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普查受阻
破衣烂衫穿到身上暖,家有贤妻胜过百亩地。
——民谣
石泉陶艺厂经过了半个月左右的忙碌,所有捏成的泥俑都晾好了,石海川准备在今天天黑之前将这些泥俑再次装窑进行烧制。
傍晚时分,天气阴沉沉的,刺骨的寒风刮了起来。天上渐渐飘起了洁白的雪花,石海川和姐夫李天星把烧窑内的火给生了起来,这次李天星站在火窑前一动不动,他说自己负责烧窑,石海川心里明白,他二姐夫赖在烧窑前名义上是烧火,实际上是想取暖。
石海川和两个工人一趟趟地把所有的泥俑都搬了过来,由张师傅和李天星用烧钩和烧铲一个个地放入了烧窑内,一切完毕之后,张师傅关闭了烧窑的窑口。
石海川问道:“师傅,这次你看温度应该怎样调才好些?”
张师傅看了看火势和温度,然后说道:“火势有点小,温度应该再高一些,这样可能会更好些。”
石海川听过张师傅建议后,往火膛内又加了些柴禾,石海川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他对李天星说道:“姐夫,要不你和张师傅先回家吃饭,我在这儿先守一会儿,等你们吃好饭后再把我给换回去。”
李天星一听马上说行,他和张师傅先回石海川家吃饭,两个工人回自家吃饭,明天吃过早饭后直接到这儿来,今天晚上还是由李天星他们三人在这里烧窑。
李天星他们走后,石海川一人静静地待在这里,石海川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火势,他心里想着:今天晚上恐怕是最难熬的一夜。上次陶俑烧制失败了,这一次到底能不能成功,石海川心里也没有底,他希望今天晚上过后,明天能够看到完完整整的陶俑。
李天星和张师傅吃过饭,他们来到了石泉陶艺厂时,石海川正往火膛内添加柴火,张师傅看了看温度,把石海川换了下来,让他回家吃饭。
石海川再次回到陶艺厂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他踏着积雪来到烧窑前时,张师傅正在抬头看烧窑上方挂着的温度表。石海川走到跟前叫了一声:“张师傅,温度怎么样?”
张师傅转过头来看了看石海川说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这次比上次的温度高了许多,肯定能够把这些泥塑烧透,等明天早晨时间一到,我们一定可以见到完整的陶俑!”
石海川听完这些后心里很高兴。他拿起烧窑旁边放置的烧铲,对张师傅说道:“师傅,你休息一下,我来看着吧!”
石海川用烧铲把燃烧着的柴禾往火膛内推了推,张师傅忙碌了一整天,的确有些乏了,便对石海川说道:“我先休息去,你们俩儿看到前半夜,到后半夜叫我。”
李天星马上接过话说:“张师傅,我和你一块儿休息去,后半夜天这么冷,我害怕你老没人陪会冻着,到时候我和你一起来守着这火膛。”
李天星也没管石海川同不同意,就拉着张师傅一起向陶艺厂后面的窑洞走去,留下石海川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烧窑。石海川看了看天,在火光的照耀下,雪花漫漫飘飞,如洁白的梨花在空中舞动,地上的积雪愈来愈厚,石海川又抬头望了望膛内的火,他从外面的积雪处拉回来一些柴禾放到烧窑前面,看到这些柴禾,石海川马上想到了父亲和妻子刘桃花,这些柴火是他们一捆一捆拾回来的。原来烧砖瓦的时候用的是煤,后来改烧陶罐和瓷器以后,一直用的就是柴禾,一大堆柴禾足够烧一窑日用粗瓷,另外这样做也很省钱。
石海川想到这心中就有些激动,这么多年来妻子刘桃花一直在默默地帮着自己,替他照看着这个家,一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都辛苦她一个人了。不知道这么冷的天爹睡了没有,爹虽然对他要求很严格,说话难听,有时近于苛刻,但石海川心中明白,爹在内心深处还是爱着他的。小石蛋儿这时候又没有睡觉,想到儿子那可爱的模样,石海川真想笑。
石海川又抬头看了看挂在烧窑上方的温度表,温度正常,然后又看看自己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时间已经到十一点了。看着这块手表,石海川想到了和刘桃花定亲时的情景,这块表还是那时买下的,至今仍然戴在石海川的手腕上。石海川正想着,忽然觉得有件衣服披在自己身上,他转身一看,原来是妻子刘桃花。石海川一愣马上问道:“这么冷的天,你咋来了?”
“我放心不下你,你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我想今晚肯定又是你在烧窑哩,这不我就忙过来给你送件大衣,快披上吧,千万别冻着。”
“你来了,爹和小石蛋儿哩?”
“小石蛋儿已睡下一会儿了,我趁他睡熟了让爹看着,我到你这儿来看看,给你送一件衣服。”
“真是辛苦你了,你看你屋里屋外整天忙的团团转。”石海川说到这里,他鼻子有点发酸,将头转向了一边儿。
刘桃花接着说道:“你不是一直也都在忙,你就是咱家的顶梁柱,咱家这些年比前些年过的好还不都是你的功劳!”
石海川转过头来,他发现妻子的眼角已布下了很深的鱼尾纹,他顺势拉过了妻子的手,发现妻子的手上已经布满了老茧。石海川忙说道:“当年没结婚前,你还是咱们乡桃花姑娘时,那时候你长的多漂亮,那时的手多么白,多么细,看看现在这手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让人心里实在是难受。”
刘桃花用手在石海川手上打了一下说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说那些事情干啥?对了,咱二姐夫和张师傅哩?”
“他们休息去了,到一点时,我会去叫他们的。”石海川说道。
“你也别累着了,这几天你的眼都熬红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叫醒他们把你给换下来。”刘桃花关心地说着,然后用双手将石海川额前的乱发理了理。
石海川忙说道:“我知道了,爹年龄大了,他看小石蛋儿时间不能太长,你还是早一点回去吧。”
刘桃花将石海川额前的乱发整理好后说道:“我这就回去,小石蛋儿一会儿醒来找不到我又该哭了,你一定要多注意身体。”
刘桃花拉着石海川的双手,在丈夫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深情的吻,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等时间到了十二点多时,李天星从陶艺厂后面的窑洞里一摇一晃的走了出来,他来到石海川跟前揉着眼睛说道:“兄弟,这天也太冷了,你一个人不冷吗?”
石海川说道:“张师傅睡得还好吧,要不让他再多睡一会儿,我们俩看会行不。”
“行,没问题。”李天星说着走到火膛跟前,对着燃烧的火就开始撒尿。
石海川连忙说道:“姐夫,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你怎么尿到火膛内去了。”
“我当然睡醒了,你没听老辈人说,在火上撒尿可以驱邪,我寻思着上次没烧成功肯定是有邪气,这次我撒上一泡尿,所有的邪气都被赶走了,明天早上陶俑出窑时一定不会断裂了。”李天星说着话也差不多尿完了。
转过身的李天星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说道:“兄弟,你身上怎么有件棉大衣,这么冷的天你回去拿衣服也不给我带件过来。”
石海川说:“这不是我回去拿的,是你弟妹刚才……”
石海川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天星马上叫道:“弟妹来了,她在什么地方?”李天星说着话连忙系好裤子。
“早就走了,要是她还在你撒尿我能不拦着?”石海川笑着说道。
“可不是吗,要是她在看见我这个样子不是太不像话了吗?”李天星说着已系好了裤子来到石海川的面前。
石海川说道:“要是冷的话把我身上的大衣拿下来你穿上,在火上撒尿驱邪,要是真的管用以后烧窑时天天请你来撒尿”。石海川笑着把自己身上的大衣取下来披在他二姐夫身上,两人又说又笑,到了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石海川实在是熬不住了,他去后面的窑洞中叫醒了张师傅,把自己换了下来,然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乡政府的工作人员陪着普查人员来到了鲤鱼村,刚一进村口,就被涌上来的群众围的水泄不通。李天定大声喊道:“乡亲们,有什么话尽管开口,这样拦着路多不合适。”
人群中立刻有人喊道:“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踏进我们鲤鱼村半步,非把话说清楚不可。”
“对,一定要把话给说清楚。”人群中立刻有人大声响应着。李天定忙说道:“你们村支书林满群不是已经把会议精神给传达了吗,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天定说完话后马上把头转向普查的工作人员说:“上次乡里开会时赵书记已经把会议精神给传达了,村支书也回来做了思想工作,可能是还有一些老乡暂时想不开,你们先不要着急,让我劝劝大家。”
李天定说:“乡亲们哪,大家先不要激动,这移民搬迁工作是上级对我们村民的关心和照顾,你们想一想,大家从这里搬到县城去,能住上二层小楼,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再说了小浪底水库修建成后,就要蓄水了,我们要是不走,水会淹着我们的。”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到李天定跟前,用拐杖在李天定身上啪啪地打了两下说道:“淹死了我也不走,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就要死在我家里。”
李天定马上抓住老太太的拐杖,一只手搀着老太太说:“大妈,您慢点,您打我李天定两下没关系,但别摔着您老人家呀!”
人群中有个青年后生嚷道:“乡亲们,他就是李天定,涧河村支书李天明的堂哥,这两个败家的东西,在修路时,让公路从他们家祖坟上经过,听说李群文差点被他们给气死,自家的祖坟都不要了,也不知道丢人现眼,现在还来让我们也学着他的样子搬家。”
李天定气的七窍生烟,没想到自己吃了这么多苦,为全乡修路工作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在鲤鱼村的人看来竟然是这样,李天定强压着满腔的怒火说道:“你的话没有一点儿道理,你认为我愿意让路从我们家祖坟上经过吗?要是这路不修通,你们家媳妇难产,父母有病到什么地方看去,这几年因为路的问题,有病得不到治疗,最终死了的人还少吗?”
李天定的一番话说到了这些人的心上,大家心里比谁都明白,利津乡医疗条件差,这几年每个村的老人有病,妇女难产,得不到及时医治死人的事是经常都有。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李天定接着说道:“乡亲们,咱们手摸着胸口想想,要是修路要打你们家祖坟上经过,你们谁愿意,我李天定觉的在迁坟这件事上是对不起列祖列宗,但我对得起整个利津乡3万多口人,牺牲我们家祖坟能够换来乡亲们的健康,我李天定认为这样做值!”
人群中有个中年人意识到了刚才那个青年的话有些过了,他连忙说道:“李主任,你不要和孩子一样,他说话欠考虑,是个二百五,在这件事上乡亲们是理解你的,但这移民搬迁的事是非要进行,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李天定说道:“你们想一想,小浪底水库蓄水后,水都上升到咱乡石泉村附近了,我们大家能在水底里生活吗?再说了,我们将来搬到县城住,想回来看看也可以呀!”
这个中年人说道:“李主任,听说上面派了工作队的人员下来丈量土地,这丈量的时候会不会给我们群众少量一些,给干部多量一些土地。”
李天定马上说道:“大哥你尽管放心,谁在土地丈量时敢弄虚作假,我一定会向赵玉龙书记汇报,如果我有问题,我将自动请求辞去乡党委办公室主任的职务。请乡亲们对我的工作进行监督。”
刚才骂李天定的那个青年后生这时候也说道:“李主任,我们相信你,刚才说话多有冒犯,请你多多包涵,这普查的事具体由谁来负责呢?”
李天定说道:“移民工作刚刚展开,乡里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去忙,上面派来了这两位普查人员,我和你们村支书林满群负责完成这项工作。所有工作都有大家监督,对了,怎么没有见到林满群呢?”
那个中年男子说道:“死娃,你们还不赶快去大队部把支书和主任给放出来。”
中年人的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青年人跑了回去。原来鲤鱼村的乡亲们早已打听清楚今天乡政府和上面派来的工作人员会下来,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把村支书林满群和村主任用绳子捆了起来,关押在村支部的房子里。李天定得知这一情况后,马上说道:“乡亲们,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以后千万不能这样了。”
李天定话音未落,只见林满群和村主任从远处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林满群口中大嚷道:“我日你妈,竟敢把我捆起来,我不会饶过你们的,现在可不是和黛眉村打架的时候了。”
村支书和村主任跑到李天定跟前,握着李天定的手,村主任大声说道:“李主任,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呀!我们俩可是没脸见人了,这以后村里的工作还怎样开展呀!”
李天定马上把村主任和林满群拉到一边儿,对他俩儿说道:“你们受苦了,但工作还要继续干,你们放心,我会记着你们俩对移民搬迁工作所做的贡献。”
李天定把工作安排好后,让林满群和村主任带领着前来普查的两个工作人员进入了鲤鱼村,自己则返回了乡政府。
李天定回到乡政府,听到赵玉龙办公室人声嘈杂,他忙走了进来,只看见关云飞身上穿的衣服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浑身上下都是土,上级派下来的那两个工作人员也和关云飞一样狼狈。李天定忙走过去,问道:“关书记,发生什么事了?”
关云飞看了李天定一眼反问道:“李主任,你怎么好好的回来了?”
李天定又重新打量了关云飞一番说道:“你们这浑身上下怎么都是土,是不是……”
赵玉龙马上接过话说:“关书记他们被群众给打了,他们去黛眉村普查,村里的群众挡在村口,关书记给他们反复讲道理,他们就是不听。最后两下的话说重了,群众把关书记他们三人推倒在地上,还扔土块,扔石块,并追到村外公路边,关书记他们是连村也没有进去。李主任,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李天定忙说:“赵书记,情况都一样,我刚进村也是被群众挡在了村外,一个老太太还拿拐杖打了我几下,他们还把林满群和村主任给抓了起来,我……”
关云飞一听到这儿忙说道:“这些群众也太无法无天了,两个村肯定事先串通好的,赵满群也被他们抓了起来,关在一家窑洞里,还是他儿子赵青云给我报的信儿。带头闹事的人是范春生,上次两个村因为水打架就有他,李主任,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其他人呢?”
李天定问关云飞出什么事的时候,他打心眼里反感,没有想到李天定也挨了打,关云飞心里才有了一丝平衡,但这只是一瞬间,李天定下面的这句话彻底打碎了他的想法。
李天定说道:“他们两个人进村普查去了,我安排林满群和村主任陪同,安排好工作后我就回来了。”
关云飞马上瞪大了眼睛说道:“他们是怎样进去的,群众没有打他们吗?”
李天定忙解释道:“没有,后来我做通了群众的思想工作,村民把林满群和村主任给放了,他们现在进村了,明天就能够开始普查。赵书记,说实在话,来自群众方面的阻力的确是太大了,我们应该想个办法。”
赵玉龙想了一会儿说道:“对于那些难说话的群众,我们乡政府是不是应该挨家挨户进行动员,有必要的话把乡里的几个副书记、副乡长都派下去,让他们包办到户,切实将思想工作给做扎实。”
李天定说道:“我认为这个方法可行,另外不能只给群众讲党的政策,还要给他们分清利害,最好是咱们工作人员能够用感情来打动他们。”
关云飞接过话说道:“我看这样做不太妥当,有些村的群众纯粹都些刁民,还有一些是在无理取闹,我看软的说不通我们最后就来硬的,要不给派出所曹明义所长打个电话,让他带些人去把那些带头闹事的人都给抓起来。”
赵玉龙立刻说道:“关书记,这样做肯定不行,我们移民工作刚刚开展,工作千头万绪,这样只能是火上浇油,很容易激起民愤。还是李主任说的有道理,我们首先应该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到了后期,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们再采取你说的方法。”
赵玉龙这番话既肯定了李天定的方法可行,也没有完全否定关云飞的说法,关云飞听了之后也点了点头。
赵玉龙和李天定、关云飞他们商量过之后,王菊梅也从涧河修路工地上回来了,他们把所讲的情况简单地碰了一下头,准备第二天上班时具体来安排这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