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情生意
老巩和王聪来到了山谷大堂二楼，面前是一个环形的走廊，走廊上有众多的房间，每个房间上都挂着电子门牌：借款1，借款2，汇款1，汇款2，估价1，估价2……诸如此类。
再往深处走，就是贵宾区域了，拒绝普通客户进入。看来，这里比一楼私密一点点，让借钱的人更有贵客的感觉。
见门牌为‘估价2’的房间标记为空闲，王聪和老巩走了进去。
这间房确实空闲，连工作人员都没有，与工作人员区域相连的内门也是关着的！
老巩毫不在意，“等等吧。”
王聪刚想合上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一个人，突然愣住了。
环形走廊旁，老关正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他们身旁是门牌为‘借款1’、‘借款2’的房间。老关的脸色似乎比以往更红一些，因为相距较远，王聪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看样子，恐怕老关的情况不太妙。他的脸色可不是高兴的反应。
王聪和老巩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的疑惑。
“去看看？”
老巩摇头，“人家的私事，你看什么？”
王聪摇了摇头，“他看起来不太妙。”
老关手舞足蹈，情绪激动，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打上一架。他对面那人倒是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着急。可王聪什么都听不见！
见老巩的耳朵动了动，王聪心中一动，小声问：“教官，人家的私事，我不看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一直在听？”
老巩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因为我听得到。”
这么大言不惭，王聪竟然无言以对。
此时，一个老头从内门钻出来。看见两人的寒酸衣着，他顿时拉下了脸，气呼呼地坐下，戴上眼镜，朝他俩伸出手，“拿来吧！”
“什么？”
“你们不是来估价吗？到底有什么值得我看一眼的东西，拿出来看看吧！”
这老头正是蓝白旗帜负责接待赵桐的老学究！本来他最近就麻烦缠身，那个李小姐背景强得离谱，自己的小手段全被她当成了笑话；现在又遇到两个来路不明的穷鬼来估价，自然是一点儿耐心都欠奉。在他眼里，老巩和王聪穷得很坦率，穷得令人生厌。
老学究脸上就差写上几个大字：穷鬼，别来烦我！
一看这人倚老卖老，一点儿待客之道都没有，王聪险些就爆了。老巩倒是很淡定，“我确实没什么东西，你给他看看。”
王聪本来都想走了，可犹豫了片刻，还是狠心将银色的芯片卡递给了老学究。
老学究起初还有些愣神，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仔细打量这张芯片卡之后，他不由哈哈大笑！
“小朋友，这张芯片卡是你自己做的吧？有没有学过芯片课？跟哪个三脚猫老师学的招数？先不说这种引脚方式多不科学，就说你这张卡上的六颗芯片……你几时见过这种芯片？一次六颗排列？重复芯片排列组成的最有可能的是内存卡，可你这明显不是内存卡呀！哈哈！”
王聪涨红了脸，偏偏他无力反驳。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这张芯片卡是干什么用的，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见老学究依旧在哈哈大笑，王聪一把将芯片卡抢回来，“你看不上就看不上吧！至于我的卡怎么来的，关你屁事！”
老学究冷冷地说：“没错，就算这是你伪造的一张卡，又关我屁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没有就滚吧！”
王聪恨极了这个小觑自己的老学究，本想将张一楠的那张芯片拿出来，好好吓唬吓唬这个没眼力劲的老家伙，可老巩突然插话，打断了他。
“这
位先生，怎么称呼？”
老学究满脸嘲讽，“怎么，你有什么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就是想问问，你是看过世界上所有的芯片，还是精通所有芯片的原理？刚才，你只需看一眼，不用任何检测设备，就能将芯片看个通透。了不起！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在这儿估价吗？不如去东方市的交易所，又或者去光荣公司的芯片研发中心。以后，大家测试芯片的功夫都省了，直接请你看一眼就行。”
王聪噗呲一声，哈哈大笑！
这一番话说得老学究涨红了脸，王聪深感佩服，原来老巩也是会怼人的呀！还怼得这么有道理！
老学究勃然大怒：“你！……总之，本人估价经验丰富，过手的东西数以千计！我要是认定的，就不会有错！你们手头的就是垃圾！不用看我就知道！”
老巩淡淡的说：“好一句不会有错！圣贤都不敢说自己从不出错，你倒是敢说……我很佩服。”
老学究冷哼，“你们要么服我的估价，要么滚蛋！哪儿来的穷鬼，也敢来我这儿闹事！保安呢，保安！知不知道我是谁？得罪了我，你们还想在秦山混吗？！”
王聪瞬间打开了护盾，意思明明白白，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干吧！
把这个不要理的老学究揍成猪头！
没想到老巩却摇了摇头，“又蠢又坏……世界上这样的人太多了，杀不完，算了。”
离开估价室之后，王聪依旧怒气难消，为什么世界上全是这种混蛋！‘垃圾场’也有很多混蛋，但那时候大家虽然轻视他，却当他是一份子，所以他也没这么反感。现在想想，恐怕他们在外人面前跟这老头子有一样的嘴脸！
想到自己以前也是混蛋之一，他就极为郁闷；想到骗了自己赏金的老关，他更是窝火！在楼梯口，老巩突然停下了脚步。王聪愣愣神，回头一看，老关居然站在身后，默默看着他俩！
原本经老巩的开导，王聪已经将被老关父子欺骗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可此刻他正在气头上，见到老关，马上就想发火！
老关当然看得出气氛不对，他的眼神躲躲闪闪，“刚来？”
老巩摇头，“不算。已经吵了一架，你应该也听见了。”
王聪微微一愣，刚才他俩的窘迫，都被老关看见了？
被老巩戳穿，红脸大汉慢吞吞的点点头。之前，老巩偷听了的他和旁人的对话；刚才，他无意中看见了一间没关门的估价室，偷听到了老巩和老学究的说话。
王聪不由有些尴尬：互相偷听，这也算是有来有往了？
他忍不住讽刺道：“我们也听到了走廊上的一段对话。”
老关脸色微变，“既然你知道，倒是可以少费一些口舌。”
他将手中的平板递给王聪，“你应该知道了我在这儿的悬赏。我已经在大堂的系统里确认了是你完成了我的委托，悬赏归你。签个字，拿好这张卡。我暂时没那么多钱，三年分期付给你，如何？”
老关说话时，眼神游离不定。可想而知，让他说这些话，特别是说‘分期付款’，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这么骄傲的人，不得不哀求‘分期付款’，简直等同于令他当场下跪！
王聪明白了，老关付不起这笔钱。之前他在走廊上和那个陌生人争执，恐怕就是在借钱，或者在寻找抵押的方法吧？
之前因为老关的欺骗，自己险些去找对方大闹一场。就在刚才，他还想把对方狂骂一通。可是现在，明明自己很需要钱，却一点儿也没想过要这笔钱！
王聪一点儿也不高兴，反而难过得想要大
哭一场！面对那个老学究的羞辱，自己无能为力；面对自己的讽刺，老关也无能为力。
我们都是力量有限的普通人呀！
老关皱了皱眉头，“别婆婆妈妈的，这是联邦的银行卡，不用担心用不了。”
我没法拒绝他，要是拒绝，对他恐怕是更大的羞辱。王聪想了想，签了名，然后把平板递给老关。
老关皱眉，“卡拿好。”
“你先看看签名。”
老关一看，签的名字居然是‘小关’！
老关愣了半晌，缓缓问道：“打定主意不要钱了？”
“也不是，钱谁不想要？这一次，你付给小关吧，我看他怎么拿，我要恶心死他！这个臭小子，竟然敢用他妹妹来骗我！演得那么好，我还真信了！当时我都快哭了！你们一家都是大骗子！大骗子！”
一通发泄之后，王聪感觉浑身舒坦，他看了眼满脸通红的老关，没好气地说：“行了，我的话说完了，现在大家谁也不欠谁。要不要上顶楼看看？听说顶楼有机甲可以看，还有吃的，正好我也饿了。”
老关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王聪急了，“喂，你不去，谁付钱呀？！”
老关只得默默带路上三楼。王聪觉得这家伙从来没这么听话过。
老巩摇了摇头，“行了，见好就收。”
王聪苦笑着点头，三万块呀！一顿饭就没了！还不能嚣张一点吗？！
此时，赵桐已从山谷大堂钻出来，正在长街上漫步，完美地错过了王聪。
市面上最顶尖的东西，也不如ai事务局改装后的特制版好用。即便是在东方市，她也懒得去交易所看一眼，当然更看不上河乐谷的小商贩。可如今时不我待，她来山谷大堂找到了一件最好的b级柔性护甲，十二把b级磁性战刀。
赵桐心里清楚，要想伤害那个战斗机器人，非得用强大的a级磁性武器撕开机器人表层的电磁护盾，然后才能毁坏对方的护甲，毁坏对方的内部核心器件。
可惜，河乐谷这种小地方哪有a级武器？
所以她只能背走了所有看得上眼的b级战刀。这么多把刀，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万幸的是，她还有一个依仗：青鸟！
增援部队正在数百公里外翻山越岭，‘青鸟’则已经悄无声息的率先潜入，在距离河乐谷只有五十公里的地方藏了起来！
五十公里对青鸟而言，只需要两分钟。但她不敢让‘青鸟’靠近河乐谷，再近，就会被机器人察觉。偶尔她也会做梦：要是再有三台‘青鸟’就好了！用四架a级机甲堵死河乐谷的四面，王聪，机器人，谁都跑不掉！
这个想法令她哑然失笑。为了修复这一台‘青鸟’，ai事务局就已经耗尽资源，要是再来三台，局长会第一个跳海。
唯一知道那晚赵桐和机器人交手真相的‘飓风’驾驶员一直没恢复记忆，留在朱老二的大本营里接受治疗。今天一早，老学究告诉赵桐，说是朱老二要把驾驶员送去医院再次复查。言外之意，要是赵桐还想将那一场战斗保密下去，就不能让这个驾驶员被治愈。
不被治愈，最好的方法，当然杀了驾驶员灭口。
赵桐心中冷笑。真是笑话，就算被人知道动手的是自己又怎么样？就算知道是人类和机器人交手又怎么样？这个老学究也够蠢的，为了挑拨自己和朱老二的矛盾，无所不用其极！
有那么一瞬间，赵桐甚至在想，要不要帮祁阳那位老太太一个忙，一掌拍死这个一心只想制造内讧的老头子呢？
好歹也是为蓝白旗帜组织除一大害。
再往前走，
就是河乐谷医院。医院门口的人行道上，多了一把黑色的遮阳伞，伞下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迎面朝向赵桐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瘦瘦的中年人，穿着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和墨镜，还穿着很骚包的白袜子白皮鞋。
不知从何时起，长街变得安静。附近街道上，只剩下这个拉风的中年人。
赵桐不紧不慢走过去，取下背上的一捆战刀，在中年人面前坐下。
虽然她和这人初次见面，但当然认识他是谁。
整个河乐谷，能清场的人，只有一个。
这位造型辣眼睛的中年男子，当然就是河乐谷的老大朱老二。
赵桐仔细打量对方，并非好奇，而是在考虑如果起了冲突，她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控制对方。
“朱齐，家中排行第二，子承父业，通过私酒买卖发家，逐步涉及军火等其它生意。十二年前加入蓝白旗帜组织，步步高升，现在是第四分区理事会成员之一。不过，你的资历尚浅，在十二名理事会成员之中，排名倒数。”
她说这些的时候，朱老二一动不动，像个摆在椅子上的假人。等她说完，朱老二摘下墨镜，哈哈大笑，“李小姐是吧？如果你只知道这些人人都知道的屁话，那我为什么还要见你？”
赵桐耸耸肩，“在ai事务局，你的资料有二十一页，我有兴趣的只有两页，所以我知道的的确不多。”
朱老二有些诧异，“二十一页你只看两页？我这么没有牌面吗？”
赵桐摇了摇头，“不，我本以为在河乐谷的事情会简单一些。”
“哈哈！哈哈！李小姐，既然我来见了你，事情会变简单的。”
赵桐眼前一亮，有意思，朱老二这么说……是要来合作吗？
朱老二冷哼，“老穆是个没本事的死学究，唯一擅长的事儿就是把事情搞砸。你和他合作，长不了。既然到了河乐谷，我们谈就行了，为什么还需要他？”
赵桐笑了笑，“朱先生果然快言快语。”
朱老二哈哈一笑，“那也得看李小姐是不是有诚意了。”
“老学究是老太太安排的人，你能绕开老太太？”
朱老二扯扯嘴，“我自然会把事情安排妥当。”
“这么看好ai事务局？”
朱老二笑了，“我不相信联邦，蓝白旗帜嘛……也就那样。李小姐，我是个生意人，只会做生意。”
赵桐喃喃自语，“果然是一手好算盘，搭上线之后，左手蓝白旗帜，右手ai事务局，朱先生哪儿都能吃得开。哦，我差点忘了，令兄正是大名鼎鼎的朱天侠先生，你还有交易所和寻宝队的关系。这么说来，朱二先生人面之广，佩服佩服。”
朱老二笑了笑，并不接话。
“可是朱先生，我们有什么可合作的呢？”
朱老二翘起二郎腿，淡淡的说：“魏忌在我手里。”
赵桐心中一动，“只有他？”
朱老二笑着说：“只有他。我听说，你来秦山就是为了魏忌和‘忍者’。所以，你应该会对他有兴趣的，是吗？”
“当然，机动部队的人也对魏忌很有兴趣，可我把他闷的人给踹走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只想当庄家，让我按他的规矩玩牌！问题是，秦山是我的地盘，我为什么要按他的规矩玩牌？”
朱老二晃着二郎腿，愤愤不平，“庄家通吃那一套，我不喜欢。大家都得混口饭吃，对不对？所以，我想听听李小姐的建议。你应该不会想坐庄吧？”
赵桐摇了摇头，“岂止是不坐庄，我不打牌的。”
朱老二笑了笑，“那你习惯怎么做生意？”
“我也不做生意。”
赵桐这话
说完，场面顿时更冷清了。
朱老二有些忧愁，“那是谈不拢了吗？不要魏忌了？”
赵桐笑了，“坦率地说，此刻，魏忌的确不是我的第一目标。”
朱老二突然很想掀桌子，这家伙比江海派来的人更不讲道理！人家好歹还知道该怎么谈，这人根本不谈呀！
赵桐摇了摇头，示意朱老二别轻举妄动。
“两个狙击手，两台机甲，十二个人。仅靠这些，还不够。”
原本处在爆发边缘的朱老二瞬间冷静了！因为赵桐所说，正是他安排在周围的伏兵！
朱老二觉得这些人足够制住面前的女人，但对方说不够的时候，他竟然真的有一种‘不够’的感觉！
他不由苦笑道：“李小姐，我可没有动手的打算。你的这些刀，还是我特意找出来的呢！”
赵桐撇撇嘴，“难怪，我也很诧异小小的武器库里怎么会有十二把还不错的b级磁性战刀。”
“那可不，听说李小姐想挑几件趁手的玩意儿，我就让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让你尽情挑。怎么样，这些刀……你还喜欢吗？”
赵桐摇了摇头，“不够喜欢，不够好，也不够多。”
朱老二的脸色有些尴尬，“李小姐，你的朋友肯定不多。”
“岂止是不多，简直就是没有。”
赵桐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一点，朱老二有些狐疑地凑过去，赵桐问：“‘飓风’的驾驶员醒了吗？”
“那个创伤后遗症的蠢货？真糟糕，他还整天说些胡话，鬼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胡话？他的那些胡话，你最好听一听。”
朱老二不由皱眉，“李小姐，胡话也得听？”
“得听呀！真话就是胡话，胡话就是真话。”赵桐拍了拍身边装满战刀的大背包，“要不，我为什么需要这么多战刀？”
朱老二不由一怔，的确，这个女人若是挑一把战刀也就罢了，偏偏她拿走了山谷大堂所有拿得出手的磁性战刀……
他的脸色越来越冷，“强敌将至？”
“不，它已经在这儿了。”
“多强？”
赵桐笑了笑，“朱先生，无论我说它是强是弱，你都不会信的。自己手下的真话尚且不信，怎么会相信我说的呢？如果你真的有兴趣和ai事务局合作，和我合作……朱先生，等到我动手的时候，麻烦你让一让，别挡路就行。”
朱老二眼珠转了转，冷哼，“李小姐，你说得这么含糊，我怎么信你？”
“我要说一个a级战斗机器人在河乐谷，你信吗？”
朱老二哈哈大笑，笑得险些岔气，“李小姐……你赢了！我想过很多个理由，可这个理由……我服！”
是的，朱老二不信！
不仅不信，他还要反击！
“李小姐，我建议你最好别在河乐谷乱走，人来人往，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至于你说的动手……”朱老二冷哼，“我建议你别动手。我认识你，其他人不认识呀！”
赵桐眨了眨眼，“朱先生，你在怕什么？”
朱老二哈哈大笑，“我怕？我会怕吗？哈哈！不错，我是真的有点儿怕。我怕你和老学究老太太联手，不是为了魏忌和‘忍者’，而是来河乐谷端我朱老二的家！明白了吗？李小姐，绝对不要在河乐谷轻举妄动，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看着眼前这个狡猾的中年人，赵桐突然觉得，人真是奇怪的生物。真正的敌人近在咫尺，甚至已经到了眼皮底下，这个敌人有能力摧毁整个河乐谷；人类之中拥有权力的人，却还在计算利益得失，担心捕风捉影的内讧。
这到底是极端的自私，还是极度的愚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