以及来自偏远乡村的同学，才穿上这种厚而雍肿的棉衣。
刘志新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他站在教室窗口向外眺望，下了课的同学们穿着各色衣服在雪地里说说笑笑，三三两两地向远处走去，看到同学身上的衣服，差不多就能够断定他来自什么地方了。
刘志新看到了林晓旭，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身体略显臃肿，刘志新知道她的红外套下一定穿着一件蓝格子的棉衣，去年在利津乡上中学时，那年冬天，林晓旭就是这身穿戴。他请刘志新帮他解答化学题时，刘志新不经意间抬头望见了林晓旭红色外套内穿着的蓝格棉衣。林晓旭家中生活困难，有的衣服还是亲戚朋友送的，学习又这么刻苦，整个利津乡初三年级中似乎也不多。她考上高中以后学习更加刻苦，她入学时分数不高，几次考试过后，林晓旭的成绩已由后几名考入全班中等位置。
刘志新还是觉得林晓旭长的最漂亮，她没有别的女生洋气，但给人的却是一种质朴的自然美。她长的那么文静，是班中很多女生少有的，尤其是和谢雨轩比起来，一柔一刚，形成鲜明的对比。谢雨轩平时做事风风火火的，但人心眼挺好，上次给自己两个鸡蛋，自己到第二天才吃了。想到这里，刘志新偷偷地笑了。他忽然觉得脖子里冰冷冰冷的，刘志新伸手一摸，似乎是一团雪，刘志新转过身来，看到谢雨轩在盯着自己在乐呵呵地笑着，刘志新又看了看手中的雪团，笑着问道：“干什么，你？”
谢雨轩依旧笑着反问道：“你傻乎乎的在看什么？”
刘志新生怕自己的心事被谢雨轩看穿，说不定她敢当着教室里这么多的同学大声嚷起来，于是忙说道：“没看什么，外面的雪下的真大啊！”
“大你个大头呀！外面早就不下雪了！”谢雨轩嚷道。
刘志新马上慌了神，忙说道：“不是，我是说下的雪真大。”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刘志新扔掉了手中的雪团，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谢雨轩也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等历史老师走上讲台的时候，刘志新的心里才慢慢平静下来。
历史老师走上讲台后，放下手中的课本和教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抗日战争中的战略相持阶段》的标题。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同学们讲道：“同学们，今天我们来学习《抗日战争中的战略相持阶段》，谁能给大家讲什么叫“相持”。
老师的话音未落，只见谢雨轩的手举的老高老高，进入高中以后，上课回答问题一般都是老师点名，很少有同学举手，但谢雨轩却是一个例外。历史老师看到平时不太爱回答问题的谢雨轩这次这么积极，心里非常高兴，忙说道：“下面请谢雨轩同学来回答这个问题。”
谢雨轩从座位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相持就像两个实力相当的同学在打架，你打不过他，他也打不过你，这就叫相持。”
历史老师瞪着眼睛看着谢雨轩，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教室里一片寂静。这时又听见谢雨轩的声音：“老师，相持就像你现在瞪着眼睛看着我一样。”
同学们顿时大笑，历史老师的脸都气白了。他索性不理谢雨轩。然后转过身指着班长田野，田野明白老师是想让他来回答这个问题，忙站起来说道：“相持是抗日战争中的第二个阶段，中国的抗日战争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战略防御阶段，战略相持阶段和战略反攻阶段。相持指中日双方军队势力整体相当时而进行的一种消耗战或者说是拉锯战。”
“看看，田野同学的思路多么清晰。把这个问题讲的是多么透彻明白，下面我们来讲本节课的内容”，历史老师故作轻松地说道。
“中国抗日战争中的战略相持阶段是指抗日战争进行到了关键时期，日本帝国主义……”历史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着，刘志新认真地听着老师所讲的内容，认真地记着笔记。他忽然听到历史老师好像问道，班里有没有利津乡的同学，刘志新头也没抬就站了起来，手中还在不停地写着东西，这时他耳畔又传来了一阵笑声，他忙抬头一看，原来是林晓旭也站了起来，他们同时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历史老师已发现了问题，他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同学都坐下。
历史老师讲道：“利津乡地处我县北部，北临黄河天险，易守难攻。当时日本帝国主义的军队想要渡过黄河进军中原，这里的国民党守军和敌人曾发生过激战。但国民党团长最终还是撤出阵地，日军占领了韶州县城，此后我们这里便化为了一片火海。这就是在战略相持阶段发生的事情。”
刘志新听明白了，老师是想让家乡的典型事例成为课本上所讲述内容的一个例证。他忙站起来说道：“老师，我知道，听我爸讲过，当时任国民党县城国防军团团长是上官子平，他不战而降，并为日军引路，从利津乡沿崎岖小路行进，日军行至涧河村与王家岭村交界处的青峰山地带，当时我县游击队武装大队长刘长胜率领各区小队游击队员，据青峰山要塞殊死抵抗，日本人派出飞机大炮轮番轰炸，整个青峰山地区陷入一片炮火之中，刘长胜队长和手下的八百多名游击队员无一人投降，最终弹尽粮绝，全部葬身于火海之中，他们用一腔热血谱写了一曲生命的赞歌！”
刘志新讲完之后，教室里寂静一片，约摸过了半分钟的时间，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处处留心皆学问呀！同学们，刘志新就是一个典范，他讲述了一个连我也不知道的历史事件，我希望同学们在以后的学习过程中应该像他一样，无论我们身在何地，即使是家乡的一处历史遗迹、一座烈士陵园，我们也不能放过参观和学习的机会。”历史老师的话高亢而响亮，在教室里回荡着。
历史课仍然在进行着，刘志新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听父亲讲过的这一番话，没有想到今天在历史课上引起了这样大的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