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乌浓神女
一路上，孩子都很安静。
她的呼吸越来越弱，也几乎没有什么哭声了。
达拉一边探查着孩子的状态，一边循着亡父指点过的路径往前，一路不停，走了好几个时辰，才终于感觉到，外面似乎已经有了人声。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曾经的西淸王庭，如今的乌浓圣殿。
比人声更让达拉感到熟悉的是他鼻尖感知到的缕缕香气。
达拉终于想起来他是在哪里闻过孩子身上那令人沉醉的梅香。
当初西淸旧部与北宸军队交战，达拉王子被西淸死士簇拥着突围，曾经迎面碰上过一驾乌浓人的马车，便在那驾马车边达拉闻见过这一股熟悉的香气。
他在逃命途中朝那马车匆匆一瞥，未见车中人，只见那马车碾过的车轴痕里嵌着一朵如白羽般雪润无瑕的梅花。
达拉王子拾了那花，捏碎在手心，花汁渗入血痕里，香气绕过指尖时，达拉王子记住了仇人的味道。
那时的达拉王子并不知晓，在乌浓，佩戴此梅者，必定身居顶峰。
那是乌浓人最推崇的梅树品种，俗名照水，梅香清冽不妖，沁人心脾。
达拉王子将怀中襁褓紧了紧，那股熟悉的香气再度扑鼻而来，与密道外传来的香气混为一体，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笃定：
那乌浓妖女真的能救衣衣的性命。
凌衣衣身带异香，不偏不倚便正是这乌浓神女圣殿中传出的梅香。
密道的出口，正是乌浓神女的圣殿。
四面植梅，种的正是熟悉的照水梅。
寝殿占地颇广，穿过两侧梅林，有一条蜿蜒的水路直通乌浓神女高坐的圣坛。
梅林里设了机关，无指引不能穿行。
唯有水路，可直达乌浓神女的圣坛。
水道很窄，与其说它是一条水道，不如说只是一条渠沟，不能容人泅水，亦不可泛舟其上。
这个时候，圣坛上的神女正在听圣使念一封奏报，这奏报来自遥远的大雍边疆，说的是一个迟到的请求。
肃王武瑛玖请乌浓神女帮她找寻一个人。
圣使念着念着，便停了下来：
“主上，这个忙我们帮吗？”
“这世上真有肃王武瑛玖所说那个身带异香的女人吗？”
“而且他所说的异香还是我乌浓国奉为神香的照水梅花香。”
乌浓人以梅为国花，然梅有高低，其中照水为尊。
圣使对大雍肃王的请求嗤之以鼻是因为，在乌浓国，只有神女配用照水梅花香熏染衣物和用具，因而神女身上经常会带着一股照水梅花的香气。
可那也都是后天形成的。
这世上若有什么人天然含了照水梅花香，那她便应该是天选的乌浓圣主。
肃王武瑛玖这封信来得突然，且莫名。圣使正要引火焚信，高坐的乌浓神女突然开了口：
“身含照水梅花香，肤若白碧凝脂聚，这世上确实来过梅花仙子的，只可惜，遭天妒，命不长。”
圣使闻言震惊，确认道：
“主上，这世上还真的有大雍肃王殿下描述的那个人哪？”
神女叹了口幽长的气：
“有。”
圣使吓出了一身冷汗，显然这个答案超出了她的预期，纵使在以梅入魂的乌浓，她也不曾听说过有人身带梅花香。
“那我们应该帮着找这名女子吗？大雍肃王如今手握重兵，实力愈发强悍，如果我们找到了这个女子，说不定能借此与大雍朝廷搭上线”
圣使话未说完，便听乌浓神女冷冷道：
“她早就死了。”
她如此笃定，笃定中甚至含了一股难明的苍凉，让人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
接着她目光空洞，说起了一件往事：
“多年前，我欠了大雍肃王一个人情，允诺他一个请求，如今他求到了我，照理说我应该助其找寻此人，可是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比我更了解身带照水梅花香之人的结局。”
“她活不过豆蔻之年。”
“想来，应该早就已经死了。”
气氛变得莫名低沉，直到
乌浓之水已绝，如今通往圣坛的这条乌川是乌浓人重新在旧址上开垦挖掘出的一条人工渠，渠水滋养着两岸的梅花，直通乌浓神女的圣坛。
乌浓人对乌川无比崇敬，日日有侍女看护清理乌川河道。
可乌浓人纵使防护得当，也绝对想不到有人会直入神女圣殿，把东西放在木桶里，以内力催发，直接将木桶推到神女的面前。
“什么东西？”
等圣使发现那个木桶时，孩子已经到了眼前，微弱的哭声引起了乌浓神女的注意。
圣使为防护不严告罪，正要将木桶连同孩子一并清理掉，却听见身后的乌浓神女用颤抖的声音道：
“快，把孩子抱出来，给我看看。”
圣使虽疑惑，但还是领命照做了。
等孩子抱到了怀里，她震惊地发现：
“主上，这孩子身上好像自带有一股梅香。”
她一再确认，直到确认无误：
“是照水梅花香！”
一个身带照水梅花香的婴儿？
乌浓神女接过这个带给她强烈震惊的生命，却发现孩子浑身发紫，脸面青灰，已然是一副中毒已深的相貌。
一些久远的记忆瞬时出现在了乌浓神女的脑海中，当下的画面与过往的记忆无限重合，仿佛那噩梦般的过往又卷土重来了。
孩子的手胡乱伸张，抓住了乌浓神女一缕发丝，将她拉回了现实。
不对，哪里不对。
乌浓神女当即招呼圣使：
“去，取圣水来。”
圣使领命，不多会，一碗无色之水便被一勺勺喂进了孩子的口中，孩子的脸色慢慢便恢复了正常，眸色也渐渐焕发出了生机。
乌浓神女这才得以静下心来，细品孩子的五官样貌，细看之下，她发现：
“不像，一点也不像。”
圣使这会也缓过劲来了：
“主上，这是否便是大雍肃王要找的人？咱们要把这孩子交给肃王殿下吗？”
“这孩子身上的毒素并不能解，只能抑制，她不留在我身边，便只有死路一条。”
乌浓神女这话像是回应圣使，却更像是说给躲在暗处的某个人听的。
“这孩子生含照水梅花香，与我乌浓有缘，我会善待她。”
“若她能够平安活下来，她便是天选的乌浓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