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宋元明朝时期的侠客(5)
历城县令萧老公本是一位清廉的官吏,也因此案而被削官免职。既不能回归田园闲居养老,就只好蛰居在山阳以东偏僻的乡野之中。家中一贫如洗,没有一个奴婢,只带着家小有气无力地倒卧在茅草屋中,脸上都露着菜色。幸亏还能靠着乡里刚上学的童蒙们拿一些科举考试的文章书帖来请他指教,得到很微薄的酬金维持生活,苟延残喘。在一个大风雷的夜里,有一位壮士叩门求宿,萧老公亲自起来拨开门栓,缩着脖子耸着两肩,用手捂着鼻子,冻得浑身发抖,上下牙齿相撞咄咄乱响。壮士进门后,见室内漆黑一团,高呼点个灯来。萧老翁打着火石点着了盏瓦片制成的小油灯,那灯光荧荧如豆。壮士问:“有晚饭吗?”萧老公回答说:“有一瓦盆稀粥已经为孩子们吃光了,哪还有可吃的!”壮士问:“老公是何人?为何屈栖在此?”萧公述说了自己的身世:“我曾任历城县令,皆因缉捕不到燕尾儿,为此获罪罢官。”又问:“那你为何不还乡定居呢?”萧公回答:“同官当中多有病死在狱中的,我若还乡也恐伯要被捉到官府去。在这偏僻之乡隐姓埋名,还能够保住老头皮,也算幸运了,然而贫困也实在令人难于忍受啊!”说完已是涕泪双下,抽泣不止。壮士圆瞪双目久久地看着萧公,眼神中流露出深切的怜悯之意,然后说:“请您不要拴住大门,我冒着雪去弄些酒食来,与您好好谈他一夜。”说完拨开门闩急急地走了。过了一会儿,果然陆陆续续地带着村酿美酒、市中鱼肉回来了,后又带来了柴米蜡烛和木炭。于是请夫人起来做饭温洒,与萧老公放情纵饮。只听得草铺上的小儿女们饿得呱呱啼哭,壮士心中甚为怜悯,就把他们全叫起来,饱食一顿。然后在泥炉里添满木炭,烧得热热的,与萧公一起拥炉而坐,向萧公问道;“假若您能捕到燕尾儿本人,还能再复官重为县宰么?”萧公掀起长髯哈哈大笑说:“你这话可从何谈起呢?燕尾儿这人来去无踪,出没无定,连鬼神都猜不透他的神饥妙算,千里马都追不上他的行踪,我凭什么本事能捉到他呢?”壮士又问:“就说万一您能得到他,那会是什么结果呢?”萧公回答:“那就可以官复原职,使妻儿老小一家都得到温饱,即使是登仙也不能有这等快乐呀。”那壮士思忖考虑了好半天,忽然开口道:“我有些琐碎的杂事要去海州访问一位老朋友,今晨即行,明晚四更时就回到您家来,到那时我一定替您活捉燕尾儿。”萧公大笑着说:“您也太能说大话骗人了,无论如何那燕尾儿是不会被人捉到的。而且海州距此地有二百多里路程,一昼夜哪能打个来回呢?”壮士说:“我行路十分快捷,您暂且在家静候,千万不要有什么疑惑。”
萧公说:“我在海州有一位老朋友,住在如意山下,他的家境很好,拜请您顺便给我捎封信去,替我借十两银子凑合过到年底,您看行吗?”壮士说;“您就赶快写封书信,我这就趁着酒兴马上出发。”萧公半信半疑,权作试试玩写了封信函拜托他带去。壮士把信在怀中收好,向萧公拱手告别,起身便行,有如飞跑的兔子一样快。第二天夜间萧公正坐在那里与夫人闲谈,忽然有急急的敲门声,问是谁,回答说:“代您传话的人不辜负您的重托,已回来了。”萧公开门看,果然是昨夜那位壮士。他点上灯从怀里取出银子扔在桌上,铿然有声。又拿出回信给萧公看,果然是老朋友的手笔,资助的银两相当丰厚。萧公见了大喜,亲自沽酒殷勤地款待壮士,之后两人错着脚同床而眠。
住了两天,那壮士看萧公果然贫困,并非是遮人耳目的假话,便说:“唉,清官竟然贫寒到这种地步吗?县太爷您要想复官的话,为什么不把我捆了去见官呢?”萧公说:“捆你去又有什么用呢?”壮士回答道:“我就是燕尾儿”。萧公听了非常惊惧,转念一想又对燕尾儿生出了敬爱之心,对他说:“我对当官为宦的心情早已冷淡了,就是拼此残生受饥受寒,也不愿把壮士送上死路。”燕尾儿劝道:“您将我捆缚交官,那执掌生杀大权的行刑的官最终肯定杀不死我,您只管把我押解交付到山东巡抚那里去。然后我自己会轻易自如地逃走,这时您已经重新做上了县官,那不比一家人都缩在这破草棚里受苦受罪,流泪叹息强多了?”萧公还是不忍心这样做。燕尾儿又急又气地说:“县太爷您舍弃了这条路,即使是到处流浪忍饥挨饿至死,也绝对是没有用处的,况且失去这样的大好机会,恐怕会为天下人耻笑呢。”萧公瞪大眼睛想过来想过去,最后才再三拜谢说:“壮士您实在是能使死人复生,使白骨生出新肉来呀。不过那又怎么办呢?”燕尾儿把自己腕上的一对金钏褪下来交付给萧夫人,并说:“您先用这个换些柴米之类,大约过一个来月就会有人来迎接你们回衙门官署了,到那时还怕贫穷吗?请您在五更时让我饱餐一顿,我就和萧公一道走。”萧公答应了。于是辞别了夫人,跟随着壮士燕尾儿上路了。走了一天才将过山阳县界。燕尾儿侧目看着萧公笑道:“县太爷您这小步子简直像蚕行一样慢,谁有耐心跟着您这么走走停停的呢?请让我背着您走吧!”萧公无法,只有遵从了。背上萧公燕尾儿健步如腾云而飞,耳边只听得飕飕的风声,顷刻之间就行了一百多里。
三天之内就到了山东济南府,一同到官府去拜见抚军。燕尾儿一一招供了自己的罪状。抚军又惊又喜,握住他的手说:“壮士自己到衙投案,也可以向那位郡王谢罪了。然而依照国家法律得请你进监狱,你难道不怨恨吗?”燕尾儿回答说:“就这么办吧!”然后昂首走进监狱大门。狱卒怕他逃跑,就和那些有经验的老捕役商量,取来药酒给燕尾儿喝,直喝得大醉。夜间用铜丝把他的全身密密麻麻地捆了个结实。燕尾儿酒醒后,想欠起身子舒展四肢却一丝一毫动不得。他自知这次一定要丧命了,于是仰天长叹道:“燕尾儿,你是一个好汉呢!为了清官谋得温饱,你竟然五花大绑地把自己献给官府吗?死哉,死哉!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第二天,就被斩于市曹。萧公果然官复原职,迎接妻儿家眷回到山东,暗中厚葬了燕尾儿的尸体。
明清群体性侠客
在明清以前,侠客一般是独来独往,凭借一己之力来仗义行侠,而很少集团性的侠义行动。自宋代开始流传的水浒故事,经过民间艺术家一代一代的累积创作,到明代终于出现了集大成式的绿林英雄传奇小说《水浒传》,刻画了一个侠义英雄群体聚集梁山,共举义旗的故事,对后世的侠客观念和任侠行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在《水浒传》中,描写了一大群仗义行侠、扶危济困的侠义之士,人们耳熟能详的如鲁智深、林冲、武松、杨雄、石秀、燕青等,他们的故事无一不具有浓厚的侠义传奇色彩。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侠者当推鲁智深和武松。
鲁智深本是一个提辖官,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看不惯当地恶霸强占民女、欺压百姓的行径,于是仗义行侠,三拳打死“镇关西”,帮助金家父女逃离险境,而自己则浪迹江湖,以逃避官府的缉捕。鲁智深行侠,堪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不仅周济穷人,剪除恶霸,还多次救护朋友林冲,使林冲免遭奸贼的陷害。后来在逃亡路上,遇见山大王周通逼娶刘太公女儿为压寨夫人,亦挺身而出,制止了周通的不义行为。所以,《水浒传》赞鲁智深是“禅杖打开危险路,戒刀杀尽不平人”。
武松则是个襟怀坦荡、光明磊落的侠士,平生只打“不明道德”的恶人。哥哥被奸夫淫妇谋害,他斗杀西门庆,杀嫂祭兄,然后到衙门白首,很有好汉做事好汉当的侠者风范。武松沦为囚徒,却为施恩醉打蒋门神,义夺快活林,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结果遭到官府的陷害,于是才有了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并在白粉壁上蘸血写下“杀人者打虎武松也”几个血淋淋大字等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场面。
在水浒寨中,鲁智深、武松等是属于武侠之类。而晁盖、宋江、柴进等却属于有着领袖风格的大侠,比朱家、郭解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仗义疏财,接纳好汉,赈济贫寒,藏匿亡命,周围聚集着四方雄杰和各类侠士。有穆弘、李俊、卢俊义一类的豪侠;有刘唐、石秀、公孙胜一类的游侠;有时迁、张横、三阮一类的盗侠。此外,还有顾大嫂、孙二娘等身手不凡的女侠。
一部《水浒传》,侠义之气直贯首尾,宋江被害,花荣、吴用则以死殉义,其雄烈悲壮之风,不亚于先秦墨侠。燕青、李俊得胜回朝,却不愿为官,归隐江湖,也很有古侠的襟怀。水浒侠客们的结局总体上是一个悲剧,他们最后大多被朝廷招安,众多好汉由侠客而义军,再由义军而官军,侠客们的蜕变与遭遇着实令人扼腕叹惜,荡气回肠。
如果说《水浒传》反映的是侠客们啸聚山林、揭竿而起的武装造反,最后才被招安,从整体上说这些侠客还具有独立的任侠风度和个性的话;那么,清代末年的侠客在依附王权、丧失古侠气性上走得更远。中国古代侠义小说《三侠五义》对此有典型的表现。
《三侠五义》本是清代说书艺人石玉昆的底本,后经文人加工成书,初版于1871年。1889年,作家俞樾改写了第一回,易名为《七侠五义》。全书共120回,前面二十七八回,主要是包公故事,后面七十多回,才是三侠(后来又演变为七侠)、五义的侠义故事。所谓“三侠”,乃指南侠展昭、北侠欧阳春,双侠丁兆兰、丁兆莲;所谓“七侠”,乃指以上四侠加上小侠艾虎、小侠之师黑妖狐智化及小诸葛沈仲元;所谓“五义”,即书中之“五鼠”: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翻江鼠蒋平及锦毛鼠白玉堂。这些侠士最初大多是盗侠,纵横江湖之间,干一些偷盗御物的事情。后来改邪归正,接受皇上的恩典,成为“御猫”,并在包拯的统领下,在平伏襄阳王赵珏谋反中立了大功,由侠盗变成了“侠臣”。《三侠五义》中侠客群体性的质变,折射出中国古侠精神的失落和蜕变。随着封建帝制的日薄西山,中国侠客的历史也很快就要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