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南下蛰龙抬头
北上还是南下？
常言道任你紫袍金带客，也须下马问前程。
这点江湖行走的道理谢诸侯从小还算耳濡目染，孙二狗那覆满泥浆的宝贝拖拉机慢吞吞的到新场镇上时已经下午时分，山路崎岖不好走，一如既往的颠簸得乘客七荤八素头晕眼花，对于村里唯一的驾驶员孙二狗来说，今天心情十分美丽，一手持一只拖拉机的牛头方向盘把手，嘴里大声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以其那破败的嗓音惹得后排一众年轻村妇嬉笑不停。
孙二狗对于谢诸侯的出走是很乐于见成的，心里美滋滋的想下次张富贵再敢到咱家地里偷番薯，活着还敢往茅坑放雷管，咱就往死里整。没了谢诸侯在后面撑腰，张富贵那小犊子还能得瑟？
等到了镇口，众人都下了拖拉机，孙二狗乐呵呵主动帮扛了两包行李，心里想嘴上却语重心长的说道：“到了外面不比咱村，山高皇帝远的，被欺负了也别使犟脾气，唱戏里不是也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人在屋檐下没有不低头的时候，等缓过神来，逢着落单的时候，往他屁股后面塞两颗雷管，跟爆牛粪一样那才爽。”
孙二狗说话的时候总是老气很秋，书没念几天和村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的文凭，早早的被他爹辍学回家，栽秧种田心不在焉，没少被孙老爹给煽巴掌。可翩翩去了趟小县城回来后，死活要学开车，无奈之下只得想办法给他置办一辆，至今孙老爹的账本上来记着乡亲们借来的各项账目，东拼西凑买了这辆看着挺像二手货的拖拉机造福乡里，逢上赶集收上一点车钱倒也过的开心。
谢诸侯紧了紧身上的包裹，点了点头露牙笑道：“二狗哥，我记住了。富贵炸鱼的雷管我都带了好些呢，从咱村出去的人没见被人欺负过，你就放心吧。等我发了大财回头送你两新的拖拉机，让你也正儿八经的威风威风。”
孙二狗听闻喜道：“好咧！咱村就指望你出息呢。”
这句话孙二狗每年都会说上几十次，而且表情丰富，特别真诚。
谢诸侯老马识途在老榕树下找到摆摊的老瞎子，老瞎子正在那儿神游周公，走过去喊了一声后，宋瞎子那竹棍敲了敲地面摆着的家伙什，谢诸侯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妥帖，跟在老瞎子身后，走进榕树后面的一家苍蝇小馆子。
老瞎子向饭馆活计的要了一叠花生米，三碗豆花，外加三碗白米饭，这约莫是老瞎子能给的最丰盛的践行午饭，老瞎子老僧入定的面庞几十年不变，那根常年杵着画圈圈的引路竹棍放在桌角一旁，老瞎子捻着发白入色的下须沉声缓慢吐词：“今儿算了两卦，拿一卦之资给你践行不算寒酸吧？”
谢诸侯浑身打了个冷颤，诧异道：“今天怎么怪声怪腔的，说书还是唱戏？活了大把年纪整这咬文嚼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孙二狗早就开工，自顾自的边吃边笑。
老瞎子解释道：“你娃娃就是不知好歹，偷看偷学我那么多书，简单肤浅道理都不知道，俗话说得好，七不出门八不归，你算算今天初几？”
孙二狗嘴里含了豆腐花急忙插嘴道：“初七！”
日子不好？
大多出门办事人都不会选这一天，但对谢诸侯来说也是没办法，指不定现在家里那骑大狼狗的骑士哭天喊地要跟着去闯荡江湖当一把年轻游侠，知道的人不多，孙二狗不也是看扛着大包小包最后才知道？
千里独行，江湖不好闯，每年热热闹闹出去闯荡江湖打工挣钱的年轻人不少，最后还不是灰头土脸的回来继续窝在鸟不生蛋的自己家，隔了十天半月邻里街坊才知道，谢诸侯不想这样，丢人丢大发，。
谢诸侯嘿嘿一笑，低头吃饭。
老瞎子自顾自的夹起花生米放在嘴里，不再言语，气氛顿时尴尬。
那只没拿筷子的左手，藏在桌下，走马观花似的掐了又算，算了又掐。
良久，雷打不动的老瞎子出了口浊气，终于开口道：“北上吧！大富大贵之兆。”
谢诸侯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道：“瞎子，你是故意的吧？”
老瞎子胡须一翘，端起豆花汤的碗又重重放下，碰的一声搁在桌上，怒道：“你以为我开玩笑？你们老子在东北，我又没指名道姓叫你去找他，嘿！你这娃娃不知好歹，反正我给掐算过了，你爱去不去，不去拉倒。”
见老瞎子生气，谢诸侯立马换了副面孔，嬉笑道：“真的？北边有富贵等着我？既然这样，小爷就受之不恭了，等会咱就启程，等小爷大富大贵回来，一定给瞎子你买很多桂花酒。”
老瞎子没空搭理他，滋溜溜的喝着豆花汤，一场践行饭大家吃的不温不火，没有生离死别的惆怅，也没有彼此舍不得之类的痛哭矫情，大丈夫说走就走，是为真豪杰，况且再说了，这些东西都是放在心里的，谁没事天天整这悲情局面？老瞎子不是琼瑶小说里的男性主人公，谢诸侯更不是里面的帅哥美男大情种。
饭毕，孙二狗扶着宋老瞎子上了拖拉，谢诸侯挥着手大声道：“二狗哥，以后逢场赶集多照顾下瞎子，他眼睛瞎，可别让他摔着了。”
孙二狗十分义气的承诺，“乡里乡亲的，咱知道，你就放心吧。”
目送拖拉机慢慢远去，谢诸侯转过头，呸的一声，朝地上吐了一滩唾沫，自言自语说：“北上？老瞎子你就忽悠吧！跟你这么多年，你那几套算命看相把戏我还不知道？你年纪大了，就不要参合我们家的事儿，安心在家里算命吧。”
谢诸侯把包裹往肩上一扛，潇洒的冲着小山沟的方向，大吼一声道：“小爷走了！”
拖拉机上，孙二狗似乎听进了宋老瞎子的金口玉言，笃定谢诸侯临走时给他的承诺，孙二狗幻想稳赚不亏的崭新拖拉机就在自己面前，有事没事的和老瞎子东拉西扯半天才不好意思问到重点：“宋老半仙，你说诸侯北上一定能发大财？”
宋瞎子呵呵笑道：“骗他的！”
孙二狗似听错，急忙紧张拉了刹车，车里一阵人仰马翻，唉声载道。
孙二狗转过头来吃惊问道：“啥？”
宋老瞎子扶住车厢边上稳住身形，望着榕树的方向，喃喃道：“这孩子太倔犟，我说北上他肯定南下，南边虽然有灾有难，对他来说却是个好地方。至于北边？时辰太早，小溪村北斗七星命格应在青石那孩子身上，北边是那孩子的去的地方。”
同年农历十二月，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水库如波涛洪水般肆掠，贯穿整个山沟的小溪，如蛰龙抬头！
当天，宋老瞎子迎风站在谢家坪山涧最高处，北斗七星隐隐成勺，万年不变闭目老僧，那双瞎子眼睛夺然睁眼，发出阵阵精芒。
老瞎子与身旁矗立的中年村妇，一同眺望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