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伟朗将手中的简历递进窗口的那一刻,心里的惴惴不安始终没有随着他的深呼吸而被抑制住,回头看看身后长长的排队长龙,他开始感觉自己辛苦弄了一个星期的精美简历,变成了一滴落入大海里的水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在倏忽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负责接收简历的漂亮公关小姐向他展示了一个甜美好看的微笑:“谢谢您光临本公司,请静候我们的佳音。”
陈伟朗很久以前就明白微笑的真诚和职业之间的严格意义区分,但这样一个肤浅的职业微笑却依然在他紊乱的内心回收了一丝廉价的安慰。
也许情况并没有那么坏,说不定还有机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点不知所措地转身离开窗口。他站立过的位置,很开就被涌上来的人所取代。
现在,他开始感觉自己甚至比大海里的一朵浪花还要渺小。
官方公布的失业数字还在一往无前的飙升着,经济危机正加速的把全国甚至全世界像他这样刚毕业踏足社会的大学生推向一个失业的深渊。
情况似乎比十几年前的纽约华尔街金融风暴还要严重!
陈伟朗无奈地步出这家国营公司的大门口,阳光耀眼,眼前林立的高楼大厦像无数巨大的晶体植物在城市里肆意地生长、扩张,络绎不绝的车流人群在它们脚下经过,活像是一队队川流不息的蚁群。
蚂蚁还有方向呢,他的方向又在哪儿?陈伟朗忍不住心里苦笑。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挤窗口、递简历了,这一年多以来,他生活的主旋律就是每天都在为找工作奔波,从报纸堆中缝里的招工启事,到大大小小的人才市场,他没有放弃过其中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但这些“机会”好像比海里的鱼还要难抓。
他很怀疑每一次的人山人海中,到底有谁被幸运地应聘了。也许这些公司根本就不需要用人,只是为了对付上层的就业政策压力而搞的“招聘秀”
这年头,“被和谐”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在叫计程车的间隙里,他口袋的手机响了那首与众不同的音乐铃声。那是他专门为苏含量身定做的手机铃声,苏含曾经说,这样才显得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他一听到这铃声,必须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她,至少在形式上是这样的。她一直很注重形式。
但现在他最怕听到的却是这要命的铃声。
他无奈的按下了接听键。
“那间公司怎么样?有希望吗?”苏含的声音在电话的那头一成不变的传进他的耳朵,她的询问更像是礼节性的。
“刚递了简历,人很多,可、可能还有希望..”陈伟朗支支吾吾的回答。
“怎么会有希望?我现在算看明白了,你就是一个眼高手低的怂人,”苏含的声音就像在叹息一片秋叶在她的眼前坠落,“房租又到期了,你看着办吧,真不成,我搬出去吧,不能再这样连累你了,你累,我也累。”
这句话半年来,陈伟朗至少已经听过不下二十次,每一次听苏含用这样的语调说起这话,他都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香蕉无地自容。但更让他难受的是,每一次苏含说这话的电话背景音里,都有一个男人躲藏在她背后发出有意无意的喘气的窃笑。
这让他的香蕉心态在瞬间变成一瓣瓣被切开的西瓜,鲜红的液体会在瞬间溢满心房。
但他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房租我、我会想办法,我现在还有钱,”陈伟朗听着自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言不由衷的声音,心里却依据着电话背景里的窃笑,判断那男人的嘴巴到底是游移了苏含的耳边还是在她发梢后。
愤怒像一个魔咒在他心里盘踞不去。
“不用了,不能再用你的钱了..我其实也不值得你这样,你先顾好你自己,我还是搬出去吧.。。”苏含的声音有点犹豫,好像她身后的那个男人已经感到不耐。
但陈伟朗还是忍着,他最怕苏含和他摊牌。
他并非不能离开苏含,只是要结束一段四年的大学感情,对他来说和亲手掐死一个四岁的孩子一样残忍。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勇敢果断的人,虽然他的外表看上去并不像一个懦弱的小白脸,而且每年大学的运动会,他的五千米长跑记录都在全校第三,每个学期的奖学金也都能拿一等。
也正因为如此,当初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向苏含表露爱慕时,苏含并没有给他过多的难堪。在他之前,苏含是他那间大学校园里出了名的“冰山”,无数的“探险者”曾经在这座冰山下触礁坠海,下场悲惨。
“不、不,我真还有钱,我老爸这两天会给我寄生活费,我这个月的网费还可以拖一下,还能给你买那一条你最喜欢的法国吊裙,我姑妈那..”陈伟朗在胡乱的找借口。
“你老爸能养活你一辈子吗?”苏含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声音锋利得像一把投出去的匕首,“你觉得过这样的日子还有意思吗?除了向家里要钱,你还能干些什么?省省吧,我不想在穿裙子的同时,还要背负那么多的罪恶感!”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