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潮男
运气？
阿缇雅愣了愣，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也许王聪说得没错，此时的我们真的需要运气。
她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个好运的人：出生在混乱的北方战区，侥幸活下来；少时在大战中失去家人，但自己幸免于难；原本在抚养院过着艰难的生活，幸运的被库图佐夫大人看中；虽然是女孩，但因为凶悍的个性和不错的天分在格斗训练馆和机甲训练馆表现出色；加入‘探路者’寻宝队后多次死里逃生，实力越来越强，还小有积蓄。这么一想，自己的运气不差呀！只不过，自从第一次见到身旁这位张天野先生，自己好像就开始走霉运了。
“张天野，咱们去哪儿找点运气？”
王聪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能坚持到最后的人，运气都不错。”
获胜的唯一办法，就是比你的对手晚一步倒下。
所以，尽管浑身酸痛，王聪却不敢倒下，他还在思考逃命的方法。然而一旦仔细回想今晚的逃亡，他就会惊讶地发现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首先，从莫先生示警到机甲出现，也就间隔了二十分钟。第四军团机动部队的驻地在光州城北面的原岭区，离这儿足有一百二十公里。机甲预热，启动，确定大致方位，二十分钟赶到不难，但缺了最重要的一个步骤：行动确认批复。这里不是遗留区和边境，军方机甲不是想飞就能飞的。
既然它能飞速赶到，显然机甲的行动不需要临时确认，而是早就得到了授权。
这说明ai事务局和机动部队早就计划好了今晚的行动，可莫先生却说他们是通过破解网络地址才找到了自己！
找到线索破解网络地址是一个需要运气的活儿。请问，ai事务局是怎么知道今晚一定能破解地址开展行动的呢？
其次，莫先生明确说过，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可阿缇雅却说，‘云式’接到的任务记录里，没有对张天野进行攻击的授权，只是要将他带走。两种说法之间有微妙的不同。从‘云式’和自己的接触来看，王聪相信阿缇雅没有撒谎。既然撒谎的不是阿缇雅，那么，莫先生有撒谎吗？
发射巡航弹的人是谁？怎么后来悄无声息了呢？
智能系统突然提示：“正前方四公里处，一辆汽车正在靠近。”
两人停下脚步，非常默契的在路旁的临时停靠点坐下。如果来人和他们无关，他们这副狼狈模样过于吓人，当然得避避；如果来的是敌人，他俩正好攒点儿气力，准备动手。
阿缇雅耐心的在手腕上缠了一圈绷带，“武器全扔水里了，现在只剩下拳头。张天野
，你背包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短棍，借我两个？”
王聪踢了踢脚边的强力背包，“你要能拎得动，请便。”
阿缇雅试了试，马上放弃。没等用这玩意儿砸中敌人，自己就该先脱臼了。
那是一辆灰色的轻型箱式装甲越野车，‘尚氏’十年前推出的老版本，军民两用。越野车在离他俩还有一百米时就开始减速，然后在他俩面前缓缓停下。
王聪和阿缇雅不约而同绷紧了后背。
车窗摇下，露出驾驶位上那个叼着香烟的大胡子中年人。他额头上搭着一副红色太阳镜，脖子上系着花围巾。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夜晚的农业区，而应该在某个海水浴场才对。
王聪和阿缇雅都有些愣神。中年潮男不屑地看了看路边这两个狼狈的家伙，优雅地吐了个烟圈，这才指了指他俩，又指了指身后。
车厢门自动打开。
想不到你这个潮男还挺热心的。王聪摆摆手，“你往东，我们往西，不是一个方向。”
潮男声音倒是憨憨的，还有些联邦西部山区的口音，“你怕不是个铁憨憨。西边去不得，机甲堵着呢。”
王聪险些冲上去一把制住对方！他知道我们在躲避机甲？他怎么知道的？
眼神一变，他按捺心中的不安，“你准备去哪？”
“你管我去哪？老子钱都已经收了，自然要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上不上嘛？不上老子走了。”
王聪和阿缇雅相视无言，都猜到了对方所想：是莫先生派来的人？！
阿缇雅率先站起来，大步走向越野车。中年潮男倒是愣了愣，马上伸手阻挡，“喂，你不能上！老子只收了他的钱。”
阿缇雅差点没气疯过去，有没有搞错？莫先生竟然只救张天野？
王聪心思一动，伸手拉住她，然后对中年潮男说：“一个人是送，两个人也是送。反正也就跑一趟，对不对？”
潮男撇撇嘴，“你晓得路上有多危险不？”
“知道。加一个人，多少钱？”
潮男想了想，张开五指。
“风险太高，必须这个数！”
阿缇雅冷哼，“五万？真他妈黑，成交！”
等到她跳上车，潮男倒是懵了：我本来想说顺风车算你五千，怎么突然多赚了四万五呢？
越野车外面看着还挺干净，可钻进车厢才发现，里头可真是乱糟糟的，什么都有：轻型武器，压缩食品，装备箱，电池箱，治疗急救箱……王聪和阿缇雅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不安：这些全是军品！普通人的车箱里不会有这些东西，就连寻宝队后勤车里装着的补给也不会这么完备。当然，也不会这么乱。
这中年潮
男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车厢里琳琅满目，整得像是刚去打劫过军需部门一样？
潮男拍了拍车壁，“记住我的暗号，看见右边那个大装备箱了吗？空的。待会儿我要是敲三下，你们就钻进去。等到安全了，我会叫你们出来的。”
“什么时候会不安全？”
“我哪里晓得？机动部队的动作要是够快，附近的几条主路应该都已经有路障了。”潮男振振有词，“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客户，所以，车厢里的食品，你们随便吃；把你们乱糟糟的衣服脱了，换两套军装穿上，算我送给你们的；武器装备别拿，拿了我砍断你们的手！”
王聪和阿缇雅手忙脚乱地换上干净衣服，还不忘啧啧称奇，“司机大哥，你这军装不错，跟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真的！搞后勤的就不是军人了？老子怎么说还是个上尉呢！”
这潮男竟然是第四军团的人！
王聪拍了拍车壁，“上尉，付钱请你送我的人，还有其它交代吗？”
“交代个屁！就算他想要交代，老子也不传话。送人是挣钱，传话是叛国，懂吗？”
王聪笑了笑，明白了，付钱请他来的人绝对不是莫先生。以莫先生的行事风格，不会请一个无法掌控的人，也不可能只管王聪不管阿缇雅。那就只可能是白耳了，只有他们知道我在710农庄。这帮家伙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收买了第四军团的军官来捞人！
二十分钟后，在401号普通公路和4号高路公路的交叉路口，越野车停了下来。军队在这里设置路障，建立了一个临时检查站。潮男提前敲了三次车壁，令车厢内两人赶紧躲进装备箱。检查到潮男上尉时，他不慌不忙拉下车窗，递上证件，依然是烟不离口，眼不看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负责检查的机动部队士兵脸色极为难看。虽然眼前这家伙的军官身份无误，但他出现在这儿显然啊不正常，“出营申请呢？”
潮男吐了个烟圈，“么得。”
“下车。”
潮男一动不动，“机动部队的一等兵，看见常规部队的上尉，都可以这么不客气了？我说，只有你们是军人，我们就不是军人了？”
年轻的一等兵涨红了脸，再次敬礼，语气却毫无妥协，“上尉，职责所在，我需要你协助调查。”
潮男慢吞吞地摇了摇头，“不，老子忙得很。”
一等兵握紧拳头，青筋暴起，准备强行拉开车门，将这个耀武扬威的混蛋拉下来！一直躲在装甲运输车后的少尉叹了口气，大喝一声，上前拉开一等兵，然后冲潮男敬礼，把证件递还给对
方，“上尉，职责所在，请别见怪。你的这次出营记录，我们会和第十六师师部确认。”
潮男耸耸肩，“放心，他们会补上今天的文件。”
少尉敷衍的笑了笑，拍了拍车壁，示意放行。至于身旁这个一脸愤愤不平的一等兵，以后再慢慢安抚吧。偏偏潮男走的时候还回头大喊：“那个小兵不错，以后要是缺了什么东西，去十六师找我，哈哈！”
“第四军团守的是最不重要的南线，拨款比其他军团都少。联邦年年都在削减军费开支，就靠他们发下来的那点军资，怎么养活军团十万人？明面上，军团不能和财团有关系，不能做生意，也不能插手农业区。什么都不能做，惨吧？偏偏军队是最烧钱的地方。机甲，装备，维修，战舰，都是钱堆出来的。知不知道养六百人的机动部队需要多少钱？说出来吓死你们！”潮男吹着口哨，得意洋洋，“这时候就得看我们后勤的了。我们不去挣钱，谁他妈养这帮龟孙？”
车厢里的王聪还有些懵，阿缇雅倒是首先反应过来，“走私？”
“小妹儿，你还不是太蠢嘛！”
阿缇雅冷哼，“早就听说光州的寻宝队都是第四军团养大的，果然！”
“哈哈，不然呢？士兵退役了有个去处，寻宝队能帮军团捞点儿收入，军团倒卖武器装备还能再挣一笔，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王聪顿时明白了，潮男上尉是军队当中负责走私的小头目，没准也是因为倒卖军需和白耳等人搭上了线。至于潮男为什么正好赶上了搭救他和阿缇雅，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上尉谈兴不减，“车厢里这些东西，也是要卖出去的，所以刚才路障那里的少尉不查，他也不愿意查。他们机动部队不愿意沾上这些事儿，但又得罪不起我们这些财神爷！没有我们，他们算个屁！不过我这只是小打小闹，挣不到多少钱。要挣就挣外邦人的钱，在海上设卡，从南亚联邦手里挣钱！”
王聪似懂非懂，“海上设卡？海上哪有卡？南亚联邦的船来光州，不是都交了关税吗？”
“关税才几个点？那才多少钱？哪比得上海盗，一把梭哈，你说能挣多少？你小子是个棒槌，说了也听不懂。”潮男换了个话题，“小子，再有二十分钟就进光州环城高速了。我这个车不方便进城，你看我把你放在哪儿，你们自己进城得了。”
海盗竟然也是第四军团暗中扶植起来的？！不对，不是所有的海盗都和第四军团有关，至少姚天盛就没关系，要不然，军团不会让他背黑锅，还去清剿他。
潮男上尉见
王聪没有回答，又问了一遍。王聪这才回过神来，怎么又回到了光州呀！
难道真得躲在ai事务局眼皮子底下？
他想了想，“北边吧，在原岭区找个路口钻进去，然后把我们放下来。老实说，我俩现在穿着军装，可不太方便。”
“没有肩章，没有番号，没有武器，担心什么？如果有人查，你们就说是仿版，不是正品。老子是干这一行的老手了，怎么会出错？”潮男上尉撇撇嘴，“你的钱已经付过了。小妹儿，你的钱呢？”
他从窗口塞进一张卡片，“我的账号。”
阿缇雅狠狠瞪了一眼，接过了卡片。
“合作愉快呀，对了，妹子，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一起出来耍耍？”
“滚。”
沿着罕有人迹的街道足足走了一个小时，两人终于走到了科技遗址公园附近。一个月之前，王聪就是在这儿和特里罗卡交手，还不得不杀了他的两个伙伴。话说，特里罗卡和他的老板，那位年轻多金的塔乐先生，是不是已经灰溜溜地回南亚联邦了？
放下沉重的背包，王聪喘着粗气，靠墙坐下。阿缇雅同样筋疲力尽，瘫坐在一旁，“早知道要走这么久，在车厢里应该多吃几个能量棒。”
王聪苦笑，“吃多少也不管用，再说，我俩已经吃掉半箱了。”
“为什么走这里？”
“来过一次，晚上没什么人。再说，好歹让我歇歇。”
阿缇雅撇了一眼他的强力背包，“真佩服你能一直带着这玩意儿。你有没有备用的安全屋？”
王聪翻了个白眼，“真以为我神通广大，什么都计划好了？”
“你的朋友能找到这个上尉来救人，当然也有可能给你准备了安全屋。”阿缇雅是个聪明人，稍稍一想，便也猜到了大概。见王聪懒得理会，阿缇雅有些无奈，“没有打探你的秘密的意思。我这么问，是因为我知道‘探路者’的安全屋在哪，但你只怕是不想去的，对吗？”
王聪沉默片刻，寂静的夜晚，一声叹息都会变得极为醒目和悠长，“现在什么时候了？”
“十二点一刻，现在已经是三月三十日了。再过十五个小时，你就得和单无双打第四场。”阿缇雅站在他面前，轻轻推了推，“张天野，你没法再参加比赛了，不可能去天狼星，更不可能找到k，找到新晶。这明明是我一直期待的事情，但我现在并不开心，为什么呢？”
王聪苦笑。阿缇雅，你不高兴，是因为你希望我能堂堂正正的输掉。可现在我连输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选择放弃比赛。
我们不害怕输，但我们都害怕连输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