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醉里飞花传圣女,腰间宝剑托真人(2)
酒楼里的小二看到这种情况,自然是吓坏了。不为别的,只是不想给老板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连忙冲上前去,拦在了两人的中间,笑眯眯道:“神爷,客官,今儿可是秋会,别伤了和气呀。”
明玉安没有说话,而那人听了小二调和的话后,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不过他心里依旧堵着一股子气,便指着明玉安吼道:“那他骂我的事情怎么算?”
小二记得额头直冒冷汗,但见明玉安脸色如旧,依旧犀利地盯着那人,估计还是要将这气氛点炸,便来到那人的面前,断断续续地笑着:“嘿嘿……那神爷气不顺,打我两拳就好了。”
明玉安眼神一异,他正准备教训这帮祭天教的畜生,没想到这小二为了维护酒楼的荣誉,甘愿如此讨好祭天教的人。
明玉安想了又想,出了这一口恶气也换不来什么,还有可能给酒楼弄得一团乱遭遭,影响人家做生意,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人也是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古怪地转过头去:“我打你做什么?”
显然,祭天教的人也不想和他们起冲突。
奇怪,祭天教往常一以贯之的跋扈,从来是仗着人多来欺负人,怎的今天不对荆天和明玉安发难?
“喝酒喝酒。”
五噫狂人拍了拍明玉安的肩膀,将这出闹剧画了个句号,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揭开酒坛子照旧饮了。
而那些人也只是白白投了个眼神过去,没多说什么。
“老大,你刚刚险些发作。”底下的祭天教众细声细语地对刚才那人道。
“妈的,这帮兔崽子,居然是国师要找的人,适才我没看出来,待他起身我才看了个正脸。一会儿自有国师收拾他们,我等只负责看这出好戏。”
那人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目光阴毒地瞟了过去。
喝吧,过一会儿国师来了,看你们还有几条命够折的!
费然的国师身份,只有少数亲朝廷的人知道,就连天通宗的人,也决计不知此事。然而,像是祭天教这帮人知道了此事,也是战战兢兢,从不敢向外人透露。
他们是知道费然的狠辣手段的,一旦这国师的绝密身份被传开,费然会尽一切力量消灭掉所有得知此事的人。
两人正对饮相欢,酒坛子错综交织在一起,两人也干脆坐在了地上,神态恣意,好不快活。
突然,就在这时,酒楼的大门又被打开了,有一人步伐沉稳地走了进来,脚下似有罡风凌跃,又似飞鸿踏雪,不着痕迹,其行步影重重,隐隐能感觉到周身散发出的无形气势,可见内力之深厚,并非常人能及。
此人,正是费然。
他扶了扶戴在头上的兜帽,看向楼上欢饮的三人,嘴角露出一丝深不可测的笑容,径直走了过去。
来到三人的面前,费然彻底将兜帽摘了下去,站定在荆天和明玉安两人面前。
荆天看了费然一眼,不知他是何意。而明玉安则是盘了盘腿,乜斜起醉眼看向了费然,仔细看了一会儿,始得震惊起
来。
“费……费然?”
明玉安竟是失了分寸,头一次眼神复杂了起来,充斥着千百种情绪,却哪一样都看不透眼前之人,他的身体颤抖了起来,随即站起。
那被明玉安骂了一句的人看到他的反应后,暗自窃笑道:就是这种情绪,被国师的气势吓到了吧?
不过,他怎么知道国师的名字?
莫非……
五噫狂人看了一眼明玉安后,笑着拍了拍大腿起身:“看来明兄是遇到了熟人呀,看来不方便打扰你们叙旧,在下先告辞了。”
五噫狂人最后向明玉安作揖,随后又瞥了费然一眼,似笑非笑,转身离开。
明玉安正惊得说不出来话,只好目送着他远去,耳听又听得费然的话响起:
“别来无恙,大师兄,三师弟。”
“这些年来你究竟去哪了?”
明玉安首先没有欢喜的迹象,相反还是极为警惕,站在了荆天的面前,脸色虽是染了酒气有些红润,但依旧能从剑目中看出威严。
“我们虽是多年未见,但何必这般疏远我呢?我可是很想念你和三师弟啊。大师兄。”费然伸出手来,淡淡地笑了笑,目光却是一直落在被明玉安护住的荆天身上。
不知为何,明玉安听得这句“大师兄”后,浑身不得劲,甚至生出了一丝疏远之意。他沉着眸子,语气微冷:“你变了,费然。”
“我?”费然挥手在自己身上游移了个遍,笑了笑道,“大师兄,你还是没变。”
费然低下身子,敲了敲酒坛,看向二人道:“怎么?不邀请我来喝一会儿吗?”
看到这里,那祭天教的一帮乌合之众终于是呆滞住了,首先是难以置信的怒,紧接着从天灵盖上窜出的一阵阵寒意,刺激着在座的众人。
怎么回事?他们三个是师兄弟?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正陷入无限的自我疑问之中,无法自拔,耳畔突然听见费然冷冷的命令:
“你们走吧。”
祭天教的人听到了这一句话后,立刻站起身来,拉着那呆若木鸡的头头一溜烟地走了。
见到费然的话具有这么大的能量,明玉安更是看不透费然了,对他此行的目的也是抱有怀疑性,不过,他也没有傻到直接去问费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傻呵呵地乐:“不错啊,费师弟,混得风生水起。”
“大师兄识得我这个师弟,我就已经很是高兴了。”费然低头笑了笑,随即又把目光移向荆天,笑着问起,“荆师弟,你这一次回到了中州,感觉如何?”
听到费然的问话,荆天显得有些恍惚,刚刚麻木似地进酒,一杯接着一杯,让他有了些许醉意。他朦朦胧胧之中,他听到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二师兄。
难道,当年他也是玄阳真人的徒弟吗?
不过听明玉安说,自那一战之后,就不见他的身影了呀。
“过的还算不错。”荆天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明玉安笑道:“过的什么不错啊?我们啊,天天都在被人追杀。”
“啊?”费
然讶异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继续道,“发生了何事,说来听听?”
“你没看到朝廷下发的告示吗?”明玉安话音一转,声音有些低沉。
“哦……我这几日太忙了,没去看,等等……这里却是有一撮报纸,我拿来看看。”
费然低声失笑,左瞄右瞄,看到了酒桌旁的柜子上放了一摞报纸,便拿起来打量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费然从沉吟中出来,摇了摇头叹道:“唉……这算什么事。当年我们三人何等风光,如今却沦为了朝廷最想要除掉的祸害。想来为了保全碧海经,荆天也只好加入风云会了。”
“那你呢?”明玉安眸子落在了费然的身上,语气有些试探。
这么些年,明玉安和荆天一直在西域避世,所以才会逃离中州官府的追杀。
可费然,举目无亲,又无依无靠,没有什么人和势力来照应,在中州只有逃亡的份。因身负碧海经的秘密,他也会被朝廷盯上。
难道十年间,朝廷就从来没找过费然?也没将他捉去历尽折磨?
明玉安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的。
“哈哈。就知道大师兄来惦记着我。当日一战,你和师弟身受重伤,师父又身死。临死前,师父告诉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不能覆没。所以我受师父之托,直接逃了去。之后我化名为关越,投奔了青阳阁。唉,这才能得以保全。”
“不过,现在好了,我是混到了青阳阁太上长老,地位也算很高了。”
费然这话,倒不是刻意来诓骗荆天二人。现在,费然为了压制他的国师身份,也是在青阳阁当着太上长老,至于关越化名,也是属实。
“原来如此……真是辛苦师兄了,这么些年让你独自一人在中州生存。也怪当时势态太乱,我们没有找到你,带你一起走。”荆天听了费然的讲述后,有些自责地摇了摇头。
“没事,只要你们能好,我便心满意足了。于这世上,除了你们二人,我还能有哪个亲人可以依托?”费然端起酒杯,摇晃了几下杯中的酒水,轻轻抿了一下。
“所以,费师弟,你今日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行踪的?”明玉安眼神犀利地看向费然,问道。
荆天闻言,也是警铃大作,没错,这其中定是有些不合理的。费然虽是在青阳阁有通天之能,但也不应有如此大的能力,在茫茫人海之中,准确无误地寻到了二人。
这不仅让荆天也怀疑起,费然究竟是做什么的。
费然将酒杯落下,看向两人的眼神,皆是有些疑惑,便抿嘴笑了笑:“明师兄,荆师弟,这就是你们两个有所不知了。
如今中州最强盛的教派是什么?一些不识变化的老固执一定会说是阴阳教。可是阴阳教自大宁王朝覆灭后,经十年的打压,使其如同风中朽木一般,凌乱不堪,早就不是中州的强教了。
现在的祭天教,可是独占风头。有谚云:十里五魔将,七户一神爷。这五魔将,指的是祭天教所供奉的五位魔将,奉之为‘天’
!乃是烦恼魔、上行魔、五蕴魔、死魔、他化自在天子魔。这是祭天教的信仰核心,不可移的。这每十里地,就有一尊五魔将其中之一的雕像,可见其影响之深。
七户一神爷。指的是每七个人里,就有可能其中一人是祭天教的人,你想想这种传播力,是多么广泛呀?
这么多祭天教的人,你说如何来用?当然是依附于不同的宗门来生存。刚刚那几个人,便是祭天教的人,也是我派来调查你们行迹的。唉,别怪我太草率,用这些人监视你们,我也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
听了费然的话后,荆天算是明白了许多,便点了点头。
这话虽是合乎逻辑,可是细想起来,却也有些不对劲,明玉安眼神纠结一阵,终究没想出来什么别的可疑之处,只好作罢般也点点头。
“你们二人,需不需要我青阳阁的援助?最近我听说阁主有退隐之意,消极捉拿风云会和阴阳教人等。说不定我可以说动阁主,来策反朝廷。”费然笑了笑,继续道。
听到这,荆天有些沉吟了,总觉得费然此举太过冒失,可能会覆水难收,于是便摇了摇头,婉拒道:“费师兄,乱世之中,人人皆自身难保,我觉得不应该让你和青阳阁阁主冒险。”
“哎,这是何话,你我都是同门师兄弟,怎么这般生分。”费然摆了摆手,看向明玉安,还想继续征求明玉安的意见。
明玉安微笑一下,用桌子上的牙签剔了一下牙,放在桌子上,悠悠道:“师弟不必心机,如今风云会尚不成气候,无法和朝廷相抗衡,待时机成熟,再来助我们一臂之力,也不为迟呀。”
费然试探了这么久,仍旧是觉得他们二人密不透风,戒备心很重,便也不好继续去探求碧海经一事,他叹了又叹,随即眉间愁云渐起,喟然道:“只可惜这世事苍黄翻覆,左右无常。要是没出当年那个乱子,我们师兄弟三人也不会沦落至此。
对了!提及这个,那碧海经的下落如何了?”
明玉安也知他心系此事,便撑了撑手,浅笑道:“碧海经尚且安好,劳烦师弟操心了。”
费然眸光一闪,在此刻精神终于提了起来,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欣慰道:“好啊,这便好。那可是咱们师父留下来的遗物呀。”
“也不算得什么好的,这东西,师父自己也说过,是一大祸害。就算不得传承,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玉安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大大咧咧地继续喝酒。
“也是,提这个干嘛。两位兄弟,今日难得重逢,咱们喝酒!”
费然喜笑颜开,端起斟满美酒的杯子,向两人示意后,仰头一饮而尽。
明玉安也笑着点了点头,搂着荆天的肩膀,强行灌进了一杯酒进去,哈哈大笑道:“咱们喝酒,再上点菜来,好好助下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俱是有些醉意朦胧,唯有明玉安的眼睛里,虽是布满血丝,但依旧清澈。费然则是强行以内力逼迫自己清明,
荆天已经倒在了酒桌上,变得不省人事。
费然撑在了明玉安的身上,癫笑道:“我就喜欢和大师兄……你来喝……嗝,真怀念当年咱们在师父底下修行的日子。”
“怀念的话,就多来找我和荆天,我们都等着你呢。”明玉安依着他的话点头,拍了拍他的胸脯道。
“好!师弟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回宗门去了。今日还是趁着秋会,偷偷来见你们!”
费然说罢,明玉安也点了点头,像是个孩子一样大笑着,和他大声回应,两人挥了挥手,便出了酒楼,各自离开了。
目送费然走远后,明玉安将他那强装的醉意褪去,随即而来的是一抹谨慎之色,盖住他的眸子。
“虽然不知他来此处究竟是何意,但终归是找不到他的一点马脚。还是要多多提防着些,十年归隐,无人问津。如今回到中州,怀藏碧海经,便引得无数人亲近,真是颇为讽刺!”
明玉安笑着啐了一口,带着荆天去了茶馆。
为荆天服下一碗醒酒汤之后,荆天才好上许多,手扶在桌子上起来,摸着通红的脸,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大一会儿,才下午末时,但是你才喝了多少酒啊,就醉成那个样子,真是笑煞我也。”
看着明玉安嘴角的坏笑,荆天忙问:“我出什么丑了吗?流口水?说梦话?”
“都不是,比这些都要丢脸。”
“是什么?快说。”
“你躺在我怀里哭着喊着叫我爹爹,哈哈。”
“你!明兄!”
荆天站起身来,有些发作,忽而觉得浑身清凉,有些爽快,明玉安点了点头,笑道:“什么醒酒汤,还是我的独门醒酒秘方好上太多了。
走,继续去玩!今天没有别的,就是一个字,玩!”
荆天恍惚地转过头,问道:“费兄呢?”
“哎呀你管他干什么,他比你可快活多了,走!”
暗巷里,费然一改方才的颓然醉态,正容站定在祭天教众的面前。
“一群废物!”
费然沉声骂道,一把抓起了为首那人的脖领,又扇了一巴掌。
“是谁教你们和他们起冲突的?”
那人抖如筛糠,跪在费然的面前,面色惊惧,哭诉道:“国师大人,我不知他是您的师兄弟,还请您原谅!”
“这不重要。重要是你打草惊蛇!不过我的这两位师兄弟还真是警惕,什么也问不出来。哼哼,你们尽管嘴硬吧,看你们撑到何时。”费然嘴角露出一丝阴谋的笑意,目光狠厉无比。
“那……国师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费然看他主动效劳,也没什么兴趣,他是看不起这些祭天教的散兵游勇的,只是随口道:“你们不是和阴阳教的人相互看不顺眼吗?那就给我去找他们的麻烦。记住,别动不动就把朝廷挂在嘴边。”
费然这句话,是为了告诉他们保证自己的位置,而那些祭天教的人,听到此话,都像是受到天大的恩情一样,纷纷跪下来效忠:“国师大人,我等愿誓死追随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