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06】这是哪门子的家宴
一连好几周,裴烁都没怎么主动搭理纪年。补习的时候就是正常睡觉,醒了便睡眼惺忪地做题,然后默不作声拜拜,一天下来全靠秦添左右逢源才没这么冷场。
纪年也懒得问他那天抽什么风,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心只扮演好自己的“家教老师”身份。
倒是陈家栋,经此一役之后好像主动把裴烁纳入“青龙里19号小分队”了,天天有事没事往他家跑,找他借psp、拉着一起打游戏,林亚瑞的态度也软了很多,表面上不情不愿的,却也不再排斥陈家栋纪岁他们拉上裴烁一起又吃又玩。
而那双红白色高帮的aj,那天被捡回来后裴烁死活不肯要,陈家栋欢天喜地地当了接收方,放在书柜最上方供着。
暑假转眼结束,一中的校规很严,裴烁早就把额前碎发剪了,校服也不敢酷酷地随便挽起半截裤脚装板裤,整个人变得清清爽爽又规规矩矩。一开学年级里多了位高高帅帅的转学生,自是吸引了很多人注意,大家都好奇这位私立学校过来的插班生什么来头。
林亚瑞作为他的同班同学又是楼上楼下,自然最多人找。他不胜其扰,恨不得脖子上挂个牌昭告天下:“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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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啥?”这天下了课,裴烁百无聊赖去拳馆找秦添,边喝着樽装沙示边指着他从书包里掏出的牛皮信封。
“哦,纪年上次交了50元押金上了节体验课,然后周末托我把余下课款交我爸,我回家就忘了,现在才记得。”秦添耸耸肩,准备递给前台服务生记账。
裴烁却在空中拦截下来,若无其事地打开信封:“她报几节课啊?”
纸币抽出,是一张50和五张100。
“她说先报10节,等她再攒攒钱以后再报。”
裴烁没作声,闲闲地把纸币递还给对方,低头喝沙示。
像他这般大的学生,一般都喜欢喝可乐、雪碧、美年达,要么就是维他奶,沙示的味道倒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很多人觉得有股万金油的味道,喝起来呛呛的。
可是裴烁就喜欢这股万金油味。
“话说……你俩还没和解啊?”秦添凑过头来八卦,“不过就连你老友我,也不知道那天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发脾气。那个钟俊豪……到底是谁啊?”
“多事。”
“那人跟你有仇啊?其实那天我见你挑起比赛已经有点奇怪了,按理说你是最懒得跟人争的。不打就不打咯走就走咯,才像是你。”他不依不饶,掰着手指头推测:“就因为对aj撞鞋?不是吧……那人抢过你东西?还是……打过你?”
裴烁的眉角抽了一下。
继而他挑了挑眼尾,没好气地回:“纯粹因为他样衰。[1]”
“不对,你说他一只手指尾就能摁……”
“走了,赶着回家吃饭。”裴烁烦躁地扯掉吸管,一仰头把饮料喝光。
玻璃樽见底,他突然余光瞥见桌面其中一张一百中间有微微的折痕,右上角有个浅浅的铅笔印写着“30”。
“啪”,一下抽走。
“又干嘛?”秦添觉得莫名其妙。
“我跟你换一张,”说罢裴烁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换走那张。
“为啥?”
“你那张的尾号我喜欢。”裴烁转身离去,朝后向他摆摆手,“走咯。”
秦添望着那扬长而去的后脑勺,皱着眉一脸茫然。
有人喜欢尾号444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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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烁闷闷地走在回家路上,百无聊赖地踢着颗石子,突然书包里一下震动。
他连忙背过手去,从包里掏出手机。
“喂——”那边传来一声清亮而拖长的叫唤,却没有下文,而后便是“滋滋”的电流声。
他调整了两秒情绪才反应过来,握着手机的右手心潮热,低声应道:“妈。”
那边听起来没有不满他回应得慢,声调如常的优雅动听:“烁仔你在哪里?吴妈说摁你们门铃没人。”
“哦……我快到家了。”裴烁脚步快了些,甚至有点小跑起来。
“下了课不回去是做什么呢?”那头的语速均匀,似乎不带情绪,可是他仿佛觉得周遭都安装了摄像头,一直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样看来还是私立学校好,放学了也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要不,我去说服你爸爸还是给你转回英豪去……”
“要到了,”右耳换了左耳,右手掌在裤沿蹭了蹭,裴烁已经远远看到巷口那棵大榕树了,“吴妈来有什么事吗?”
“第四季度的生活费给你打到银行了,你升高一了所以比之前翻了一倍,再循例给你些纸币做散钱,国庆节我要去巴厘岛玩,怕忘了所以让吴妈带给你。”那边停了一下,语气温柔:“烁仔,下周中秋节我跟你爸说了,你来妈咪这边。”
裴烁脚下踩了颗不知什么东西,“啪”地一声脆响,像是爆了个沙炮。
他没作声。
“烁仔有什么想要的吗?听说巴厘岛那盛产很有名的‘猫屎咖啡’,妈咪给你带几包。”
“不用了,”停了两秒,他低着头补充道,“阿嫲这没有咖啡机。”
“没机子还不好办?”那头善解人意地劝慰道:“妈咪给你置一台,那天我看你大哥还入手了……”
“我不要!”裴烁突然像被点燃的鞭炮,一下子炸了起来:“不要咖啡,不要咖啡机,也不要再给我送鞋子!我统统都不要!”
钟俊豪有的,我都不要!
可是才说两句,他就说不下去了。
他能说什么呢?就连此时此刻他手上这正在通话的三星gaxy,才刚上市他和钟俊豪就人手一部了。不过幸好,对方还是继续用他那闪瞎眼的摩托罗拉。
“不要就不要嘛,小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大,”对方倒没被他激得来气,只柔声撂下一句:“总之别忘了中秋节那天下课后马司机会过去接你,晚上在会所安排了家宴。”
裴烁眼角发涩。
家宴,这是哪门子的家宴。
“还有,你记得换上那套白色西服和皮鞋,乖。”
那头不忘最后再嘱咐一声,然后“咔”地挂了电话。
手机发烫,握在手里像随时会爆炸。
在他妈妈的眼里,他依旧是个小孩子,扯线公仔,任由摆布,凡事要乖。
裴烁木着脑袋一步步向前走,不一会儿便看见了等在楼下的吴妈。
“裴少爷,这是夫人让我交给你的。”吴妈递过去一个小小的礼品袋,再没有多说一个字,躬了躬身便离开。
裴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楼的,进了房,反锁了门。
书包颓然跌落在地板,随手将那礼品袋一扔上床,他无力地倚着墙滑落坐下。
袋子里掉出来一个牛皮信封,还有几盒柠檬薄荷味的衣橱香片。
阿妈说的,囍帖街的老屋有阵“除”[2],衣柜里记得要放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