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房东哼了一声撇撇嘴:“这样的话,这个月你已经对额说过五次了,额说陈同学,人不能不讲信誉对不对?没房租你叫额咋整捏?实在不行,你就分期付款吧,先交一部分,其他的以后再说。”
陈伟朗尴尬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人民币:“阿姨,我身上就只有这么多了,要不你先拿去吧,其他的,我会很快还上的。”
女房东很不满意地一手抽掉陈伟朗手里的钞票,一边嘟哝道:“这点钱,还不够你这个月的水电费,水电局的欠费清单我已经塞在你的门底下了,你自己看看吧,不是额逼你,人家要是断水断电了,额也得跟着你们喝西北风去!”
说完,转过圆柱体般的身躯,咚咚地走下楼。
陈伟朗长叹了一口气,打开房门,连灯也没有开(因为那盏节能灯前两天就已经坏了)。他就着衣服躺在了那张二手沙发的黑角里,思绪在瞬间像凝结的固体停留在半空中。
房租、工作、前途,还有深陷危机的“爱情”,全都蜷缩在脑海深处——他已经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
他甚至不愿意去想他今天到底还需不需要吃晚饭。
窗外的暮色像小偷般一点点地匍匐进来,城市的璀璨灯光在玻璃窗上映照出闪烁不定的光影,留下了许多光怪陆离的零碎图案。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伟朗觉得肚子开始饿的时候,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开始从楼梯的转角传来,高跟鞋的顶尖敲击在水泥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优雅而富于节奏。脚步声由远而近。
陈伟朗连想都不用多想,他知道这来的将会是谁,因为这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了。
房门被无声的打开,昏黄的走廊灯光像一片没有重量的飘荡的幽灵闪漏进来,轻轻落在陈伟朗的脸上。于是,他半眯的眼缝里映出的那个修长苗条的身影,开始有一点微微的摇晃,像某个人的梦投影在了一潭满是涟漪的水影里,迷蒙而不真实。
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分不清真实的身影就是苏含。
“无论你今天说什么,我都要搬出去了。”苏含的语气冷静而坚定,身上散发出的法国香水的暗冷幽香充斥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陈伟朗没有回答,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回答。
苏含也没有开灯,当然也没有客气,就着走廊漏进来的那片昏黄的灯光,不慌不忙的在房间里不停地走动、转圈,一点点的剔除和收拾那些已经和陈伟朗的衣物混在一起而却属于她的东西:衣服、袜子、文胸还有那些散落在四周的鞋子。
她有着各式各样的鞋子。凉鞋、拖鞋、靴子、高跟鞋、运动鞋,应有尽有。当然,那都是陈伟朗送的,一年加一年,一共累积了四年,积少成多,有很多她还没有来得及穿。
她在这房子里的所有东西只有一样不是陈伟朗送的,那是一瓶已经开过的男性专用尼龙香水,那是去年陈伟朗生日她当作离去送给他的。
她皱眉嗅了嗅已经变质的香水味,幽幽地道:“这个留给你吧,做个纪念。”,然后抬头用她性感的幽幽眼神重新打量了一眼这间破旧的房子,像在跟一段没落的历史作无声的告别,然后提起行李箱,毫不留恋地向门口迈步。
“你还会再回来吗?”直到这时,陈伟朗才苦笑的出声。
“难道你还希望我留下来折磨你?难道你受的折磨还不够吗?”苏含停住了脚步,转身,眼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发问。
“折磨?我不知道什么叫折磨。”陈伟朗目光有点茫然。
“我一边和你同居,一边又结交新的男友,难道这还不算是折磨吗?”苏含的冷笑里含着一种鄙夷的味道,也不知道她是在鄙夷自己,还是在鄙夷陈伟朗,或许两者都有。
“男友?你真的有新男友了?什么时候?”陈伟朗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像梦呓,像另一个游离在体外的自己的灵魂在和自己说话。
“陈伟朗!”苏含的愤怒终于猛烈地爆发了,“你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什么吗?我最恨你的就是,你可以对自己无限度的无耻!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在外面有人了,却可以装出一副彻头彻尾毫不知情的模样,每次我要和你把事情挑明了,你都能找出各种借口来堵住我的嘴,好像你在拼命的维持本世纪最伟大的一场爱情,你能包容我的一切放纵和罪过,对吧?你大概还认为这就是你最大的美德,你自己就是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最最伟大的情圣,对吧?我告诉你陈伟朗,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小女孩,更不需要你伟大的包容和爱情,你这叫精神胜利!你简直比阿Q还阿Q!!”
“包容?”苏含凌厉的怒骂让陈伟朗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见过苏含发这么大的火,不自觉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点语无伦次的茫然说道,“这个我从没想过,我只是不想..”
“不想失去我,是吗?”苏含满腔的怒火好像一瞬间又消失无踪了,冷冷地说道,“实话告诉你吧,这个星期我就要彻底告别这座城市了,他已经为我办好了赴澳洲留学的签证,如果这个星期你能做到他帮我做到的事情,我还是属于你的,但你能做到吗?”
他呆呆地看着弥漫着灰暗夜色背景下的苏含。他当然不能。
所以陈伟朗只能再次颓然的倒在那张二手沙发上,眼睁睁的看着苏含苗条修长的倩影,在他的眼前那片有点摇晃的昏黄灯光中消失。
苏含在离开前,像施舍般低头在陈伟朗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吻完,伸手拍拍他的脸颊:“这个月的房租算我的,我帮你交了。”
然后,她提起行李箱优雅地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