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故人极目簪随月,佳客开襟玉带风(2)
疤面没想到华成素这都能忍得下去,不禁瞳孔猛睁了一下,不过,他不太相信这小娘皮子接下来还能受得了,必须要把他们恶心走才行。
“嘿嘿,其实走近了一看。姑娘你长得倒有几分姿色。不知你是否许配了人家啊?你看大哥我怎么样!”
“我就喜欢你这样水灵灵的大姑娘!哈哈!”
说着,疤面又大步靠近了过来。
华成素赶忙退后,嫩拳攥紧,眸子里添了几分厌烦,语气也冷了下来:“这位大哥,还请你自重。”
疤面还想要继续甩甩脸色,在边上观察许久的白衣男子走上几步,来到两人的面前,挂起一丝礼貌的微笑。
“姑娘,这又是你误解我们了。我们西域就是这样,绝不含蓄地谈情说爱,敢大胆说出来才是好汉。一般那样只谈不娶,我们才称之为耍流氓。唉,这也是地域不同,风俗文化不同,你们若是适应不了,何必来呢?”
“干脆就当来这里随便玩玩,然后再回去吧,省得不知道何时何地,又有西域的兄弟伤了姑娘的心。
你说是也不是?”
华高翮听这男子话里有话,看样子是为疤面进行开脱,其实句句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华高翮不得不出面,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缓缓道:“这位公子,我们只是想在这客栈歇息一下,没必要弄得如此僵硬。小女顽皮,还请大侠担待着点。”
说罢,作了一个揖。
“担待不起~担待不起。我兄弟只是看上了你女儿,也没说强取豪夺,你女儿就这样凶神恶煞的样子,恨不得给我们剐了。你说我们要是一人说错了一句话,你们不得直接杀了我们?”白衣男子依旧是笑着,不过笑意更深,甚至看上去有些狰狞。
华高翮一愣,这男子总是将话唠死,接都没法接。没办法,他只好慨然一叹,回归到座位之中。
白衣男子见华高翮以不变应万变,顿时一笑。你不接,我可要继续找茬了。
“和我谈了这么久,你应该是华宗主,对吧?你沉默的话,我就当你是容得下我兄弟的追求了。既然这样,你还愣着干什么?去追求你的挚爱吧。”白衣男子扒拉了一下疤面的衣角,眼神微眯,期待华高翮接下来的反应。
“哈哈哈,娘子,要真是这样我可来了。”疤面露出了油腻无比的笑容,小跑到了华成素的面前,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不停地摸索着,做出要搂她的姿势。
“小娘子,我可真喜欢你这样的,就从了我吧!”
华成素银牙紧咬,愤怒到极点,连躲避的反应都忘记了,看着疤面挤眉弄眼的样子,她更是厌恶到了骨子里。
华高翮手里握着茶杯,不停地发出“嗡嗡”的响声,杯身已然出现裂痕。他就算再怎么忍让,也不能看素儿受辱,若是这憨子敢动她女儿一根汗毛,他敢保证,绝对会第一时间将他制服。
天通宗众弟子更是凝眉瞋目,咬牙切齿。这时,外面打点事务的吴击水回来,刚一进屋,就看到疤面对华成素动手动脚的。
“大胆淫贼,竟敢亵渎我天通宗少主!”吴击水大喝一声,言辞激烈。
“妈的!老子就玩,你来搞我!”疤面也满是冲劲,指着吴击水鼻子骂道。
吴击水飞身上前,将剑拔出剑鞘,几步旋身冲上去,一跃而起,气势逼人地劈了下来。
本来,疤面还以为吴击水向自己弄剑是虚张声势。但待到那剑快要劈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察觉到这并不是儿戏。
疤面赶快向后跳着倒飞出去,但袖子还是被剑斩断,左胳膊刮上一处轻伤,血液汩汩流出。
“兔崽子!敢对你老子动手,今儿老子不宰了你!”
华高翮大惊,自己对弟子千叮咛万嘱咐,万万没想到吴击水会直接出手。华高翮连忙上前,直呼是弟子冲动。而疤面已经不顾三七二十一,杀意已经被吴击水调动了起来,抽出白衣男子腰间的宝剑直奔上去。
疤面将剑横在吴击水面前,白衣男子适当拦了一下疤面;吴击水则被华高翮牢牢抱着,不停地怒喝,让他冷静。
“天通宗的畜生!”疤面愤慨地啐了一口唾沫,此时也是怒冲脏腑,气涌丹田,脑门忽地一热,脏话脱口而出,“全尼x是臭婊x养的阉人,懂他妈什么家国大义!”
“北荒打进来的时候你们在哪啊?啊?速速回话!现在又来西域恶心你老子我。敢在太岁上动土,也不怕你睡觉长个三只眼!去看看有没有前朝忠臣义士的冤魂索你们的命,吓死个你们贰臣贼子。”
“既然我的兄弟这般痛快,把话如此挑明了。那我也表个态。坦白地讲吧,我们西域不欢迎你们。从哪个阴暗潮湿的洞穴里来,就请你们滚回去,继续享受那属于见不得光的安逸。你们只需要去歌功颂德,做春秋大梦,在梦里一统江湖,岂不是更好?”
白衣男子也跟着疤面附和,不过相比于疤面的义愤填膺,他就淡定多了,语气轻重缓急合适,只是调子阴阳怪气,目光也满是鄙夷。
听他们的话后,天通宗众人面色遽然大变,气氛阴沉了不少,没人敢继续和他们应话。没办法,虽然话很难听,他们也想反驳,但是说的全都是事实,又如何辩解呢?
客栈老板见这伙人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一样,于谁都不好。他堆满笑容,上前充当下和事佬:“诸位,别伤了和气。咱说到底都是一家人,话别说的这么绝啊!”
疤面看了一眼白衣男子,眼里闪烁一阵,准备顺台阶就下,这件事,得尽快告诉身边的人,让国主多加小心。
“五国盟约,早就被撕碎了。”
疤面和白衣男子冷哼一声,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没办法,他们做不到把他们彻底打出客栈,狗急了还会跳墙呢。更何况在他们眼里,把天通宗的人比喻成犬彘,简直是侮辱这两种动物。
华成素看到那几人离开,浑身气得直发抖,无力地坐了下来,她无助地看向华高翮,眼里闪着泪花。
“爹……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那些话,确
实在华成素这里起到了振聋发聩的作用,不禁低下头去,想想自己曾经的蛮横与跋扈,羞愧得无地自容。
“别太多想了,先休息一下。明天再说吧。”华高翮将女儿抱在怀里,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楼上的疤面刚坐下,余气未消,轻轻地捶了下桌子,兀自骂道:“真是不解气,刚才幸好是老哥哥拉了我一下,才让我冷静点。要不然动起手来,吃亏的只会是我们。”
“怎么办?兄弟,真要放过他们?”
“怎么可能放过他们。”白衣男子轻笑一声,“本想着去会会中州江湖的孬种人,没想到这次特意来了,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且待我点下些许笔墨,送于咱西域的六尊耆。我就不信,这天通宗反了天也不成!”
疤面眼前一亮,哈哈一笑,顿时豁然开朗。这六尊耆,可是西域有名的江湖之士,都是德艺双馨的老者。分别是哭天傀、撼地儡、玄旨圣、妙意仙、瞢中的、跛无影。
“有这六位在,害怕什么天通宗的狗杂种!兄弟真是好计划!”
“那快速速写吧。”
白衣男子几笔将信的内容写好,随后密封,向着窗户上站着的鸽子吹了个哨子,将信放在鸽子的嘴中衔住,在它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拍了拍鸽子,让它起飞把信送走。
“接下来,就等六位前辈的动作了。”
西域,一处竹屋之中,六尊耆围坐一圈,盯着这封信看了半天,思虑好一阵。
众人自然知道这天通宗来到西域,意味着什么,十三年了,公孙清估计也看中了这个历史时间段,正是收拢人心的最佳时刻。于是,将这魔爪伸到了西域里来。
哭天傀陆依山眯着眼笑了笑,瓮声瓮气道:“天通宗算得上是中州的大宗门,此次他们前来,也足以看出公孙清的野心显露无疑。不知诸位怎么看?是交于国主定夺,还是我们直接将他们打跑?”
撼地傀余悬日缓缓点头:“老陆说的没错。天通宗势大,这事还真不好办。”
瞢中的阚镜晃了晃脑袋,眼里没什么异样的光芒,只是冷冷地开口:“我只管杀人,听你们的。”
“我看就应该给他们挫挫锐气,公孙清真以为他现在天下无敌啦?给他们打出去,没什么话说的。”
玄旨圣木有思一番言辞,面色红润,有些激动。
“不成,我们突兀出手,不去报告国主,国主定会怪罪我们。还是先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妙意仙曹寻道摇了摇头,眉头直是紧锁,心里忌惮不已。
“大家意见纷纷,不过我倒是觉得,咱们不能这么七嘴八舌地议论。咱们折个中,我和老阚两个人去见国主,你们四个明天去客栈找找他们的麻烦,但别动手,这样如何?”跛无影风履灵机一动,对众人提了个建议。
“如此甚好!”
五人俱是一笑,齐齐点头答应。
“对!就是这样,千万记得,明天你们切莫出手!等我们过来!”风履看了一眼四人,又加嘱咐。
四人点了点头,皆是下去,准备明天的行动。
经过那疤面闹事过后,华成素吃饭也没有心情,只是随便地对付了几口,没有回到房间里休息,只是飞身上了客栈的房顶,仰望整片夜空。
洁白的月光均匀洒在了她的白袍之上,衬着她绝美的容颜如同神祗一般圣洁而又高贵。
华成素的眼神里,略带伤感,当年的荆天,最喜欢欣赏的就是月亮。他说世上若无知己,那便月下饮酒,对影成三人;若心事无处可诉,那便寄怀托于明月,借以慰藉心中孤寂。
她的目光深邃而悠远,看似没有焦距却又仿佛能穿透云层,闪烁一会儿,乍然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取下头上的簪子,握紧手中,抱在怀里。
不知何时起,夜风忽然吹来,将她的长发吹得轻飘飘的。
华成素伸出手指拢了拢头发,却被风卷走。
“呵。”她忍不住苦笑一声,叹息着摇头,喃喃若痴,“荆天,你我的缘分,或许也像是这凌乱的青丝一般捉不住吧。”
“我等你亲口告诉我,答案到底是什么。”
华成素盯着簪子眼泪缓慢地滑落,落在簪尖上,滴滴滚动着,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消失不见。她收敛起眼中的哀伤和思念,抬头看向星辰点缀,月朗星稀,一眼望不到边际。就在这时,檐上的瓦片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她回过头去,原来是华高翮过来陪她。
“爹,你也睡不着吗?”华成素背过身去,快速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痕,收敛起自己的表情,看向华高翮。
“嗯。女儿,适才我没有出手帮你,你不要怪罪我。爹爹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些愧疚。你放心,之后的事我会亲自出马,绝对不会让你和你娘受委屈。”说罢,一只手摁在了华成素的头上,轻轻抚摸着,眉里尽是疲倦和操劳之意。
“爹,我怎会怪罪你呢?我也知道你是为了顾全大局。现在的我们已经受制于公孙家,已经无路可退了啊。”
华成素扬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唉!只可惜当年我糊涂啊!我行走江湖多少年,什么东西没见过,竟会被一个小小的武林秘籍调动起邪念。现在看来,这碧海经得到又如何,不得到又如何!”华高翮一想起往事,就忍不住懊悔,直是痛心疾首。
“天下势,即是江湖势。盛极必衰是历史循环的必经之路,也是人心之常态。爹爹不必自责,当初还有多少人,为了求江湖中一席之地,走火入魔了呢?”华成素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些年的阅历,也让她看清了不少。
华高翮笑着点了点头,没想到女儿的觉悟要比他还要高,不禁自愧不如。看华成素兴致不高的样子,他试探地问道:“女儿,你面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刚刚那人做的事,让你不开心了。”
“不是。”华成素摇头否定,慢慢捋起青丝,将发簪扎好,眉波微漾,兀自道,“只是总觉得怅然若失,都说少女怀春,我这样算吗。我都已经步入而立之年,为什么还会这样?”
听华成素言春心之事,就知道
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了,只是摇头笑笑。素儿向来是这样,嘴上说不是不是,可心里比谁还要惦记。
“我女儿天生丽质,想这些事固然是好的啊。至于三十几岁,在江湖上只是刚起波澜的样子,算不得什么年纪大了。这个时间段,正是建立事业,一展抱负的高峰期。”
华成素低垂着眸子,掩饰掉眼中的失望,微笑点头应是。
“素儿,不早了,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去打理,你快回房休息吧。”
“是,爹爹。”
华成素收回了目光,也将自己的幻想熄灭,换上了一副清冷的仪容,回到房内。
次日,华成素一早便起来,刚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却听到客栈外有一些声响,窸窸窣窣的,吵嚷不已。仔细听来,好像是与他们相干的。
奇怪了,这大清早的,谁会特意来客栈闹事?
不会又是那疤面带着人来找他们的麻烦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惊,昨天小五就和那疤面犯了冲突,自己说什么也要亲自出面,将这事情化解,为父母分忧。
说着,她向楼下望去,却只看到了四个老者,并无疤面的踪迹。
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成素继续侧耳倾听,只依稀听到他们的声音。
陆依山坐在了客栈之外的小凉亭里,一边和余悬日对弈,一边向客栈里喊去:“中州侠士,还不出来谋个面吗?”
余悬日淡定落子,看向陆依山,有些尴尬地笑道:“这天才刚刚蒙蒙亮,露气未消。我们在这里叫阵不是个办法,老陆,先专心下棋。他们又跑不了。”
“我可真想会会这天通宗宗主,一会儿你们别问话,我一个人就能镇住他。”陆依山动了动清澈的双眸,嘴角挂着浅笑。
“你若是真能一个人对付得了‘御空冥’华高翮,老夫可真是替其余四位老兄弟谢谢你。哈哈哈。”曹寻道抖了抖胡须,仰头大笑。
“他御空冥了不起?真有那么厉害,就不至于被公孙家抓成奴隶一样来驱使了。我看他现在,就是一个笼中鸟,不必去忌惮。若是陆老哥不行,我也上去试吧试吧他!”木有思依旧是那副桀骜的样子,提起华高翮的名字,不屑地摇了摇手,派头颇足。
“小声点,他们估计也要出来了。”
余悬日瞅了瞅客栈,听了一下那里的动静,随后重重落下白子,棋局已然明朗,趁着陆依山心思不专,已然将黑子杀得节节败退,地盘一寸一寸地缩小,宛若蚕食一般。
“哎呀!完了!老余你可真狡猾,居然趁虚而入!”陆依山将手里的黑子扔回了棋盒里,再看一眼棋盘,只好悻悻地放弃。
“兵不厌诈啊。”余悬日淡淡地笑了笑,目光扫向客栈,“他们来了。”
“吱嘎”一声,客栈的门被推开,华高翮迈开大步,精神奕奕地向四人走来。
华高翮气场稳重,面色平静,站立之时,颇具君子风范。他从左到右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四人,弯腰作揖,淡淡开口:“天通宗华高翮来拜,不知前辈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