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32章
第 32 章
兽潮来袭,张牙舞爪的怪物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的异种破墙而出，亵渎而扭曲的阴影几乎覆盖住了所有的灯光。景昭雾和隐狐爬上安全通道飞奔而驰,楼道里涌入无数只形态各异的怪物,像逆流的黑河，自下而上淹没前方的一切。奇异的叫声如魔音贯耳,直击精神的污染让人头晕目眩,中间还穿插着隐狐开心的笑声。
”你笑什么?还不跑快点。
景昭雾拎着“独角兽”，回头看向身后的隐狐,他正咧着嘴笑得灿烂,魅惑上挑的狐狸眼笑成一条缝。"没，就是开心而已。
隐狐笑着眯眯眼睛，开枪打退了一只快要抓住景昭雾衣角的异种。因为心情很好,他还勉为其难地顺手托了一把背后背着的、快要滑落的、被异种抓得遍体鳞伤的豹猫。幽暗狭长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来自异种的冰冷、腥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围拢，除了景昭雾和隐狐,这里没有别的活人。刺眼的红光在途径的每一楼层的安全门闪烁,不时有凄厉的惨叫声和怒号声从楼层里传来。但隐狐完全不在乎,他只跟在景昭雾身后,看着她迈开长腿三阶楼梯并作一步，每一步都充满力量感,野性和不驯并行，只留下一个敏捷而迷人的背影。两个人全力向上奔跑，仿佛在和世界竞速。若隐若现的强光从前方传来,景昭雾知道快要到一楼了。“独角兽”被她拎在一只黑色的方正小箱子里,箱子大小不大甚至不太起眼.看起来像是公文包.不知情者任谁也不知道里面居然会装着活着的异种。
这只黑箱是隐狐命令黑袍人去负十五层找来的，拿到箱子的一瞬间景昭雾就觉得眼熟--她曾在霍秦手上见过。遭遇刺杀的第二天，她从执行局下班时曾在大楼前偶遇霍秦，那时他手上正拎着一只类似的黑箱子。当时她的注意力都在莱斯特身上，没有注意霍秦更多，只匆匆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现在回想起来，现在这只黑箱不就是他那天拎着的那只吗?大小、材质、光泽，全部都一模一样。
--更何况今夜霍秦还出现在金山疗养院，过去曾忽视的蛛丝马迹渐渐浮出水面，一切的一切都勾连起来。虽然不知道霍秦的真实立场，但像他们这样的财阀后代，再怎么样也不会被背叛自己的阶级，那么他身后代表的势力是霍家无疑。霍家作为联邦议会的四席家族，利益和联邦紧密相连，而执行局又是联邦权力的最好代行者，霍秦的利益和执行局、议会都没有冲突
霍家不会容忍后代“叛逆”到加入教廷，教廷也不会信任一个权贵子弟的“投诚”，所以霍秦不可能暗中加入教廷。那么他以本人的身份出现在金山疗养院就只有一种解释--教廷和联邦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和解，抑或是合作。
打通关窍的霎那间寒意蔓延，巨大的阴谋笼罩下来，景昭雾后知后觉--黑洞物资库入侵事件根本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教廷和联邦早有勾结，
可是为什么?联邦不是一直视教廷为潜在的分裂分子吗?执行局甚至还有打压教廷发展的潜在KPI，这样完全对立的两方又是在何时达成的一致?
执行局是联邦的执剑者，是规则和正义的代行人，每一位执行员都以守护秩序、驱逐暴行为己任，但高层却在暗中与破坏社会稳定的教廷合作.....
景昭雾一时有些无措，她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但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扮演执行员上瘾了、入戏了，被困在执行员景昭雾的身份里发出这声慨叹--还是站在黑洞的立场上，担忧黑洞的敌人不止有教廷更有联邦，以核心成员银矛的身份慨叹。
种种疑问现在都暂时还得不到解释，景昭雾从不贷款焦虑，她按耐下满腔疑惑，专心做好当下的任务，等待未来的某一个好时机寻找答案。反正疑团有那么多，也不差现在的这一个，等以后再慢慢探寻吧。
--就是不知道霍秦到底死没死?
那几只鬣狗异种不像是会在"美食”面前收口的样子，她的"逆转”让霍秦自食恶果，他被他自己的异能控制行动，只是不知道这个控制效果能持续多久，如果时间长的话他说不定真的会葬生于鬣狗之腹。
即将突破漫长的逃生楼梯，景昭雾收回思绪，把注意力手中提着的"独角兽”身上。
独角兽异种像是玩具一样安静地缩在黑箱子里，无声无息，从她打碎污染隔离墙把它抓出来时就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接触时感受到微弱体温，她真的会以为它死了。冲出隐藏在核心实验楼一层角落里的暗门，景昭雾和隐狐顺着向外逃窜的人流朝楼外冲去。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向外逃命，披着黑袍的守卫却向楼下聚集--他们的使命除了守卫金山疗养院的秩序，就是逮捕、抓回逃窜的异种。
核心实验楼附近被封锁，向外逃窜的研究员都顺着黑袍人守卫的指示朝着疗养院北区跑去。景昭雾和隐狐自然不能去那里，他们挥退了想要指路的黑袍人，朝着距离这里最近的东侧大门一路前行。
越往东，疗养院园区内就越安静，仿佛所有的喧闹都被留在核心实验楼，其余的所有角落都呈现出一种无人造访的死寂。异种逃窜的警报声未能打扰这片安静的土地，从各个大门赶来的巡逻队伍也似乎没有途经，这里安静一片。越是寂静越有猫腻，景昭雾给隐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注意戒备。昏死前遇到的最后一个人、实验室里被解剖的人造人、明确的属于丽贝卡的实验室--把景昭雾抓去核心实验楼的人一定是丽贝卡，她甚至还在那间屋子解剖了伊莎贝拉的克隆人.....想到这里，景昭雾心中一阵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哀的情绪。丽贝卡还真是从未变过，和当年如出一辙的冷酷。明明伊莎贝拉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却能利用死去女儿的基因大肆克隆出一批又一批被用来做人体实验的人造人.....没想到伊莎贝拉都死了这么多年，丽贝卡还是不愿意放过她。“真的不能把他扔掉吗?’
隐狐充满撒娇意味、毫无阴霾的爽朗声音打断了景昭雾的思绪，她从溺水一般的悲伤中找回呼吸。她微微蹙着眉头看向隐狐，没听清他刚刚说的什么。“他好重哦，要不我们把他扔了吧。‘
把景昭雾的注意力拉回来后，这次隐狐的声音更加甜腻，他夹着嗓音，笑嘻嘻地朝她撒娇。
景昭雾顺着隐狐的眼神看向豹猫--浑身狼狈的青年倒在地上，好心的黑袍人还找来了实验室里用来捆绑异种的绳子，把他五花大绑。
“不可以。"
景昭雾冷酷地回答，她迈出脚步，极其迅速地朝着离这里最近的东门走去。
因为是强行突破进来的，担心有换班的守卫认出她来，景昭雾身上还穿了一件从实验楼里顺来的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工作牌，乍一看和疗养院里任何一个普通的研究员都无甚差别。隐狐倒是没有做什么伪装，他非常坦荡地走在疗养院里，真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
疗养院内部寂静得可怕，一路走来一个守卫都没有，越走，景昭雾越觉得不对劲--哪怕处理异种逃窜的优先级更高，但在明知道有入侵者的前提下，为什么东区的守卫们都像消失了一般?
她思考着一路朝前走，目光警惕地掠过疗养院内的树丛，确定没有异动后又收回目光。
不对一.
景昭雾又把目光移回去，在看到树枝上面闪烁着的红色小光点后目光一缩。
有狙击枪!
她反应极快地按着隐狐朝地上趴倒，堪堪避开了朝着两人破空射来的子弹。
隐狐反应迅速地展开白雾领域，“雾隐使者”火力全开，喷涌而出朝外冲击的零气像蒸汽波一样吹倒四周的树木，把隐藏在高处的狙击手打落下来。
景昭雾从地上爬起来，手中抓紧黑箱子没有松手，目光如炬地环视四周，寻找始作俑者丽贝卡的踪迹。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丽贝卡从始至终都没有相信她的话，甚至可能也相信了--但这都无所谓，因为她的目的就是要把景昭雾抓回教廷，哪怕不抓回教廷总部，也不会放景昭雾离开疗养院。此前因伊莎贝拉克隆体而起的努火平息，景昭雾其至突然有点想笑。
--不愧是丽贝卡，还是从前的作风，利落、狠心、我行我素。想要，就要立马得到，就算得不到，也要毁灭掉。哪怕“尤克特拉希尔”的后遗症还在，景昭雾也不吝使用这一回。她咬咬牙展开精神丝线，向外蔓延着探寻异能者聚集的方向。
丽贝卡一定就在异能者最多的那个位置--她那么怕死，一定会缩在层层保护之中。
“丽贝卡，没必要吧?
景昭雾朝着那个方向出声，语气带着熟稔的笑意，“好歹也是母女一场，怎么多年未见、久别重逢，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杀我呢?"
景昭雾的嗓音散漫，乘借冷风，顺着精神丝线，传送到不远处丽贝卡的耳朵里。
四周的黑袍人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丽贝卡，其中一个黑袍人的异能是远距离视物，他展开巨大的窥视镜，转录出景昭雾那边的画面。
听到景昭雾攀缘关系的话，丽贝卡轻轻皱了皱眉，朝着画面里景昭雾的身影看过去。
瘦削的黑发女孩穿着不太合身的白大褂，宽大的衣角被风吹着鼓起来，她随意且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背后跟着教廷总部人人避之不及的隐月。掉落在地的、先前埋伏着的狙击手都戒备地举起枪对准他们，他两人却表情轻松地朝远方张望，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懒散笑容，乍一看相似极了。丽贝卡想要命令身后的黑袍人前去抓捕景昭雾，被黑袍人首领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四周的黑袍人们就像是被令行禁止的机器管家一样，立刻止住动作。
为首的黑袍人朝前走了一步，他是教廷的月曜神使之一，恒月神使维克多。维克多被派来贴身保护丽贝卡，但他们的关系并不是上下级，也没有谁听从谁的命令一说。教廷的组成分布错综复杂，核心的权力体系和负责实验的科研人员并不能用同一个标准评级。所以哪怕丽贝卡是没有异能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三等公民，身负A级异能的维克多也得寸步不离地保护她。
”她究竟是谁?
维克多上前一步逼近丽贝卡，黑袍下的方正国字脸严肃且皱纹深刻，皱着眉头贴近时咄咄逼人。
丽贝卡沉默不语，她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用厚厚镜片下冷漠而锐利的眼睛盯着维克多。这双眼睛里毫无情绪，充满了无机质的冰冷，像是在注视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哪怕明知道丽贝卡没有异能、弱小到他不用动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但被注视着时像是在被无声威慑，维克多还是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他看着这双眼睛，突然联想到窥视镜头画面里的景昭雾。异能为窥视的黑袍人投递的画面很清晰，维克多得以详细地端详区分。
分明是不一样的容貌、不一样的发色和体型，她轻轻仰着头朝这边看过来时，露出的野心勃勃、志在必得的眼神却和丽贝卡一模一样。
--区别只在于，画面里那双年轻、热烈的眼睛充满外显的野心，而丽贝卡的野心深藏在犹如一潭死水的眼睛里，从不显山露水。
但无论如何，这两人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个黑发女孩还说“母女一场”。
维克多知道丽贝卡曾有一个女儿，但那个女孩早就丧生于教廷的一场意外之中，面前的这个黑发女孩绝不可能是她，况且丽贝卡还曾唤她为“NG-J001"。他加入教廷已经有十五年之久，从未听说过所谓的NG系列，也不理解，如果NG-J001是人造人，那她为何会喊丽贝卡为“母亲”，于是他更好奇她的身份。“丽贝卡教授，她旁边的人是隐月，你不能动用教廷的力量来解决私事。
思维转瞬即逝，维克多弯下腰，欺身向前，他语气礼貌，但每一个动作和行为都透露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尊重，“告诉我她是谁，否则他们将不会听从你的命令。丽贝卡在维克多的逼迫中不动如山，她还是用那双冷如寒冰的眼睛看着他，身体挺拔，薄如蝉翼的脆弱背脊挺直着。“教皇给你的命令是保护我，你不需要问那么多，履行职责就够了。
她不退不让地回以直视，古井无波的声音里俱是坚定，随后她向身后的黑袍人发出指令，“把那个女孩抓来给我。维克多似笑非笑地盯着丽贝卡，他挥出右手停滞在半空，叫停了所有黑袍人的动作。
“停止一切行动。
维克多用另一只手揪下别在丽贝卡领口的对讲器，朝着景昭雾那侧的狙击手发出指令，“丽贝卡教授的指挥权由我来接替，所有人退下。
丽贝卡皱眉盯着维克多，她非常快速地、动作微乎其微地抿了下嘴唇，克制地开口:“维克多，你该知道她手里拎的是什么，她是叛徒。
“叛徒?只因为没有任你摆布，就是叛徒吗?’“我不知道NG计划，但我似乎听说过--'维克多似笑非笑，他古怪地拉长强调，“听说无所不能的丽贝卡教授曾经有过一次极其失败的实验，那次失败险些毁了教皇大人筹谋多年的心血，差点动摇了教廷的终极大业。“莫非，那场实验就是NG计划里的?'
维克多挤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虚假笑容，这样的表情由他做来显得尤为尖酸刻薄，“承认吧丽贝卡，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罢了，你视她为耻辱，所以想要销毁是吗?‘“不要再用教皇大人当你的遮羞布了，她和隐月站在起，教皇大人的属意还不够明了吗?'
维克多俯下身子，嘲讽的声音在丽贝卡耳边响起。被他这样羞辱，丽贝卡脸上也并没有什么表情，她比实验楼里关押的人造人还要像人造人，似乎天生缺乏了属于"人”的某部分特质，像是一个未能完善面部神经的仿生人，无悲无喜。他们这边的纠纷景昭雾并不知晓，她只看到围攻的狙击手突然后退撤离。她有些迷惑，直到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隐月，你们前来，所谓何事?”
维克多的声音凭空出现在景昭雾和隐狐附近，仿佛近在咫尺，“箱子留下，人离开。
隐狐认出了维克多的声音，他笑嘻嘻地走了两步挡在景昭雾身前，把她和声音传递的方向阻隔开来，“教皇让我带走的。”“教皇大人?’
维克多这句话刚问出，丽贝卡突然发难，她持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手枪，朝着他的腰腹连开数枪。因为两人贴得极近，维克多反应不及，腰腹瞬间开出一朵朵血花。他条件反射地回头，震惊地掐住丽贝卡的脖子，“你.....他这句话都还没说完，“砰砰砰砰”又是几枪，丽贝卡眼睛眨都没眨，迅速开枪把他的身体打得支零破碎。维克多掐住丽贝卡脖子的手逐渐失去力气，他瞪大了双眼倒下，身后的一众黑袍人盯着丽贝卡，纷纷掏出武器戒备，却不敢动作。
“把他们拦下来。
白大褂上喷溅的红色血液格外明显，丽贝卡没有擦拭，她持着枪夺走维克多手上的对进机，把通讯信号切换为整个疗养院。
“守卫立刻前往东区，不惜一切代价缉拿入侵者。”平静的女声顺着无线电信号传递到疗养院各处，“封锁疗养院，禁止任何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