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人都撒谎
交易所附近爆发火并之后，它所在的青山区已经实行了宵禁，临近的南港区也有大量军警出现在街头，可这里的气氛并不紧张。说起来，鱼龙混杂的港区，哪天少得了暴力冲突？交易所那儿闹得不过就是比平时更凶一点儿而已，警戒部队这么大阵仗的反应在南港区土著看来，简直是大惊小怪。所以人们照常寻欢作乐，连带着道路上执勤的军警也很懒散，轻易放过了天野等人。
阿缇雅看了一眼天野发过来的账号，面色古怪，“白发鬼？你让我把钱转给他？”
天野耸耸肩，“怎么？不行？”
阿缇雅冷哼，“倒不是不行。你不会是他亲儿子吧？不对，他名声这么臭，现在这时候，就算是亲儿子恐怕也不会帮他。”
天野微微摇头，没有解释。有些事情，他不需要告诉毫无关联的人。白发鬼猜到了自己的逃犯身份。他那双醉醺醺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也能掩藏一切。白发鬼的‘大鱼号’上，一定有过很多和天野类似的人来来往往。他们也像天野一样，在‘大鱼号’上得到了短暂的宁静。就像一水那样。当时间流逝，这短暂的宁静就变成了惶恐人生中难得的美好回忆。
所以，不仅仅是因为一水临死前的要求，天野才将新晶用在了大鱼号上。
也因为天野欠这艘船的。
维修街附近，小目河畔，寂静如常，天野突然示意停车。
“我去取新晶，你们在河边找个僻静的地方等着，十分钟后见。别犯傻跟踪我。”
阿缇雅点点头，事情进展顺利，她可不想另生枝节。
“你们两个安心，等我回来。”
此时已是十一点半，夜幕深沉，幽暗的小目河畔，除了他们这辆15年款的‘科尔’前进型越野车，再也见不着其他车辆和行人。花杰坐立不安，总是有意无意的看时间，十二点越来越近了，‘小鬼’明明毫无动静，却令他紧张得满头大汗；茶茶却一直盯着窗外，不知在思索什么。
黑夜安静得能让每个人听到彼此的心跳。
茶茶忽然敲了敲车窗，望着前座驾驶位上闭目养神的阿缇雅，柔声问：“阿缇雅小姐，你确定‘小鬼’的定时触发时间是今晚十二点吗？”
阿缇雅没有回头，“当然。”
“那就怪了。花杰，这件事情，在你身上植入‘小鬼’的莫先生没说过吧？教授胁迫我们的时候，是不是也没说过？”
花杰紧张得满头大汗，只是木然的点头。阿缇雅冷哼一声，“怎么，你不信？”
茶茶摇头，“其实我是信的，我信‘小鬼’设定了定
时触发。莫先生不说，有他的道理。我只是奇怪教授胁迫我们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呢？他要是在交易所里的时候就告诉了张天野，我们自然会乖乖跟他走。他本不需要在公共停车场再次现身，本不会成为海盗的靶子！”
花杰微微皱眉，茶茶说的有道理呀！可是，这和阿缇雅有什么关系呢？
阿缇雅轻哼一声，“这我怎么知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也许教授不打算说，也许莫先生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教授。那是他们的事情。”
茶茶摇头，“我觉得，是莫先生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教授。可教授是莫先生的心腹，他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感觉到背后的眼神锋利，阿缇雅心中一跳，冷冷的说：“别忘了，我有‘小鬼’的控制器。”
“不，据我所知，虽然也可以用其他的控制器破译和解锁‘小鬼’，但它的定时设置，却只有标配的初始控制器才能发现和解除。也就是说，对一个特定的‘小鬼’而言，一旦设置了定时触发，就只有独一无二的标配控制器才能彻底清理它。这才是‘小鬼’之所以可怕的真正原因。”
茶茶的声音依旧温柔，似乎在说一件并不重要的小事情，“第一个提到定时触发设置的人是你。也就是说，你手里拿着的是这个‘小鬼’独一无二的标配控制器！如果说你找到一个匹配了频段和密码的通用控制器，我不奇怪，可标配控制器……它不应该在莫先生手里吗？”
花杰一怔，死死盯着阿缇雅。
阿缇雅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好心细的姑娘。”
“谢谢夸奖，那么，能不能说说你怎么拿到了这个独一无二的控制器的呢？”茶茶口袋里的枪早已瞄准阿缇雅，一字一顿，“可别告诉我，你一直在撒谎？又或者，其实你也是‘狼牙’的人，是莫先生的手下？！”
花杰浑身紧绷，又气又恼，自己险些被这个妖媚的混血女人当猴子耍了一道！他缓缓抽出磁性短刀，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就将扑上去，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虽然形势不妙，一时被后座的两人占了先手，阿缇雅还能沉得住气，“别急着动手，我是白熊大人的下属，这一点可从没撒过谎。”
茶茶冷冷的说：“你现在说的话，到底哪句真，哪句假，怕是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真真假假重要吗？难道你真的只是信息中心的登信员？只要我手里的控制器是真的，钱是真的，我们的交易就不会有问题！交易成功，大家皆大欢喜，何必再生波折？
”
茶茶淡淡的说：“撒谎的人，往往都得连续撒好几个谎才能自圆其说，你还撒了什么谎？”
阿缇雅懊恼不已，真没想到身后这个看似甜美的女人心细如发，这么难缠！眼看就要拿到新晶，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她举手示意自己绝无恶意，“交易之后，我可以卸去武器，陪在这儿，直到花杰体内的‘小鬼’被取出来。至于莫先生……我只能告诉你们，新晶交给我们之后，莫先生绝不会再为难你们！”
“你凭什么保证？”
阿缇雅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无意之间泄露了一个秘密。
茶茶猛地一震，和花杰相视无言，两人同时涌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原来，这半年来，在光州龙争虎斗，公认早晚必有一战的‘狼牙’和‘探路者’，竟然私底下已经偷偷合作了！”
难怪阿缇雅能拿到‘小鬼’的标配控制器！
教授与海盗冲突的前因后果，难怪阿缇雅知道得一清二楚！
难怪阿缇雅一口咬定莫先生不会插手！
可库图佐夫的‘探路者’和莫先生的‘狼牙’正是茶茶和花杰来光州要监控的目标呀！看来他俩犯了大错，ai事务局也错了！
茶茶的声音有些恍惚，“你们什么时候结盟的？之前的冲突都是做给其他人看的？为什么？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阿缇雅摊手，恢复了之前的冷淡，“一切都是你们的猜测，我什么也没说。”
‘狼牙’和‘探路者’的合作一定有更深的原因，一定有很重要的理由！
两只寻宝队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了合作？如果‘狼牙’和‘探路者’早已结盟，那他们完全可以更早、更直接的将新晶抢到手，而不是等到现在，等到事情即将无法隐瞒的时候。
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问题，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只是要问阿缇雅，却无从问起，而且对方肯定不会回答。就像现在，他俩即便捅破了‘狼牙’和‘探路者’合作的这层纸，阿缇雅却还在装傻充愣。
局里派他俩来光州盯着莫先生的时候，茶茶还觉得监视一支银徽寻宝队有些小题大做，现在看来，这里的水很深呀。
死死盯着阿缇雅，茶茶眼珠一转，“下车！”
阿缇雅冷笑，“别想着抢标配控制器，没有密码和瞳孔识别，你拿到了也没用！”
花杰嘿嘿冷笑，“当我不懂什么叫逼供吗？”
阿缇雅不置可否，“好呀，半小时之内定时触发就将被激活。你随便逼问，看我们谁先扛不住！”
“好，看看谁更狠！”
话音刚落，在阿缇雅打
开车门，将出未出的一瞬间，茶茶右臂藏着的体感式高压发射器将她电成了一滩烂泥！
深夜唤醒一个独居老人，取走新晶，花不了多长时间。回来的路上，经过小桥，天野不知为何停顿了片刻。然后他突然轻轻跃下河滩，慢慢靠近河畔草地上的越野车。越是靠近，他的脸色越差。
原本好端端的越野车已是狼狈不堪！
车身上多了几十个弹孔；强化玻璃被砸出一个大洞；附近的地面坑坑洼洼，半红不黑，那是高温灼烧之后的痕迹！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有人在这儿大干了一架！
幸运的是，车旁还站着两个人：花杰和茶茶，尽管他俩都缠着急救绷带，但至少还活着。
天野在他俩五步外站住，惊疑不定，“她呢？”
“跑了，”花杰耸拉着脸，没好气的说，“你的这个朋友……她是莫先生的人！”
茶茶将自己的推理复述了一遍：如何通过标配控制器得出阿缇雅和莫先生有关，甚至‘狼牙’和‘探路者’可能已经暗中联手。花杰坐在地上，瓮声瓮气地将后续告诉天野，“我们说得她哑口无言，然后就动了手。车里很小，因为我们先动手，一开始占了上风。不过她挺有几把刷子，跑了，我们受了伤，就像你看见的这样。”
‘狼牙’和‘探路者’居然是一伙儿的？！这样一来，事情确实能说得通……
天野叹了口气，喃喃地说：“看来今晚的运气不太好，都到这一步了，事情还是会被搞砸。”
花杰摇头冷笑，“没砸！她既然是莫先生的人，就肯定不是真心来做交易的！没准到时候我们把新晶交出去，人也就交代了！赶跑她是对的！对了，你怎么什么也没拿？新晶呢？”
天野陷在自己的思路里，突然大惊失色，“不好，我们不能再待在这儿了，得赶紧走！上车！”
花杰气呼呼地说：“还不是为了等你！喂，新晶在哪儿？你总不会没拿到吧？”
“当然在我身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再有一刻钟就十二点了，我们得先想办法阻止‘小鬼’启动！”
天野率先钻进驾驶位，却发现花杰和茶茶站在原地没动。他微微有些诧异，隐约听见了一声轻响。天野心生警兆，刚要跳车，却已是晚了！
座椅上突然伸出一条合金索带，缠在他的腰和腿，将他牢牢捆在椅子上！
无论他怎么用力挣扎，甚至这台重达三吨的越野车都在他的挣扎中轻轻晃动，可那条索带始终将他死死扣住，座椅更是纹丝不动！
这家伙好大的力气！
见天野不可
能挣脱，一旁的茶茶和花杰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沉默已久的茶茶终于站了起来，用枪指着天野的脑袋。她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原来汗水早已湿透了后背呀。
可那又怎么样？她简直想大笑！真要动手，她一个都打不过，可继阿缇雅之后，张天野也已经被她制住了！
突然受制，天野极力按下慌乱，死死盯着花杰，“你搞什么？！”
花杰低下头，没有说话。他不敢看天野愤怒的眼神。
“锁住你的是科尔前进系列越野车的紧急安全锁，原本是特殊情况下用来保护驾驶员的。不过，只要稍稍改动设置，就能变成了一个好陷阱。别挣扎了，除非你是战斗机器人，否则别想挣脱这条全金属锁链。”茶茶扔给天野一个手铐，“我举着枪很累的，麻烦你自己拷上。”
天野看了她好一阵子，阴沉的眼神重新转向花杰，“为什么？”
花杰抬眼看了看，勉力微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大家还是一起合作的好朋友，“没什么，什么也没有。茶茶想和你说几句话，怕你冲动，所以就先把你绑起来了……”
天野轻轻一震，手铐便被震落在地上，他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低吼道：“为什么？！”
花杰欲言又止，茶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事情已经这样，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张天野，拷上手铐，然后把新晶给我。”
花杰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天野大惑不解，“你们也是为了新晶？你要新晶做什么？你们这样根本救不了花杰！”
“很简单，拿到新晶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
“任务？”两人的僵硬关系终于令天野起疑，他隐约有些明白了，“你们不是情人？！寻宝队？机构？财团势力？”
茶茶哼了一声，“他是我的下属！你用不着知道我们的身份。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把新晶给我，然后跟我去一个地方，将这颗新晶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如果你足够配合，我们不会伤害你。”
天野望向花杰，“喂，她说的是真的？”
花杰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明明他和茶茶大获全胜，他却丧得跟输了一样。
“‘小鬼’呢？你身体里的‘小鬼’怎么办？”
花杰勉力笑了笑，“怎么，你现在还在考虑它？”
天野点点头，“当然，你们虽然骗了我，但阿缇雅不可能和你们合伙骗我。‘小鬼’一定会触发的。就算你们拿到了新晶，你们完成了任务，可你怎么办？你会死的！”
花杰苦恼的挠了挠头，大怒道：“我不知道！你别问了，我他妈哪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