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陈伟朗没有来得及说的话,像被刚割断了喉咙的公鸡在他的胸腔和肚子里不断地扑打着垂死的翅膀,说不出的憋气难受。
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肯定比路边的青草还要青。
陈伟朗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午后耀眼的阳光中,但此刻,在他的眼里,太阳似乎都随着他的霉运变成了黑色的。他决定不再搭出租车了,他的口袋还剩下不到三百块人民币,那仅仅够他在这座城市里再漂泊一周。
苏含说的不错,他真的就是一个眼高手低的怂人!
在大街上盲目的走了一个多小时,再转头看看身边茫茫的车流,陈伟郎才最终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咬牙作出了今天最郁闷的决定:还是回学校看看吧,食堂应该还开门。
每次作这个决定,陈伟郎都会觉得相当困难,但这一年多来,他还是不得不经常作这样的决定。因为除了学校,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还可以上哪里去避避难,特别又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刻。
说心里话,陈伟郎并没有特别讨厌自己所上的这所大学,相反,他已经开始有点打心里喜欢这里的生活,他觉得没事在学校里呆着就挺好,早上不用出操,上午十点就能准时在食堂上打饭,而且不贵,五块钱基本能吃饱;下午没课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醒后还可以到操场上自由自在地打一会儿篮球,学校的互联网虽然有一定的管制,但在他们这些电脑高手面前,依然可以有办法下载到很多怎么下都下不完的免费音乐电影..
可惜他们已经毕业了。
由于就业形势严峻,也为了照顾暂时找不到工作的学生,学校允许暂时寄存他们的档案,也可以在学校里再留宿一年或者更长的时间。
但这毕竟不能减轻找不到工作的焦虑感,特别是像陈伟郎这样已经奔波了一年多的人,自卑已经时时刻刻无处不在,平时能不回到学校就尽量不回。
但在今天,在这个时候,陈伟郎似乎没有了任何选择。他不得不再次耷拉着脑袋沮丧地走进这座可以容纳一万人的大学校园。
他避开人群最多的路线,从学校西区的图书馆向第三食堂行进,因为那里的人比较少,不容易撞见熟人。
但在经过文化墙时,有人叫住了他。
“伟哥,你上哪去?”
陈伟郎站定,侧目。
叫他的人是王一鑫,他的同届同学,都是中文系的。叫他“伟哥”,是因为王一鑫这家伙一直都有意无意的拿他开刷。
王一鑫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五米外,看样子像是在搬家。
“你要搬出去?工作有着落了?准备胜利大逃亡?”陈伟郎有点诧异,几天前,王一鑫这家伙还和他一起享受学校的“特殊待遇”呢,难道只过了两天,他就转性了?
王一鑫撇撇嘴:“难道你没接到学校的通知吗?学校今年又扩招了,为了给新来的师弟师妹让床铺,今、明两天滞留学校的往届毕业生必须要全部搬出去,你不会想着等学校的保安来清理我们这些陈年垃圾时才走吧?哦!我忘了,你不住学校宿舍。”
陈伟郎吃了一惊:“不是说可以滞留到年底吗?学校做得这么绝?”
王一鑫没有好气道:“你不会现在才知道学校言而无信吧?他们这帮家伙,眼里除了钱,哪还能管我们的死活?”
“那我们的档案呢?”
“通知上没说,估计那几张破纸还占不了他们多大的空间,还能暂时挂靠。”
陈伟郎稍微松口气,心里嘀咕,人要倒霉,喝凉开水都会塞牙缝!
“那你打算怎么办?外面租房可不便宜。”
“不,我准备自己做老板!”王一鑫扬了扬眉毛,“老子受够了,总是别人嫌弃我们,我也想做做嫌弃别人的滋味。”
陈伟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会是想开公司吧?你哪来的启动资金?”
王一鑫神秘地一笑:“你绝对想不到,我准备和别人合伙开个蛋糕店,过几天就开业。”
“开蛋糕店?你读的可是中文,太浪费了吧?”陈伟郎更诧异了,“你不是要进电视台和报社吗?你能舍得让自己去当个毫无技术含量的蛋糕店老板?”
王一鑫白了他一眼:“蛋糕店老板怎么了?比尔盖茨还送过报纸呢!我算是看透了,这个世界只要你能赚钱,去捡垃圾也没人敢小看你。”
陈伟郎苦笑:“你厉害,脑筋开窍这么快,只有我朽木不可雕。”
“还没找到工作吧?“
陈伟郎摇摇头叹气:“难!单挤窗口就有上千人,哪能轮到我?”
王一鑫看了他一眼:“不如这样吧,你实在找不到工作可以过来帮帮我,我那里还缺少一个蛋糕送货员。”
陈伟郎笑了:“还是算了吧,当你的蛋糕送货员,我还不如自己回老家种地算了,那大小也算个地主。”
王一鑫叹气:“就知道你看不上,这不是权宜之计吗?你还是多想想吧,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能先养活自己,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吧!好啦!不和你说了,我还要忙着开业,先走了,想好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王一鑫挥挥手,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很快就消失在陈伟郎的视线里。
陈伟郎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王一鑫离去,心里微微泛起一股苦涩的味道,他现在开始理解什么叫树倒猢狲散。
吃完午饭,陈伟郎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在大街上一直徜徉到黄昏,才在大街上回到他和苏含租的那间简陋的学生公寓。
房东是个胖得出奇的山东妇女,一见面就将脸皱成一张橘子皮:“额说陈同学,你的房租啥时候交捏?额都在这里侯你三天了,你不能一天到晚都躲起来啊。”
陈伟朗只能硬着头皮赔笑:“对不起,阿姨,我这两天比较忙,忘了取钱了,过两天我再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