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家贼(1)
福建有个武举人,叫姜骥,字千里,平时轻财任侠,得乡里的人敬重,然而乡里的无赖之徒,被他的威势所震慑,不敢肆意妄为,在心里早已恨透了他。
姜骥也自恃有一身武力,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戒备。
有一天,有一个相面的人,来到他家门前,对他说:“三件灾祸将要降临到你的头上,你为何不躲避呢?”
姜骥从来都不相信命数,对相面的人轻蔑地笑了一下,也不问他,也不回答他。相面的人感到有些惭愧,就走开了,并且感叹道:“可惜啊!能力敌万夫之人,却被狐鼠一类的人困扰。”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没多久,有小偷夜里翻墙进入小偷家,把几件银制的器具,都偷走了。
家人告诉姜骥,姜骥十分气愤地说:“竟敢来我姜千里家来偷盗?”准备追究到底,查出偷盗之人,可是也没有查到。
又过了没多久,有一对夫妇来到他家,想投靠他,来他家做仆人。
姜骥看那男的,长着一脸胡须,像老虎一样威猛,真是一个健壮的人,女的也比一般的女子粗壮,看上去坚强有力。
姜骥问他们的姓名。
男的回答道:“我姓吴,在家排行第四,人家也叫我吴四,拙妇马氏,都是山东济上人。因碰到了饥荒,来流落到这里,盘缠资费都没有了,才不得已来给主人当佣工,只希望能有个安身之处,有口饭吃就行了,也没有别的要求。”
姜骥慷慨地收下了他夫妇两人。
吴四和马氏二人在姜骥家中,做事殷勤,服侍周到,大小事尽心尽力地去做,姜骥对他们很满意。
姜骥家收下吴四夫妇十多天后的一天夜里。姜骥有些小病,夜里睡得正熟,被打斗声惊醒。
坐起来,往外面看去,火光映照在窗户上,并听到有人来往喧闹。
姜骥大声地问道:“什么事,那么吵?”
外面有人回答道:“吴四抵御盗贼,正在院子里和贼人相斗。”
姜骥准备亲自起来,去看个究竟,他的妻子关心地说道:“你的身体不舒服,就别去了,有那么多仆人,区区盗贼,还能有什么能耐?”
接着,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并说:“我的丈夫快要被打死了,主人为何还能安心地睡着,不去看看?”
仔细一听,果然是吴四的老婆马氏。
姜骥被马氏的言语所激,披衣起来,暗中找到了器械,拔开门闩,就出去,妻子制止他,他也不听了。
出去看到马氏拿着一根木棍站立在门外,对姜骥道:“主人上前,我跟着主人一起打贼人。”
姜骥更加胆气豪装,,直接跑到院子中,看到十几个盗贼,正把吴四打到在地,并围着对他拳打脚踢。
姜骥拿着武器,上前去,大声呵道:“贼人不得放肆,你们没有听说过我姜千里是什么人吗?竟敢来我家闹事。”
话没说完,好像有东西重重打在他的脚踝上,一下子站立不稳,就倒在了地上,这是谁下的手呢,是马氏打的,因为姜骥没有防备,也没有注意她的行动,被打倒在地了,也不知道是谁打的。
马氏为什么打他呢,原来她和吴四都是剧盗,来投靠姜骥,是他们策划的阴谋。贼人和他们是一伙的,马氏为什么要去叫姜骥出来,也就不难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贼众见姜骥倒下了,便丢下吴四,赶忙对姜骥进行毒打痛殴,姜骥躺在地上,无法反抗,只能让他们痛打,只是也不叫喊一声。
贼众数说着道:“你是姜千里,又怎么样?现在本事哪去了?我们和你有什么冤仇,你为何要强行干涉人家的事,一再欺压我们?”
姜骥才知道是怀恨自己的那些无赖,更加是忍着痛,不号叫,不向他们讨饶。
贼人从火灶中,拿来火把,把姜骥摁在地上,准备要烫烙他。
姜骥的妻子听到了,十分恐惧,就向贼人哀求:“放过我丈夫,要多少财物,我给你们。”
便叫仆人去取来金帛,拿了一些出来,贼人不满意,仆人又进去拿,拿了三次,贼众才满意,哄地一下,如鸟兽一样,走了。
姜骥在地上,全身疼痛无力,起不来了。
他的妻子正叫人,扶他进去,然而,马氏却过去,用力背着姜骥进去,把姜骥放到了床上,说:“好好照看主人,我去看看我的丈夫,怎么样了。”
赶忙出去了。姜骥的妻子,心里对她颇为感激。
看着姜骥,已能出去话来,并也没有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叫人去看视吴四,还是卧床不起。可是哪里知道,吴四根本就没有事,贼人对他是假打。
姜骥夫妇却相信他们对主人忠厚,把一些酒食药膏等送过去,表示慰问。
其他的仆人偶尔说:“他们刚来那么几天,就得主人如此看顾,真是好福气。”
姜骥的妻子听到这样的话,则恼怒地呵责仆人道:“她不先看顾的她的丈夫,而先顾及主人,并且一个男子,妇道人家,谁又肯背到背上去?”
对吴四夫妇更加宠信优待。
姜骥的病好了,担心被乡里的人耻笑,堂堂正正的他也被打了,说起来没有面子,便保守秘密,叫家人不要说出去,没多久,身上的伤也好了。
吴四身体恢复之后,常常夜里出去,并且口袋中带着很多的钱,资用非常富厚,靠着主人的荫蔽,谁人不敢对他多说一句。
第二年,姜骥将要去京城赶考,认为其他的仆人不中用,只带吴四和两个僮仆一起去。
上千两白银,无数的绸料,都交给吴四,把他当作自己臂膀,对他很是信任。
腰里挂着弓箭,配着剑,乘着马,就出发了,意气十分豪壮。
还没走上两天的路程,到了某个县的山野,林木幽深,极为偏僻,路上很少有来往的行人。
姜骥告诉大家要提防戒备,叫吴四道:“这路阴森险恶,该快点走。”
吴四笑着道:“主人,今天怎么如此胆小了?我对这条路很熟,绝对没有什么恶人,即使有,我主仆两人,难道不会拳脚吗?”
姜骥对他说的话,很满意,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便坐在马上,慢慢地行走。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听到草丛中发出呼啸之声,姜骥惊讶地看去,看见强盗已蜂涌而出,一共有几十个,穿着短衣,带着宽大的斗笠,骑在马上,冲到姜骥的前面,对姜骥道:“姜骥,你今天是上京应试的吗?哥儿们正缺钱用,把你口袋中的钱两银子,借给我们,就让你过去。不然,你就是刀板上的肉,任由我们宰割了,你还能怎么样?”
姜骥恼怒起来,立即从腰上取出弓箭,朝着领头的强盗,准备射出去。
箭在弦上,还没有射出,一只利箭像飞鹰一样,****了自己左边的手臂,直痛到心窝里,弓便也拿不住。强盗们哄然大叫。
姜骥回头过去看,则看见吴四握着缰绳,纵马奔驰上去,对着强盗们,说:“大哥们,坐享其成,我却为这千里马,费尽心思了!”
众人都向他称谢:“有劳了,辛苦了。”
姜骥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奸谋,心里恨恨不已,只怪自己被吴四夫妇蒙骗了。
然而,心里掂量,自己一个人,哪里是他们的敌手,便丢下行礼,调转马头,就跑了。
那些强盗也叽里呱啦地叫着,追赶他。姜骥骑术高超,那些强盗追赶不上,便把他的背当做靶子,向他放箭。
姜骥中了几箭,还是不停地向前奔驰,虽然还没有从马上摔下来,可是背上的箭,已插了好几支,已是血迹斑斑了。
强盗见他去得远了,才叹惜着回去,把他所有的行礼辎重,和那两个僮仆都掳去了。
姜骥奔驰了十几里,他的马也受了重伤,不能再驮着着他走了,便倒在了路上。
姜骥哪里注意到他的马,还想继续奔跑,可是他的马一倒,他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箭射伤的一个个伤口,暴露出来,一背也都染红了,一下昏倒在地,人事不知。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还听到马蹄声,好像有很多人奔驰而来,心里还怀疑是强盗追上来了,暗想这回活不了了。
等走近了一看,一个戴着乌纱帽,穿着华贵的服饰,像是一位贵官,他后面跟着很多随从,威势显赫,不像是强盗。
那人看见了姜骥睡卧在路边,对他的仆人说道:“那是什么人?
仆人上来一看,惊骇地说:“是姜孝廉,被盗贼打劫,死在这里了。”
那人道:“姜孝廉是当今的郭解,并且他的福禄还没有享用,不能让他死。”
便从怀里。拿出药来,交给仆人。仆人接过药,把姜骥身上的箭拔掉,也把他的衣服剥开,把药敷在伤口上,并说:“是本城的城隍救了你!”说完,就跟着那人飘然而去了。
姜骥顿时醒过来,微微感觉背上,像是被刺刺到一样,已不是那么的疼了。仰头看看天,则看见满天星斗,也差不多半夜了,便起来把衣服穿整齐,看自己马,已断气死了,于是,就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上。
大约走了半里路,远远地看见灯光闪烁,好像有人家,便急忙朝那里走去。
到了那里,看见有几椽茅屋,有人正聚集在里面说话,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很像是马氏,那声音大声地说:“那妇人不从,我已把她杀了,她的脑袋就在口袋里。”又说道:“一日纵敌,数年之患。让他逃走了,也不知道死了没有,叫我们怎么过得安心。唉,你们怎么这样的没用。”
姜骥知道遇上自己的仇人了,并且伤心自己的妻子也无辜地死了,忿恼填塞在自己的胸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向腰间摸索,还挂着一把剑,便拔出来,拿在手里,撞开门突然闯进去,道:“这般贼人,怎敢如此放肆!”
贼众见忽然有人进去,都吃惊不小,正准备逃遁躲避,等见到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们便不怕了,上去和姜骥拼斗。
姜骥勇力拼杀,诛死了一人,自己也受了一点小伤,抵挡不了众人,便掉头夺门跑了。
贼众黑夜里摸不清情况,也不再追赶,都回屋里去了。
姜骥也不知奔窜了多远,见到一个篱笆围城的小院落,有一条曲折的小道,通到里面去,里面有一间草屋,还亮着灯,主人还在纺织。
姜骥还喘着气,还没有定下来,便听到草屋里面有人说:“你是小偷吗?你还是快走了吧,夜已深了,我不想再试我的剑了。”
姜骥听了,觉得那话很奇怪,便诉说道:“我在路上遇到了强盗,受了伤,走到了这里,只求有一席之地休息,不是来行盗的。”
里面又自言自语道:“反正我也不害怕,既然遇到了急事,找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不能接纳的。”
那声音清丽婉转,好像是一个女子,等打开门来,果然是个面貌姣好的女子,谦逊地请姜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