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四季
山坡上，两个小女孩轻车熟路地选了视野最好的地方坐了下来——就在宁雨欣脚边。
然后两个小女孩开始玩闹嬉戏。
累了，就从兜里掏出野果，对着即将沉没的夕阳讲故事。
陈夕不愧是后来的天才小说家，天赋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初步展露。
她说的故事引人入胜，情节跌宕起伏。
最重要的是：无论过程多曲折、路上困难几重，主人公最后都能得偿所愿，遇到想要的美好。
听得人心里暖暖的。
就连宁雨欣这样的成年人都不由得被吸引了。
接下来的画面大多都是类似的场景。
两个小女孩在山坡上玩，在山林里摘果子，在溪水里游泳，冬天的时候无师自通地用木板搭了个雪橇，从山坡上往下滑着玩。
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大多都是下午四点过后的这段时间，往往玩不了多久就会看见没入群山的夕阳，各自在山坡集合，然后分别。
像某种别人不知道的仪式一样。
同样的画面重复了很多次，走过了春夏秋冬。
宁雨欣也从这些杂乱的记忆里理出了一些用得上的情报。
陈夕一家并不是安宁村本地人，她甚至不叫陈夕，更不姓陈。
她的本名是夏参商。
夏家之前是个大户家族，经历了近代历史上西学为用那一段，家里传承下来的教育、生活习惯，就不可避免地带上了西方的影子。
不过后来家族渐渐没落。
到夏参商她爹那一代的时候，家里除了祖上传下来的一些习惯，家产基本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过多亏如此。
夏参商倒是没受到什么重男轻女观念的荼毒。
她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孩子，自小就被爸爸教着认字看书。
人本身也聪慧，因此从小就显得比别人更早熟。
不过她爹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一直不合时宜地追求着艺术，却没有那个与之相衬的能力。
后来妻子跑了，这个爹更是一蹶不振，从此开始酗酒。
醉酒之下会对唯一的女儿做出什么，即使不用特意去调查，大约也能猜到。
后来时代剧变，夏家在外面就彻底待不下去了。
再加上他们祖上和洋人联系紧密，自然招来了许多非议。
夏参商的父亲为了躲避“批斗”，带着她来到了这个偏远安宁的小山村生活。
“师父。”
史天佑认真道：“你这知道得也太详细了吧。”
宁雨欣蹭了蹭鼻子：“所以说我调查过了啊。”
为此还欠了顾寒一个人情。
还不知道那家伙要让她做什么事呢。
啧。
想想就可怕。
“所以……陈夕是？”
宁雨欣没回答。
画面和记忆交错闪回。
像是被宁雨欣的话触动了似的，开始往回倒，倒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夏参商来了山村，但她跟村子里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
虽然材质很差，但她有裙子。
会将头发编成漂亮的辫子。
说话轻声细语，对谁都很温柔。
而且她认字，不漫山遍野跑，只抱着几本已经快要散架的书看。
这让她在村里的孩子们之中是个纯粹的异类。
再加上她爹虽然被迫暂时住在这里，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长在偏远地区的农民，根本不让夏参商和村子里的人接触。
他自已在村子外围的山坡上弄了个小木屋，父女俩住在那。
后来陈姑娘出现——陈姑娘大名陈西，因为她娘生她的时候正在送饭的路上，在村西头的一片小树林里就把人给生了下来，得了这个名字。
陈西姑娘打从出生的时候，第一个接触的就是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石头。
这可能奠定了她这辈子的基调：坚硬而热烈。
一开始是好奇山坡上那家外来者到底是什么人。
但是大家都说那家人是从外面来的，看不起他们，而且身上还带着可怕的病毒，只要接近他们就会发疯。
夏参商倒是在交换生活用品的时候出现过几次，但是因为表现得太过格格不入，渐渐的，孩子们对山坡上的人失去了兴趣。
并且接受了大人们的说法：靠近山坡上的人会变得不幸。
不过陈西姑娘不这么想。
她满脑子“凭什么看不起我”的想法，天天去找夏参商讨说法。
偶然一次。
她看见了男人殴打夏参商的场景。
那场景真是可怕。
平时明明看上去那么的温文尔雅，皮肤都要比村里的人白净不少。
打起人来却比村里任何一个教训自家孩子的家长都要狰狞可怕。
夏参商习以为常地忍受着，从半开的窗户将目光投射出来，对上了小陈西的眼睛。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
眼神里有一万分的忍耐和仿佛无止境的柔软。
那以后。
陈西就经常来找夏参商玩。
在夜幕即将降临，夏先生快要开始喝酒的时候把她带出来。
夏先生一开始当然是不愿意的。
但陈西认准了一件事就不回头，开始没日没夜地前去骚扰。
最后实在是把夏先生烦得没办法了，只能默认她和自已的女儿一起玩。
那以后。
两个姑娘就开始了漫山遍野跑的日子。
一开始的时候，陈西虽然把人带出来了，却不知道要干什么，两个人就干坐着——选的地方就是那片长满雏菊野花的山坡。
某个晴朗的夜晚。
夏参商第一次主动开口，对着漫天洒落的星光说出了一串陈西听都听不懂的名字——是星星的名字。
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像是提前约定好的一个经久的期待。
夏参商开始给陈西讲星座，说星空之外，没有住着神明，而是无穷无尽的宇宙。
很神奇的是，陈西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她的说法。
然后回报以山林间无数小动物和春花秋叶的故事。
两个不同的世界开始交融在一起。
陈姑娘——陈西瞳孔震颤：“我的名字……”
宁雨欣拍拍她的肩膀：“看下去吧，不用深想，一切都会有答案。”
忽然。
画面一转，又到了炙热的夏天。
两个小女孩在山坡上用木头和破布搭起了一个两米见方的“秘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