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05】你现在是要跟我拆伙吗
纪年一早醒来,便看到手机邮箱上收到一封新邮件。她顶着黑眼圈坐在床上点开,神色却愈发凝重。
是陌生的邮箱,里面详细阐述了关于钟俊豪这边方案的风险和漏洞,字字冷静又书面,毫不夹杂任何感情色彩。
她立马下床换上件衣服,便去拍对面门。可陈阿嫲说,裴烁昨晚就回去了。
纪年在通讯录里找到裴烁的手机,犹豫了两秒,却返回去,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纪年,”秦添那边有点吵,他解释道:“我在直通车上,信号不太好。”
“你回香港了?”
“是嘞,我周末还要回公司ot啊!”他在那头苦笑了一下,“我是悲催的金融牛马。”
他顿了一下,恍然大悟:“是不是阿烁跟你说了什么?关于你们的方案……”
“我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想请教你。”纪年补充了一句:“是一个陌生邮箱,没有署名。”
“你干嘛不直接问他?”信号卡顿了两秒,又畅通了,而秦添的脑子也转过来了:“哦……你俩现在,是不太合适。来吧,知无不言。”
他俩通了近一小时电话,挂电话的时候,纪年觉得手机都发烫。
她发微信给钟俊豪,发到一半又全部删了。在通讯录找到另一个人,消息发过去:“黄姨,您今天有空吗?我有些急事想登门拜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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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烁在公寓里躺着,手机屏幕上是纪年“已读”的邮件回执。而一上午了,她都没有打来一个电话。
既不想她打来,又想。
就在这时,秦添发来微信:“讲得我口干舌燥,我像个扯线公仔似的轮番给你俩来回拉扯。喂,以后能不能约一起讲啊?”
他没回,又一条微信入。
“烁仔,下周五就是端午了,今年我们在一个新开的会所办家宴,跟你叶伯伯一家一起过。午饭后在包房内可以直接看龙舟,晚饭后也请了戏班来表演。晚点妈咪给你发邀请函,你那天别安排别的事哦,乖。”
他被安排得妥妥当当,连跟自己阿爸还有阿嫲吃团圆饭的时间,都没有。
他苦笑一下:这算哪门子家宴,谁家吃个饭还要发邀请函。
裴烁起身洗了把脸,对着电脑里的方案皱眉头。下周就是第一轮投票了,得想办法推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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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迟?”街道办主任黄姨瞪大双眼看着纪年,差点打翻手里的杯子:“进行得顺顺利利的,为什么要推迟?”
“是这样的,我仔细研究了一下我们这边的方案,觉得还可以再完善一些。”她尽量措辞委婉,毕竟她绕开了钟俊豪来试探口风,一时不敢太武断冒进。
“哦哟年年啊,你看你们前期会也开了,逐家逐户调研也做了,这下突然要改时间这是会影响进度的啊,”黄姨撒手又摇头,顿了顿,瞥了她一眼:“你这是跟钟家大少爷聊过没有啊?还有那边那位钟家二当家……”
换句话说,你纪年说了不算。
裴烁和她,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区别。
他也不姓钟。
“但如果方案里有未曾告知居民的潜在风险呢?”纪年把心一横,先把钟俊豪放到一边,“黄姨,我们应该让街坊们应知尽知,才做出投票。”
“风险?!什么风险?”黄姨这下怔住了,有点紧张,“你……你跟钟家两位老大知会了吗?”
纪年深吸一口气,正色道:“黄姨,我除了是这个项目的参与者,我还是囍帖街居民代表。我代表的是街坊利益,而不是钟家。”
她才不想管什么家族内斗,也不管现在背后合作方和招商已经谈到什么程度了,哪怕告诉她明天迪士尼就要开进来了,如果居民们就这么糊里糊涂就把钱投进去,她这个代表也当得太失职了。
“年年,你说得有理,”黄姨的眼里出现一瞬间的闪烁,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似乎藏着一丝挣扎:“不过……这件事可大可小,我建议还是先跟他们聊聊。”
纪年沉默了。
街道办公室内不知何时飞进来一只蜜蜂,“嗡嗡嗡”地撞着玻璃,却飞不出去。黄姨推开窗,拿起份报纸要将它赶走,却怎么也赶不出去,小小的虫儿用尽一身蛮力势要撞破这堵透光的墙。
黄姨扶着桌沿踮着脚扫得不耐烦,卷起报纸踩上凳脚横梁,眼看着就要一巴拍下去。
“我来,”纪年拿过桌上一本杂志,手长脚长地向上一捞,那蜜蜂便被推着往后,直至被硬生生推出了窗。
窗户拉上,那小虫儿展翅飞走。
“蜜蜂而已,又不是乌蝇,用不着拍死它,”纪年眼睛不经意地垂下,看了看桌前方才放杂志的地方。
“啊哟,还是你这个高妹够醒目,”黄姨不动声色地将卷起的报纸又摊开,往上一盖。“你啊,快回去休息吧,后生仔女大周末的不出去玩儿这么卷干嘛?反正第一轮投完出了结果后,还有至少两个月的窗口期才到最终表决嘛。你的风险可以在第一轮后再提出来,我们从长再议!”
纪年笑笑,挥手告别。
出了门,她嘴角的笑意消失,紧紧地抿住。
从长再议。
如果方才她没有看错,黄姨摆在桌上的是一封外国大学的推荐信。而上面的落款人,是钟明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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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第一轮投票如期举行。
经过整整三天的线上投票、计票与核查,结果出来了,有点意料之外:钟明辉的方案获得了52的投票率,以4险胜钟俊豪。
然而按照规定,两边都没有通过2/3的表决比例,还需要沟通修改两周后再进行第二轮表决。只有一个方案通过了2/3 才能向区政府主管部门提出改造申请,领导小组审议同意的两个月内再组织居民作终极表决,最终这个方案需获得80以上居民代表同意,方可开展下一阶段工作。
钟俊豪找到纪年:“你怎么回事?我听到些小道消息,说你在投票前夕找到黄主任说要推迟第一轮表决?又有人跟街坊们透露说我们这边的方案有重大漏洞,所以很多人临时倒戈?!”
曾几何时,他在她面前总是一副阴鸷冷静又胜券在握的模样。如今他鲜有地提高了语速,显得有点气急败坏。
“哦,所以是真的吗?”她心下清楚,这些消息是谁放的,目的是什么。可此时她睁着一双大眼,像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我们的方案真有重大漏洞啊?”
“呵,现在跟我演起来了是吗?”钟俊豪冷笑一声,“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意思吗?你真愿意看到这变成动漫世界,奥特曼美少女满天飞?”
“我不愿意,”纪年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起来,“但我也不愿意你们这群人把我们当猴耍。”
她初初与他合作,万以为是互惠互利、合作共赢的关系,同在一条船上,即使不是同心同德、同舟共济,总不能做背地里蹬人下船的动作吧。
却不知这商业世界如万花筒般,自己从未接触过,知之甚少。这些天来重新再看,原来自己竟是蝼蚁撼大象,而且还是两头。
“所以,你现在是要跟我拆伙吗?”钟俊豪看她眼里的目光发狠,竟有如当年在篮球场旁翻身架在横栏上,说要把他的书包扔臭水沟里如出一辙。
她的额发拨到一边,乌黑的眼眸之上那道断眉显得又凶又彪,盯着他,似乎是要把他扔臭水沟里。
可她眸光一暗,清醒地回了一句。
“哪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