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六欲之城(4)

楼长青所言加大公关力度即是指与确认工程量的监理工程师和甲方工程师搞好关系，一份工程量清单报给他们，必须经过他们的签字确认才能作为最后的付款依据，我近期的主要工作就是如何让他们爽快的签字！监理方首席工程师王仕途、现场工程师刘定理都是我的老朋友了，王仕途那边派马丽去基本无往而不胜，而刘定理则只需陪他打牌，每周输个几万块给他，他乐哈哈地一般提笔就签。但是这并不是说他们毫无顾虑不讲原则地乱签字，不管怎么说，他们一生与建筑打交道，特别是刘定理原本就是从建筑企业跳槽出来的，他自然十分清楚我们虚报工程量，因此王仕途早就提醒我：不可超过20%。由此我们就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此20%就是算来的纯利润，比如我们说在群楼的施工中投入了300吨钢材，而实际上只有200吨，谁会去一吨一吨的称量呢？这凭空多出的100吨就是毫无投入的纯利润。而整个太阳广场建筑面积达到18万平米，本身耗费钢材量就高达数千吨，而20%的虚报也就是多出了数百吨。当然这个利润并不能由我们独得，必须有预留5%左右给审计部门砍掉，因为如此重大项目最终肯定会有审计部门介入，但是所谓的审计也不过是市场化下的产物，都是可以商量的。即使是不去搞定他们，那么预留5%给他们砍好了，反正他们有事无事都会砍下一些以示他们并非一无是处；还必须拿出5%来打点监理与甲方工程师，我们会根据其所在公司的地位与对我们的作用按比例分成，比如那个港方的工程师喜欢玩高尔夫，我就给他办了一张本地一家高尔夫俱乐部的年卡，还有我每周陪刘定理打牌输的钱是我出的么？不，这都是由那5%中出的，是由那虚拟的凭空多出来的工程量出的。

表面上看来，这些钱最终都是由金中五的太阳集团掏钱，但是也不尽然，金中五在后期工作重心转入招商入资工作，太阳广场的租售情况好得超过预期，金中五的投资收益当然是以亿为单位的，他才不会在乎这多出20%的小钱呢。那么这钱是由那些进驻太阳广场的零售商、百货公司、国际品牌服装公司出的吗？当然他们也不在乎，一旦开业，他们的生意火爆，多出点的租金对他们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最终的成本摊销将是由亲爱的读者——您出的！你将跟农夫山泉的广告词一样：你每喝一瓶水，将会向山区孩子捐赠一分钱。同样，您将来每到太阳广场消费一笔，你就为这幢豪华气派的大广场捐资一块或者更多钱！金中五和他的太阳集团不过是先行帮你们垫付了，最后他都会加倍地收回去——这就是资本在流通中升值的秘密！但是也不能说读者们或者消费者们被蒙了，因为你享受到了优美的购物环境和优质的服务。

据说太阳广场将开有书城以昭现其文化品味。如果在下这本书有幸在太阳广场出售，而亲爱的读者你又正卖到了此书，并读到此处，本书作者希望你能觉得物有所值。毕竟一本书虽说只有二十多块，但是谁的钱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不是？

利益均沾原则是楼长青给我上的深刻一课，因此我也不能亏待我手下的项目管理团队，给他们发奖金当然是有必要的。我为了挽回前段时间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下降，我还精心策划一件“傻事”，工地上有许多废钢筋头，累积起来也能卖个二三十万，按规定这些也是入账的，但工地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一般都是由项目偷偷处理了，收入当然也归项目经理及少数人所得。但是这一次我高调找人来收购，所得37余万元我全部拿出分到每一个员工。所有人员不分职务高低，一律按到项目的时间长短来分，因此即使是最近才来的那两个女实习大学生也都分到了伍仟多块。老吴与倪不迟到场的时间最长，所以也分得最多。因此人人振奋，我的威望一下就提高了许多，马丽专门表扬我说：你这一招用得好，叫使小钱攒大名声。这也充分说明人都是利益驱动下的动物。但是也有人不满的，倪不迟就是这样的特例，他跳出来说：你这是私分国有资产，这笔钱按道理是应该入账上缴分公司财务的。结果周红兵知道后果然打电话给我，对我提出严厉的批评，他说：“你简直是胡来，这是全体分公司的财产，既然你要分，应该全体分公司都有份才是。”

我恍然而悟，周红兵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没有拿到一份，而倪不迟很傻很天真，还以为告到他那儿就会真的成了国有资产？周红兵的这通电话我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接的，众人见我为了他们而挨骂，心中更是过意不去，都说：唐正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没什么私心，以前谁在某工地还不是把钢筋都卖了，结果钱他自己一个人拿了。

我非常清楚地知道，这消息马上就会传到总部去，而我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总部楼长青和李庆才绝对不会责怪我。面对上亿元的巨额利润，区区几十吨废钢筋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我想，倪不迟这家伙确实有些烦人，看来得找一个机会把他踢到机关去，让周红兵去整他去。

工程施工进入尾声，按照合同约定，我们必须创省优工程奖，这也是创国内工程最高奖“鲁班奖”的必要条件。在中国建筑业对建筑物评奖的规定历来已久，鲁班奖相当于新闻界的中国新闻奖或者文学界的矛盾文学奖，是对一幛建筑物及承建此建筑的公司的最高褒奖。当然参加过各种评奖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虽然清楚地知道本项工程要评合格都难，但是必须通过他们的验收。我得知这次省内组织的检查验收专家小组中成员中就有外号“刘大师”的市质检站刘站长，心中就定了一半。我提前跟他打电话，问还有哪些专家？他说组长是省建筑协会的谭秘书长、还有一个主要成员是江州大学土木工程系的赵教授。我说如何赢得他们的好感？

刘大师说：“你不如先请他们到你们工地指导一下，给你们上上课什么的。”

我一听心领神会，说也要请他来工地指导工作。助人为乐是他的本性，他哈哈一笑说，当然没有问题。

于是我专程去请谭秘书和赵教授，分别让他们在验收前两周来工地进行指导讲课。首先来的谭秘书长，此人60余岁，却属于老当益壮的典型，以前系建设厅的第一副厅长，相貌清奇，系全国知名土木工程专家。他身上的头衔一大堆，随便拿出一个就吓死人。因为是专家，所以并不太爱搭理我，但是我搬出蒋南与刘大师，他便欣然到工地给我们指导来了。

我怕倪不迟坏事，特地提前把他支到公司总部去办事。果然谭秘书长一到工地就看出毛病来了，他一生中参加过无数次评奖，建筑又不是什么高科技，即使是一个民工在工地呆过三年也都可以成为专家。但是这个谭专家不是别的什么专家，他是掌握我们能否最终获奖的大专家。我们一边虚心地接受他的批评，一边答应马上整改。

但是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我于是只好给蒋南和王仕途打电话，再怎么说他们都是圈内人，如果我不获奖，你蒋南和王仕途的脸上只怕也无光吧？果然蒋南与王仕途先后赶到，均帮我说话，谭秘书长脸色好了许多。中午一起请去吃饭后，我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给他，感谢他对我们的指导。这下他的脸色就彻底放晴了，他哈哈一笑说：“我知道你们赶工期，所以不是很注意细节，但是离正式验收还有几天，你们最好整改一下，应该问题不大吧！”

我等了半天就是想要他这句话，真想找一个漂亮小妞好好招呼一下他，但看他如此高龄，只怕不行了，只得作罢。

第二天，我开车又接来赵教授，这位教授很年轻，相貌堂堂，约40来岁，写过几本关于工程建设方面的专著，属于“有特别贡献”的中青年专家。其与蒋南更是熟悉得不得了，因此蒋南也屈尊到工地门口迎接，一番寒暄即请入工地会议室，所有人员均起立鼓掌欢迎。赵教授此来就是给我们讲《如何在工程建设中加强质量过程控制》，这种课说实话我们个个都是专家，这个教授一天工地都没呆过，肯定不如我们清楚，但是他是验收组成员，因此我们也听得很认真，我虽然听得头晕眼花但仍然强打精神装模做样的记笔记。台下许多人都在开小差，均被我以凌厉的眼神制止。一堂课历时两个小时，然后照例是请吃饭，然后我说：“工地上灰尘大，赵教授给我讲了半天也累了，不如去洗浴中心桑拿一下，放松放松。”

教授欣然而往，我叫来相熟的妈咪，让她叫来两个特别年轻漂亮的学生妓女去伺候教授。教授每天在课堂上课时，看着台下坐着的诸多美女学生他想必是动过心思的，只是不太好下手吧？这次就让他好享受一下搞学生的感觉，而且一次搞俩——色情界有专用名词“双飞”。语出有典，有诗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很久，教授很疲惫但也很满足的出来，他哈哈笑说：“不知李商隐活在今天作何感想啊？”

我哈哈大笑，想这个问题老子倒还没有想过，教授就是教授，总能把简单的问题上升到文化的层次，我所不及啊。送他到家时，我再送上早就准备好的信封，内装现金两万。他欣然接过说：“你们态度很诚恳，拿个省优奖我看是没有问题吧！”

五十二

几个月前的一只蝴蝶扇一下翅膀可能会引起一场风暴，几年前的一次做爱可能会结一个鬼胎。

徐小月突然打我电话，语气极是温柔。我马上提高警惕，无事向你笑，此人非奸即盗。特别是女人的无故献媚，你可一定要小心。我刻意地保持距离说：“徐总，不知突然联系我有什么指教？”

她格格地笑说：“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想你了，很长时间没与你联系了，想跟你一起坐坐。”

这就更让我生疑了，这世道只有无缘无故的恨，却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上次民工闹事事件，她的话说得那样的决绝，这次突然献殷勤肯定不会有好事。我于是说：“是啊，我也想跟大家一起聚聚，不过我最近确实是忙得不行，上趟厕所我都得跑步去，要不等我这个工程交工了我出面请一下大家。”

徐小月有些不知所措，我暗笑，他妈的跟我玩太极推手？别看你是天宝集团的副总，跟老子比你还差了一大截呢。

徐小月还在使她的温柔一刀，却不知我对此招早就有了免疫力。她说：“唉，我最近觉得真的很烦，压力又大，我都快崩溃了，却又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我说：“哦，你不是跟倪不迟还没离婚么？你可以跟他交流一下撒。”

徐小月说：“唉，我们能不能不提他？提起他我更心烦。”

我想这话我可千万不能接，特别是对一个朋友的妻子，她摆明了在用美人计，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目的，于是使出引蛇出洞，也极温柔地说：“我想你如今是副总了，不比以前在设计院，不管怎么说都是官方单位，现在的工作压力大我能理解，不过我相信你肯定能挺过去的，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能帮上的肯定帮你。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学一场。”

徐小月却没有那么快上当，她继续使温柔一刀，说：“真的啊？你的气量就是大，可比倪不迟强多了。再怎么说我们还是有过那么一段故事的，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绝情的。”

她不提这个事还好，一提我就心底一阵抽缩，她这明显是拿我跟她睡过来要挟我。我这一生上过的女人无数，却只有跟她的这一次让我后悔莫及，这如同一根长在心底和灵魂深处拔之不去的刺，时不时地将我刺痛。首先我因为这失去了尊严、又因此失去了赵雪，我可不想因此再失去其它的什么。眼下这根刺正刺痛了我，她提这个以为我会心软，不想我却因此而心硬，想你他妈的不管提什么要求，老子都是不会答应的。

果然她说：“其实呢，我还真有一个小忙需要你帮我一下，你知道的，天宝酒店本来是牛铁的公司在总承包，但是现在我们之间出了一点问题，他要离场，还要与我们打官司。我想呢，你能不能抽调一部分人手与队伍把最后一点工程量给抢完了，这样天宝酒店就能如期开业，天宝集团的损失也会少一些。”

我恍然大悟，果然她是遇到问题了。我想别看你是建筑学的硕生，据说还在读编外博士，但真正的管理企业你还不行的。那高天宝一个老大粗，靠钻政策空子和走高层路线挣了些钱，就自得自满以为自己就是成功企业家了，而一旦企业真的做大，他们管理企业的无知面就暴露无遗。天宝集团前几年依靠银行贷款疯狂拿地，如今突然政策风向一变，就出现了资金链问题，这也是国内众多民营企业的通病。幸好我当初被牛铁拱了下来，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当初老子费尽无数心机只为承接此工程，如今不想工程主动找上门来了。这预示着牛铁的新发公司与天宝集团的蜜月期提前结束。商场就是如此现实，想当初我们不也是和天宝有过蜜月期吗？但是利益一旦冲突，感情也会分道扬镳。想让我给你擦屁股，门都没有。

对此，我只好装傻说：“这样啊，是好事啊，不过有些什么条件呢？”

徐小月一听，精神头都上来了，她兴奋地说：“其实量也不大，牛铁他们已经施工得差不多了，只是还差精装修，我们也不搞什么招标了，你直接带人来做就行。只是呢，我们集团目前资金有些问题，可能需要你垫资。不过我保证，工程款绝对不会少你一分的。当初我就劝过高天宝让你们华建集团来做，毕竟你们是国有大型企业，不比牛铁他们只是民营公司，不讲信誉。”

我在心中笑了，这世上的好事都是势利的妓女，无利绝不轻易上你的床。而坏事却跟乞丐一样，无事就来敲你的门。天宝集团如今正处于内外交困的状态，但是天宝集团肯定还在苦苦挣扎，意图以其它公司的垫资以挽回败局。这种工程上的垫资行为其实质是一种变相融资，有可能会收入成本，但是更多的可能性是用肉包子打狗。我想以徐小月的骄傲个性，如果不是他们实在无法可想，我想她是不会打这通这电话的，而且她在打电话前一定演练了许多次，我些许有些心软同情她，但更多则是幸灾乐祸的快意。利益当前，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宽容与同情。

她的目的既明，我也就没有必要再与她虚与委蛇了，必须断然地拒绝她，不能让她心存幻想，否则她会不停地骚扰我。于是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是这个恐怕不行，一来华建集团有硬性规定，垫资项目一律不接（鬼知道有没有这个规定），二来呢我确实是太忙，不可能有时间有人来搞这样的烂尾工程，对不起了，请你另想办法。”

徐小月没想到我翻脸跟翻书一样快，有些愣了。试图尽最后的努力，但是我不想给她任何机会了，只说：“对不起了，我们肯定不做，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话已至此，已经忍了半天的徐小月终于撤下了温柔面纱，大声地骂我：“唐正，这个虚伪到极点的家伙，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一个不讲道义、不顾诚信背叛老婆与朋友的下三烂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