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恰是故人来（下）
他虽已脱下仙袍，换上战甲，但应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原来他在地崖遇见的那位仙君就是桓钦上仙。
“好小子，你这次又立功了！”
火德一把抱住桓钦，用力拍打他的肩背，连说三个“不错”。
“很有本帅当年的风范！”
长圣心中很无语，作为与他们两人一起作战过的人，他对他们二人的实力还是有数的。
桓钦哪里是很有火德当年的风范，他是远比火德有风范。
无论是仙法、谋略还是功绩，他都远胜火德。
若非天帝迟迟不封赏，只怕这一战场的主帅都已经换人了。
应渊看着火德的动作，原本因笑容扬起的眉头再次皱起。
他不禁有些担心，桓钦刚从战场上下来，是否受伤？
火德垂在他背上那几拳，是否会打痛了他？
桓钦面带微笑地推开火德，然后简要地把战场上的经过说了一遍。火德又连连赞桓钦骁勇，而桓钦总能谦逊而巧妙地接下所有夸奖。
见状，应渊意识到之前对桓钦性情的猜测是多么荒谬，桓钦分明是个善解人意、温文尔雅的仙君。
应渊忽然很好奇，桓钦在战场杀敌是什么模样了。
他又见长圣拍了拍桓钦的肩膀，那动作熟练自然，显然也不是第一次。
几人交谈了几句之后，桓钦走到了应渊面前。
应渊看着他，心中暗自思忖：他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只见桓钦正了正身，开口问道：“小仙桓钦，不知仙君如何称呼？”
应渊回礼道：“小仙应渊，见过上仙。”
听见他的名字，桓钦脑海中渐渐浮现一段遥远的记忆：
小小的仙童紧紧抱住桓钦，嘴里嘟囔着：“哥哥，我叫应渊，你叫什么？”
桓钦笑了笑，逗他道：“我现在告诉你，你能记得吗？”
小仙童坚定地说：“我……能……记住……”
桓钦道：“我叫桓钦。”
他抱着应渊，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小孩，睡着了还这么多问题，真是不消停。
他看着眼前的应渊，他似乎变了，又似乎没有变化。
小时候的应渊就像个稳重的小大人，如今长大了，更显沉稳。
只可惜少了几分幼时的可爱。
桓钦嘴角微扬，“久仰应渊君的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和传闻中一般风神俊朗。”
应渊的脸色微微一红。
他定了定神，回应道：“都是一些不着调的传闻罢了，上仙这么说，折煞我了。”
深夜，一片寂静，帐内烛火通明，火德与长圣正在议事，而桓钦，却在帐外静静地望着星星。
应渊走到他身边，问道：“你喜欢看星星吗？”
桓钦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谈不上喜欢。应渊……你这名字很好。在地崖听你说起你的名字时，我就这么觉得了。”
应渊怔了一下，“你还记得我？”
“记得。”桓钦勾起笑容，淡淡道。
应渊看着他的笑容，一时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感觉桓钦记得自己，是因为他当时哭鼻子的样子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应渊忽然说道：“桓钦，谢谢你。”
桓钦微微一怔，瞬间明白应渊所指何事，笑道：“你这声谢我收下了。”
应渊接着说：“我后来去地崖，不过没遇到你。”
桓钦凝视着他，没想到，他竟然又去了地崖。
他话锋一转，问道：“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军中效力吗？”
桓钦眉头微皱，缓缓摇头道：“不是，我是开战之后，才调入军中的。”
提及此事，桓钦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黯然了一瞬：
他本是修罗王安插在天界的暗棋，修罗王与上始元尊同归于尽之后，他便与修罗族断了联系。
如今的他，修罗族回不去，天界终归不是他的母族。
初入天界时，他为了不引人注意，给自己安了一个已灭族的下等仙族的身份。
因为出身低微，他没少受人欺负。
桓钦忽然抬头，看着漫天的星辰。
这里的星空还是一如既往的璀璨，然而，星空之下，却是被鲜血染红的战场。
桓钦时常在想，自己选择留在天界、替天界征战的决定是否正确？
他不知道，但即使再来一次，他或许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何况他，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战事一起，军令一下，他不来也得来。
他也曾尽力救过被无辜卷入战场的修罗族人，可一人的力量总归有限，他救得了一人，却救不了万人。
想要让他们不再遭受离乱之苦，唯一的办法只有停战。
此战，天界已投入全部精锐，断不可能撤军。
想要停战，除非修罗族投降。
因此，他只能冒险动用玄夜给他的法器“传音符”联系修罗族大长老。
这天夜里，格外平静。
桓钦披上斗篷，戴上面具，悄无声息地溜到约定的地方。
他们约见的地方有山有水，青草遍地，山丘之上是茂密的丛林。
桓钦立于此地，中结印，脚下忽然出现了一道与他手上金光相呼应的阵法。
桓钦停下手中施法的动作，阵法仿若不存在一般消失。
没过多久，他面前一道黑雾闪现，黑雾散去，一个黑袍墨甲的男人随之出现在自己面前。
即使来人戴着面具，他也知道这人正是修罗族大长老。
“你约吾前来，为何藏头露尾，不以真面目相见？”
桓钦冷笑两声，不屑道：“长老不也是藏头露尾不以真面目示人么，你我半斤八两，何必说出这种话来自讨没趣？”
“吾没空与你掰扯！”他手指桓钦，质问道：“说，你是从何处得到尊主的传音符？”
桓钦沉声道：“你无需知道，我约你前来，也不是为了讨论这种没意义的问题。”
大长老冷哼了一声：“说吧，你约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此战，天界集结了仙族全部精锐，可如今的修罗族已非往昔，若再战下去，必会给修罗族带来灭顶之灾。长老如今掌管修罗族，就该以族人的性命为念，保留实力，将来也好重新来过。”桓钦劝道。
“你是要我向天界投降？”大长老怒道，“绝不可能！”
“怎么，你难道要拖着族人送死不成？”桓钦接着劝道。
“为了吾族大业，我等甘愿一死。”大长老高声道。
“你这不是忠心，你是在以卵击石。”桓钦怒道。
“那又如何？吾族将士愿为吾族大业而战死。”大长老袖手指向桓钦，“而你，扰乱军心，背叛同族，今日，吾便要杀了你。”
大长老手中法力凝聚，朝着桓钦一击。
桓钦的身体瞬间消散，忽然间，地上金光一闪，桓钦设下的阵法与结界同时出现。
大长老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困于阵法中。
“这是……天界术法？”
结界中响起桓钦悠悠的声音：“大长老，此地离天界驻兵之地甚近，我劝你千万别轻举妄动。否则，你可不一定能活着离开这里。”
大长老冷哼了一声，“吾前来时早已查验过，此地并无天界之人，休以为你能诓得住我！”
“你可以试试看？！”桓钦幽然道。
他话音才落，大长老便再次凝聚法力，猛力一击，结界应声而破。
然而，大长老出了结界之后，却未能寻得桓钦丝毫踪迹。
他暗自思忖，若自己动作过大，恐会引来天兵，于是只得悻然返回。
大长老离去后，桓钦身影随着一道金光闪现。他喃喃道：“看来，修罗族我是彻底回不去了。”
刹那间，他忽感体内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施展法术，将鲜血清理干净，才悄然返回军营。
彼时他并无军功，他在旁人眼中只是个好相处一点的普通上仙，平日里也无人注意他的去向，也自然无人察觉他离开过。
那夜，桓钦沉思良久。
没过多久，修罗族与天界再度开战。那一战，仙君桓钦势如破竹，战功赫赫。
战后，他在弥漫着血气的风中沉默了整整一夜。
自那以后，他所到风，都带着浓浓的血腥之气，一如此时。
应渊疑惑地看着沉默的桓钦。
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桓钦上仙。”
两人一同回头，来人是个身着墨蓝色仙袍的仙君，他的脸上和额上都有伤。
应渊认得他，他是太幽星君。
今日桓钦回来时，他就被两个天兵搀扶着站在桓钦身后。。
“星君身有重伤，为何出来了？”桓钦低声问道。
太幽星君微微推开搀扶他的天兵，桓钦挥手让天兵退远一些。
“今日若非上仙出手相救，只怕我已命丧修罗之手。”
太幽星君晃晃悠悠地在桓钦面前跪下，虚弱地开口：
“上仙救命之恩，太幽此生愿供上仙驱使。”
桓钦连忙扶起他，“你我皆为六界苍生而战，又是同僚，同僚有难，自当相救，何须言谢？”
他顿了顿，神情严肃地说：“还有，供我驱使这样的话以后万不可再说。若被他人听去，你我该如何自处？若是传到帝尊耳中，又该如何交代？”
太幽连连点头：“是，是，是，小仙糊涂。”
他心中暗自庆幸，若非桓钦提点及时，他再说下去，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方才是我过于激动了，桓钦在此给仙君赔个不是。”桓钦笑道。
“是小仙口无遮拦，险些祸从口出，还要多谢仙君提醒。”太幽诚惶诚恐地开口。
办完事后，应渊也没急着返回天界，而是在军中多待了几日。
这几日里，风平浪静，没有战事侵扰，桓钦也难得清闲了几日。
这些日子，他与应渊相处得愈发不错。
在军中待了七八日后，他也该回天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