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八回隐隐歌声云外遥
说过了贾宝玉,林如海和贾环都沉默下来。贾环想问问林如海还有别的人选了没有,转念一想,谁会在女儿才十岁的时候就预备女婿呢!只好转言安慰道:“姑父也不必苦心焦思的想着这些,总归要自己保重!你好了,林姐姐自然有依靠,比什么都强!”林如海笑道:“我是怎么样的,我自知道。倒要你安慰我?如今你既嫌弃你姐姐,少不得我再想个旁的法子。”贾环便哼哼道:“姑父……”林如海便笑了,从枕边拿出一本奏折给贾环看。
贾环接过来捧着瞧了一遍,只觉得晕头转向,其他书友正在看:。这折子大体上是陈言臣受君厚恩,乞犬马之任,责任至重,然未见尺寸之功,已病体衰微。家中财产,乃君屡施恩泽所降。臣只有一女,并无承继宗祧之子。近日闻几处灾荒,愿将家产尽数交归国库,为君为国竭力以此,以尽臣心。后面附了一本册子,里面是林家全部财产的清单,还有林黛玉的嫁妆清单。
这是怎么个路数?贾环迷惘了……这会儿还不兴慈善捐赠、赈灾善款之类的吧?再次埋头把奏折看了一遍,又仔细翻了翻财产单子……这回好歹看出些门道,心里不由得叹息,这算是孤注一掷了……
林氏族人不能指望,贾家不可信任,林如海左右交困之中,使出了一招破釜沉舟。洒出了林家大部分财产以保护黛玉的嫁妆。林家四代袭爵,林如海又是盐政,财产自然多的引人窥窃。但多又如何,到不了黛玉手上,再多也是白费。因此干脆放弃这些财产,敲锣打鼓的抛洒这些财产,以便让黛玉的嫁妆也万众瞩目!让天下人都知道黛玉有什么嫁妆,更是让皇帝知道黛玉有什么嫁妆。
如若皇帝收了林家的财产,他自然要保着黛玉的嫁妆,不然他的脸面也没处摆。即便皇帝不接这个茬,这个奏折也经过多少人的眼了,黛玉的嫁妆单子也等于天下皆知了。无论最终谁来抚养黛玉,林氏或贾家,都不能在黛玉的嫁妆上肆无忌惮的克扣。因此只要这个奏折递上去,黛玉的嫁妆就算保住了,好歹不是身无分文了。
再瞧黛玉的嫁妆单子,贾环就更佩服林如海心细如发。黛玉的嫁妆单子其实是五份,是从林如海的高祖母直到贾敏,林家五代夫人的嫁妆单子!母亲的嫁妆传给女儿做嫁妆也是寻常事。虽说这些嫁妆在这近百年里必然消耗分散不少,但林如海显是把这些嫁妆单子尽可量的补齐了。
为人父者,要用高祖母、曾祖母、祖母、母亲、妻子的这些一辈一辈传下来的嫁妆为女儿送嫁,旁人只能说其人爱女至深,也挑不出别的礼儿来。且这般行事,也不妨碍向皇帝敬献林家家产的至诚。因按律法上说,女子的嫁妆乃女子私财,不是夫家的。林如海给黛玉的便算不上林家的财产。
而这些“算不上林家的财产”有多少呢?贾环掂量着整本财产清单估算,大约要占二三成。林家从高祖封侯,联姻之家比起贾家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嫁妆也是应该的。
贾环想了想,问道:“姑父瞧着皇帝陛下会应允此事吗?”林如海摇头。贾环一叹,道:“那这样就不妥当了!没有依靠,空有这些嫁妆,不过小儿携宝招摇过市,徒惹人觊觎!”林如海道:“我只密折上奏,试一试罢了。”两人皆一长叹,相对无言。贾环搜肠刮肚欲寻些宽慰之言,然直至黛玉回来也没说出一个字。
贾环回到自己房中,窗前呆坐。脑子里似一锅浓粥,稠得很!又觉一口郁气大石般压的胸口生疼。因百般思索不得解脱,故欲寻个旁的事做做。因见桌上摆着怀瑾的来信,告诉他他的贡生名字已报到国子监了,他还不曾回信道谢。便自己研墨铺纸,慢慢写去。
贾环这信,初落笔还写了几句谢语,不知不觉便歪到别处去了。等贾环回过神来,已写出十几页纸,全是些怨词詈语。贾环囧然,待要重写,又觉懒得再动。翻看一回,见也没写什么要紧话,也就破罐子破摔封起来,送出去了。
怀瑾收到贾环这信,见开篇还似往常一般说话,越往后便越不对了。竟有说编纂律法的人“定是出生时产婆没抱好,跌坏了脑子!竟立下如此不近人情之律法!想来是那人怨恨产婆,祸及全天下女子!连自己母亲、姐妹、女儿也不顾,,何等残酷寡情!”还道,“当皇帝的也不识好歹!那等脑子坏了的,就该让他回家歇着去!竟还用他编律法!编了法律竟还真敢颁行天下!还一代一代的不改不变!脑子坏了还成了传染的了!”
怀瑾看了,又气又笑。待要写信训斥他,又可怜他小小年纪,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不行了,又是难得的对他好的人,不知心里怎么惊恐伤感。只眼前这封信便写的愁云惨淡,全然不似其素日一花一叶皆可喜乐之态。且又凌乱潦草,连错字都出来了,可见其心中方寸已乱。怀瑾看着贾环的信,想起他少年时的痛事,便觉怵心刿目,愈发心疼贾环。故长长的写了一封信,安抚宽慰他,其他书友正在看:。
贾环接了信,见怀瑾长篇大套的写了些安慰的话,与平日里书信辞简义赅之状大相径庭,心知其是担心自己。忙欲回信,使其放心。等研墨的功夫,又读一遍信。忽见信中有一句,道:“你又何必忧心至此,令姑父乃世事通达之人,若其舍得,哪里不为其女换到一个依靠,何用你来操心!”
贾环瞧这话大是不以为然。林如海怎么舍不得!他把林家家产全抛出去了,可是人家却没要!皇帝将林如海的密折发还,朱批曰:“尔等家业,乃祖宗功勋而得,不可轻弃。当使宗族继之。”林如海自得了这批,又颓堕不少。林如海的主意想是已使尽了,贾环也没了旁的念头。如今只等着贾琏来了,把黛玉托付给他罢了。
然看着怀瑾的话,贾环心里不知怎么就犯嘀咕。贾环与怀瑾虽见不过三五面,却与其通信有二三年了。平日里其人虽是说笑无忌的,其实是极谨重严毅之人。比如当初贡生一节不过玩笑话带出,如今已成真的了。而“哪里不为其女换到一个依靠”这句,便让贾环想的多了。
怀瑾虽是个商人,然“玉留馨”并非寻常商户,怀瑾若果然与当今皇帝有些瓜葛,认得些豪门权贵也是平常。或是其中有人有些意思,又或是怀瑾瞧出了什么端倪,才在随口一言中带出来了。贾环拿不定主意,又一转念,何苦想这些,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直接去问便是。故挥笔写了一封书信,派严立送出去,又让严立向纪掌柜说,请将这封信快些送去。
纪掌柜自然知道与贾环通信者何人也。因听说此信要送得快些,倒闹不清多快是快。只道送快了不妨,若迟了恐有碍。正好又有旁的书信消息要送,干脆拢在一起,派了个四百里加急,不过五日,送入都中。
怀瑾见贾环的书信竟用四百里加急送来,不免大惊,只当他出了什么大事。急忙拆开一看,却原来是自己上封信里一句话让贾环拿住了,这回便通篇皆是问。知道了什么消息,何人有心于此,欲求钱财几何,可有何种许诺,这样的话写了满纸。又千托万请,求怀瑾留心探问。
怀瑾不免叹息,这孩子显是方寸大乱,一句抚循之言,便令其引颈而望,竟不想想世间哪有这等事。便是他是九五至尊,也无插手臣民家事之理。不然,林如海的折子他便应了,也不用再费事了。只是于情于礼不合,此事便做不得。他尚且如此,何况别人。
怀瑾不免暗悔不该与贾环多说那些,引得他枉生异想,过后难免失望。怀瑾便提笔写道,并非有人有消息,不过是说此事自有林家人操心,所谓疏不间亲,贾环外姓之人,不宜厕身其间。写了几句,又觉太苛责了他,心中不忍。便搁了笔,先看其他消息。因有苏诚禀报道:林如海身体衰微,疾不可为,药石无功,□月间恐至大渐。
怀瑾见此,再看贾环书信,越发可怜他。小小年纪难堪生死之别,见了他两句轻言,便当做救命稻草抓在手里了。怀瑾暗想:“他既如此一心倚重我,若我只冷眼旁观,未免太过无情。”因又翻了翻贾环的信,见上面又有“所求为二,一则保我姐姐一份嫁资,二则将来我姐姐的大事,能代其开言。只此二事,再无奢望。”
怀瑾一想,若只如此,倒也容易。林家家财他虽不要,却有别人用得上。此事过那人的手,也就不费什么力气了。想了一回,便将前一封信揉了,提笔又写。先写了好些抚慰话,又写此事大有可为,交给他只管放心云云。写罢自己瞧了瞧,反皱了眉。这么写来,竟似自己替人鞍前马后一般,实在难看。便又抓起揉了。再提笔,只写了一句,道:“若你若然信我,便将令姑父家财尽数付我,我自当使你遂心如愿。”
写罢,又觉自己如此挤兑一个孩子未免过分,然却极欲试试此子心志,看他如何处置。到底还是封了信,和着其他谕旨、批示一同加急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林如海同志相当受欢迎啊
浮云之前完全没想到……
我是哪里一不小心把他写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