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不要脸
大雍肃王宽德厚物、怀瑾握瑜，然而在乌浓，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个不要脸的畜生。
原因无他，正是出自他当初亲笔写给乌浓神女的那封书信。
他在那封信中，直白地称呼那个身带照水梅花香的女子为吾妻。
凌衣衣一天天长大，眉宇见集成了英气和贵气，看上去就像一个天生的权贵。
她身上自带照水梅花香，又常年跟随在乌浓神女左右，受其亲身教导，因而广受乌浓人认可，将其奉为乌浓幼主。
每每一想到自家幼主尚在襁褓中时，就已经被那个大雍肃王惦记着了，乌浓人发自内心便觉得厌恶：
这位大雍肃王，真是太不要脸了。
所幸乌浓人一向深居西淸故都不出，这谣言也就没有蔓延出乌浓的领地，影响大雍肃王的赫赫声名。
凌照水醒来后，便被众人告知凌衣衣已经死了。
她当然不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更何况强大的血缘牵连使她相信，孩子一定还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后来达拉回来了，告诉凌照水，他听从医士之言，将孩子交给了乌浓神女。
凌姑娘听说过这位乌浓神女，听说她从不出世，却有解百毒之能。
却也听说她喜怒不定，为了光复乌浓操纵诸如北宸王妃那样的妖魔鬼怪犯下过累累罪行。
西淸国灭就是最好的例子。
达拉承诺她，每隔一段时日，会通过西淸密道去看看孩子，确认其存活与安康。
凌照水无奈地点头，她感恩达拉王子的负重前行，而且她亦深知，除此之外，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延续这个生而不幸的孩子的生命。
听说，乌浓神女待这个孩子不错，日日带在身边，亲自授业，同食同寝，甚至想把乌浓国的未来交托到这个孩子身上。
七年来，凌照水从不敢贸然进入西淸王都，去讨要自己的孩子。
她怕触怒那位乌浓神女的神威，怕孩子失去乌浓神女的庇佑和照料后，会丧失性命。
在这期间，她与兄长凌洒金和解。重新回到了兄长身边，肩负起照料另一个孩子的使命与义务，她亦忙于和达拉一起图谋他的复国大业，日夜辛劳，夙兴夜寐，但她从未有一刻忘记过那个出生就被送入虎穴的孩子。
与此同时，凌三川和凌衣衣一天天长大，明眼人已经可以从他们的长相中辨识父母亲长。
凌三川长得像极了凌照水，作为凌洒金的儿子，他长得像姑姑也实属正常，因而从未有人质疑过，凌三川不是凌洒金亲生的。
凌三川的一路成长，既有新乡县官凌洒金的庇佑，又有姑姑凌照水的贴身照料，他童年里最大的忧愁有且仅限于：
父亲何时能停下他繁忙的脚步？
姑姑究竟会不会嫁给她那个翻墙跃进的姘夫？
而凌衣衣的长相就变得十分耐人寻味了，达拉每次去看凌衣衣，都会觉得她长开了，越来越显露出不同寻常的相貌，同时，他也慢慢觉悟到，凌衣衣长得同凌家人全无相似，若不是亲眼看着凌照水分娩，达拉宁肯相信这个孩子同照水全无干系，只是那个犄角旮旯捡来的。
凌衣衣长得不像母亲，那必然长得像她的生父了。
可她的生父究竟是谁呢？
这个问题确实困扰了达拉许久，在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放下时，事情却迎来了峰回路转。
肃王平叛凯旋回京的檄文晓喻州县，檄文上的肃王殿下英挺不凡，有如天神下凡。
达拉看到恩人的画像时，只觉得扑面而来的熟悉。
但他与西淸一族虽受肃王大恩，却从未见到过大雍肃王其人，对他的长相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又怎会莫名感到熟悉呢？
此情不合逻辑。
达拉再一次翻身进入凌照水在新乡居住的小院时，便发现凌照水正让凌三川对着肃王武瑛玖的画像磕头。
凌三川懵懵懂懂，听从姑姑之言，对着肃王的画像，恭恭敬敬便磕了三个响头。
凌照水告诉凌三川，肃王是鬼神，跪拜他只是出于礼节。
这样骗小孩子的话，诚然瞒不过大人。
以凌照水的脾性，天地神佛她一个都不信，如今怎么突然敬仰起鬼神来了？
况且，她从来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的信仰加诸到别人身上的人。
达拉在那个瞬间恍然，他明白了凌衣衣长得像谁。
秀眉英挺，寒眸藏弓，那不正是画像上肃王武瑛玖的面目吗？
许多谜团似乎迎刃而解，新远山上凌姑娘冒死给土匪头子达拉王子指了一条安居的明路：肃王武瑛玖。
若无绝对的信任，她又怎么敢拿自己、孩子、仆人以及凌洒金的性命赌大雍肃王的一夕仁德呢？
达拉至今记得照水在弥留之际说过，她的爱情虽然短暂，但是她确信自己深爱过那个人。
这世上，什么人能在短暂的相逢后深深植入凌照水的心防，挥之不去，砍之不断，任凭名满天下的内阁学士如何用书信轰炸，任凭近水得月的自己如何用言行感化，她都不为所动。
她看着他的画像时，隐忍中带着贪婪，惊喜中带着克制的目光，饱含情绪且层次分明，是与之朝夕相处多年的达拉从未见到过的。
她那双剪水双瞳看向旁人时，永远磊落、分明，且大多数时候她给人的观感都是淡漠的，以至于旁人觉得，凌姑娘是一个能把自己情绪控制很好的人。
在这一刻，凌姑娘突破了自己。
在这一刻，达拉王子绝望地意识到，他再也没有可能凭借日复一日的努力撬开凌姑娘的心防，成为凌三川的姑父了。
肃王武瑛玖，竟然是肃王武瑛玖。
又幸好是肃王武瑛玖。
凌照水注定不会爱上自己的事实让达拉王子很难接受，但达拉王子很快便接受了凌照水爱上的那个人是肃王武瑛玖的事实。
伟岸的肃王，他荫蔽了大雍，他接纳了西淸，然而他却也有力所不能及，他羽翼广阔，却不能守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