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昔功名
淡烟,暮霭,夕阳,一波春水,一蓬渔舟……
“船家,可否渡我过河?”岸边上,一小生模样在向一老者鞠躬。
“我这是渔船,不渡人的。”老者微微一笑:“抱歉,抱歉…”说着就要把船划走。
“天色欲晚,四处又无人家,实是无奈,求老人家万万行个方便。”那小生边说边把腰鞠得更深了。
“哦,好吧好吧,上船来,小娃娃长得真俊,这是要做啥去呀?”渔人问道。
“进京,赶考。”
“哦,那真是前途无量啊。”渔人吧着嘴笑,顺手一篙,船便倏然离岸。
“哎、哎、唉,船家,等一等,等一等,渡我一渡,渡我一渡……”岸边上,又传来呼声……
三两篙间,船又靠岸。
又是一风流公子岸边伫立。
“小哥可是要进京赶考?”渔者笑问。
“你如何得知?”风流公子边说边把手摸向腰间佩剑,一脸的警惕。
这一下很没礼貌,渔者略一皱眉,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又恢复如常,微微一笑:“小哥,你背着书呐,正巧,我这也有一位赶考的才子。”顺手便指向了船舱。
那风流公子面色一红,羞愧难当,急忙作揖道:“老人家见谅了,老人家见谅了……”
“哈哈哈,见谅见谅。”老人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把风流公子迎入船舱。
二公子相见,都觉得对方气质非凡,似觉相见恨晚。当即互通姓名,“在下甄剑。”“在下厉啸天。”小小的一尾渔舟,此刻仓促而热闹……
…………
又一杯热酒下肚,厉啸天的思绪更加飘忽不定……
考场前,甄剑微微笑道:“啸天老兄,可曾上下打点?”
厉啸天一愣:“这,剑弟何出此言?”
“哎,如今这世道,钱权相护,不打点一二,何谈榜上添名。”甄剑叹了口气。
“哦,我厉啸天只凭笔砚搏功名。”说罢,厉啸天大步走进考场……
黑暗,不知只有眼前是黑暗,还是从遥远流传下来,亘古不变……
厉啸天正在埋头疾笔,偶一抬头,想舒展一下肩膀,却见前面那厮竟光起了膀子,“他在干什么?”厉啸天微一侧身,好家伙,那厮的内衣外衫上竟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正在这时,监考官漫步走来,冲着厉啸天大声呵斥:“怎么,想作弊啊!”厉啸天两眼喷火,就那么直勾勾盯着那个暴露狂。
监考官一脸不屑的走过厉啸天身边,将一份写满的卷纸铺到旁边另一个熟睡的考生面前,冷冷的说:“真以为这状元是这么好考的啊。”说罢,又走到厉啸天身旁,阴阴的笑到:“看看这满场书生,有哪个不在作弊?”
“我!”厉啸天冷冷的接腔。
“好,你有种,可下场是什么呢?还是乖乖的随了大家吧,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哦”监考官边说边伸出手在厉啸天面前掂了掂。
厉啸天不紧不慢的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金子,在手里摩擦着,监考官看得两眼放光,不由得伸出双手,嘴里叫唤着:“拿来,拿来……”突然,厉啸天将手里的金子向窗外抛去,嘴上笑道:“还是喂狗去吧!”说罢,便转身出了考场。“站住,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一声声狗叫……
…………
厉啸天的酒依旧在喝着……
皇榜前,甄剑一脸惋惜:“啸天老兄啊,其实你如此灵气,怎就不能忍耐一下哦,这世道,不能不弯腰啊,你看看你现在,肯定要名落孙山了。”
“落就落吧,这见鬼的世道。”
“哎,那你帮我找找我的名字吧。”
“好吧。”
二人从上往下,认真的寻着“甄剑”二字。直到脖子酸痛,直到皇榜尽头。
甄剑傻了,傻在了皇榜尽头……
名列孙山!
“怎么会是最后一名!家父花了那些银两!”甄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厉啸天倒是平静的打趣道:“剑弟,你有官做了。”
“连你也要嘲笑我。也罢,也罢,去他妈的世道!”甄剑无奈的自嘲道。
“哎,你可不能这样说哦,令尊大人可是为了这个世道花了不少雪花银哦。”厉啸天哈哈大笑道。
甄剑再次看向了皇榜,他目光如炬,像要把那象征着登天梯般的薄薄一纸焚烧精光!突然,他长叹一声道:“走吧!”
走吧,彼时彼刻,二人的心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甄剑在前面脚步沉重,厉啸天倒是很轻松的跟在后面,他实在不忍心这刚刚结识不久的良师益友就此消沉下去,于是轻轻地拍了一下甄剑的肩膀。
二人对视,厉啸天星眸轻转,微微一笑。甄剑似有所悟,剑眉一挑,哈哈大笑起来,转眼间二人就又谈笑风生,一路高昂,大踏步走出京师。
赶考,成了一场笑靥……
且不去想它。二人离了京师,一路游山玩水,倒也痛快……
“剑弟,你后悔吗?”厉啸天问。
“你说那孙山之名?”甄剑笑道。
“我是说寒窗十年,不抵铜臭万千。”
“名利二字,谁不贪恋!”
“取之有道,无道勿念!”
不消几多时日,又见淡烟,暮霭,夕阳,只是水已不春,但见渔舟依旧。
“老伯,烦请渡我们过河。”
“好说好说,二位公子可是得榜而回啊,恭喜恭喜。”老人一脸慈蔼。
厉啸天和甄剑羞红了耳根。
“老伯不要取笑了,您看我二人这落魄模样,像是个中榜之人么。”厉啸天声细如蚊。这虽不是他的过错,但被人问起,却仍然是难以开口。
“哦,没中啊,怕是银子没使够吧。”老人哈哈大笑。
“你怎么知道?”甄剑脱口而出。
老人笑而不语。
正谈笑间,突然天空狂风大作,一瞬间暴雨如柱,平静的河床也随风雨发了疯似的摇曳起来,船舱里厉啸天三人顿时坐立难安。
老渔者立马跳到船头,双手持篙,两腿扎下马步,用力稳住渔船,船舱里,厉啸天和甄剑也是双手死死地扣住舱舷,拼命的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又一个波浪凶猛的袭来,船身猛烈的摇晃起来,老渔者身形一转,正欲借力压住浪头,却听得“哎呀”一声,原来是厉啸天身疲力乏,手里一松,被刚才的巨浪掀进水中去了。甄剑急忙伸手扑救,可哪里还来得及。
说时迟那时快,老渔者双手一推一送,手中竹篙便向厉啸天飞去,自己已然站在浪头一侧,厉啸天眼疾手快抓住竹篙,老渔者双臂高抬,又猛然下压,叫了一声:“起!”厉啸天借力向上,飞出水面,顺势一窜,跳进船舱,这一招借力之功实在精彩!
可还来不及喝彩,又一个浪头袭来,老渔者竟脚下一滑,双手把竹篙一扔,也扑通一声跌进水里!
厉啸天赶紧伸手把竹篙一头握在自己手里,另一头拼命的往渔者手里送去。可是那老渔者竟似完全看不到竹篙,双手拼命的在水面上挣扎,厉啸天心急如焚,他把竹篙递给甄剑,口里说道:“我下去救他!”还没等甄剑开口,就跳进水中,一手摸着篙身,一手向老渔者游去。甄剑在船里高声大喊:“啸天兄,当心啊!”
厉啸天三两下游到老渔者面前,一边高声大喊:“老人家,我来救你了!”一边把竹篙递给渔者。老渔者看到眼前的竹篙,立马伸手死死抓住,甄剑在船里看得清楚,随即用力拉动竹篙,厉啸天也在后面用力顶着渔者,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老渔者拉回船里,三人躺在船舱,都似乎感觉再无一丝一毫的气力,这时如果再有一个巨浪袭来,他们一定都不会幸免于难的!可偏偏此时,风雨渐止,波浪渐平!
渔者嘿嘿笑道:“老啦,老啦,不中用咯!”
甄剑剑目微含,笑着问道:“老人家方才救我兄长之时,技艺何等高超,为何落水之时,也会如此狼狈?”
老渔者仰天大笑,道:“你们不知,其实我是一个旱鸭子。”
“啊?”厉啸天和甄剑异口同声的发出惊叹。
老渔者似乎对他们的惊叹很满意,随即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打趣的说道:“好啦好啦,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送你们过河要紧。”说罢拾起脚下的竹篙,一篙向前……
其实,这船里的三人,个顶个的都是泅水的好手,厉啸天不谙江湖,把自己的能耐都展露无疑,其余二人,倒是都深藏不露了!
河宽水急,又遇狂风不止,等船撑过岸,已是夜幕降临。
“天黑道险,不宜行路,二位公子若不嫌弃,就权去小老儿那里暂歇一宿吧。”老者诚恳的说。
厉啸天望着这漫漫黑夜,确实行路不便,又兼旅途劳累,想好好休息一下,便道:“那就有劳老伯了。”
甄剑一把拉住厉啸天:“你疯啦,万一他是……”
“老伯连渡我们两次,要害我们早就害了,你别疑神疑鬼。”
“也罢!”
…………
厉啸天还是没有停杯……
“来、来、来,小伙子就是要放开吃喝,来,再陪我干了这杯。”饭桌上,一老者满面红光,举杯畅饮。他的下首,陪着两个俊逸的青年,一看就大有作为。这正是渔者和厉啸天,甄剑三人!
“小伙子,人生何处无前程,何必单走一条道,你看我摇桨打鱼,随船渡人,不也快活自在。”渔者慷慨陈词。
“老伯,您醉了。”厉啸天眼眸半睁,流露出淡淡的酒意。
“胡扯,谁说我醉了。我看,不如你们跟着我干吧,倒也逍遥自在。”
“打鱼渡人,仨瓜俩枣,倒真是逍遥自在。”甄剑接口道。
“大胆,竟敢对严爷如此无理。”渔者身后的家丁看不下去了,一把抓起甄剑,举拳便要打下。
“退下。”严爷一摆手,那家丁便放下甄剑,退到后面去了。
“甄剑啊甄剑,看你倒像个聪明的,没成想这么愚蠢,你也不想想,我要是真的打鱼晒网,能有这酒饭给你,能有这家丁打你?”严爷接着道:“厉啸天,不瞒你说,我就是那个朝廷追捕的要犯,长江两岸的私盐大王,严言。如今朝廷是何模样你也看到了,不如就跟着我闯荡江湖吧,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可是,严爷,贩私盐可是杀头的大罪啊。”厉啸天叹息。
“大罪,那你可知若没有我的私盐,这长江两岸每天要死多少人么?”
“这……”厉啸天无话可说。
“好,严爷,我甄剑愿跟着你干。”甄剑本就满心狐疑一个打渔的老人怎会有如此气派,于是就试探了一下。
没想到严言早因为方才在过河时的试探,早就对厉啸天颇为欣赏,想把他收入麾下了,于是为人豪爽的严言就直接兜了自己的老底,何况以他的地位,他本身也根本不怕别人知道自己是谁!
“好小子,倒还有几分骨气。”
“好吧,严爷,我厉啸天也跟着你。”
“其实,我就是要做给他们看看!想当年我高中状元,硬是被他们冒名顶了下来,这帮杂种!”严爷叹了口气。
“现在,更过分了……”
做给他们看什么呢,厉啸天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