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帝王
皇帝虽痛下杀心，夜半寂寥时却还是贪图慧妃沈晚棠的绝世美貌和婀娜身段，他听进去了凌捭阖的话，这道密诏便就此搁置了下来。
但皇帝令凌捭阖收好圣旨，若是有朝一日，肃王武瑛玖登基，皇帝要凌捭阖宣读密诏，赐死慧妃。
凌捭阖接下圣旨，内心忐忑可想而知。
要当着新君的面，赐死他的生母，这同送死有何区别。凌捭阖为自己讨了条生路，便是那枚免死金牌。
可他终究是没用在自己身上。
此后肃王之病，药石无灵，慧妃母子渐渐淡出了皇帝和朝野的厚望，变成了无关江山社稷的富贵闲人。
直到大将军王卷土重来，改变了京都格局和大雍王朝的走向，成为了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那时，凌捭阖尸骨已寒。
那时的皇帝，也已是一个垂垂等死的老人了，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朝政在慧妃和四王手中把持多年，皇帝能控制的势力越来越少，且皇帝为数不多的人脉在慧妃的迫害下，不得不从明面转入暗中，几经起伏后，几乎已经让人觉察不到了。
多年来，皇帝一直秉持着先除慧妃，后立太子的原则，故而太子之位一直闲置。
直到京兆府命案给了皇帝一些新的感触，一些关于肃王武瑛玖的新的感触。
在清君侧这场风波中，肃王武瑛玖虽然表面上维护了慧妃，但是据皇帝收到的线报，经过这一场恶斗，慧妃的势力比起晋王的，似乎削减得更为惨烈。
暗岗被清，私权被废，线人被连根拔起，慧妃沈晚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帝为此暗暗喝彩了几日，多吃了好几碗大米饭，收集各方线报，仔细品评后，才知晓这些让慧妃吃瘪的手笔并非来自于大张旗鼓要致她于死地的晋王，
而是出自她亲儿子肃王的手。
事情办的如此漂亮，确实有违晋王殿下一贯行事的风格。
当然，这笔帐一点没少，全然被记在了晋王殿下的头上。
晋王估计自己都纳闷，慧妃深藏的那些暗哨、内线究竟是怎么被自己的人给挖出来的？
皇帝惊喜地发现，在尽孝的同时，肃王武瑛玖实则有着十分清醒的头脑。
他清楚大雍朝廷的病根在哪里，也有雷厉的手段将其彻底清除。
皇帝以为是自己将肃王招致了鸣金山，最终却发现这不过是肃王针对京都权势的一场长远布局。
不破不立，是肃王的胆量与谋略。
借京兆府之弊，生在局外的肃王武瑛玖，大刀阔斧地将他登临帝王最大的障碍全都扫清了。
这些障碍，既包括慧妃与晋王的势力，也包括皇帝心中最大的隐患。
皇帝对于肃王最大的担忧，原本不在于慧妃其人，而在于一个帝王，在面临任何选择时，能否做到时刻以家国为重。
肃王武瑛玖既然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慧妃沈晚棠存在与否，于大雍江山而言，都已经是无足轻重了。
但皇帝还是忍不住，要杀沈晚棠。
这几乎成为了他半生的执念，这场婚宴成了多少人的将计就计，可惜无用的晋王又一次让皇帝失望了。
皇帝想起了那块免死金牌，感叹冥冥之中，凌捭阖竟然又救了慧妃沈晚棠一命。
如果说凌捭阖是天然是慧妃的救星，那么他的女儿倒像是沈晚棠的克星。
皇帝收到线报，此番让肃王殿下下定决心惩处慧妃党羽的，正是那凌捭阖的女儿。
皇帝生出了一股念想，如果他注定不能将慧妃沈晚棠铲除，那么不如便扶持一个能与慧妃较量且不对付的女人，让她成为大雍肃王妃。
皇帝的如意算盘正中肃王的下怀，只是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前人的设想。
慧妃沈晚棠固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可她说白了，充其量不过是白莲圣使放置在大雍境内的一枚棋子。
她的女儿，若一旦成为了肃王妃，乃至皇后，后果当不堪设想。
皇帝明白这些，已然太晚。
他如今吊着一口气，便是在等肃王。
床榻上的皇帝强撑起气脉，唤肃王武瑛玖上前。
肃王比晋王晚行了一步，刚刚还颐然气指的皇兄，这会已经死不瞑目地仰躺在地上，成了一具没有生息的尸体。
老皇帝替新帝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帮他除掉后顾之忧，亦是告诉他，
帝王之路，成败远远大于亲情。
晋王的尸体很快便被御前护卫处理妥当，肃王从铺陈过晋王尸体的地板上踏过，从众人的面目上，竟看不出一丝与人命相关的挂怀。
“玖儿，朕的江山，就交给你了。”
皇帝无比吃力地将一只手交托到肃王手中，肃王握住那只手，在那一刻，大雍江山便算是完成了传承。
对于肃王武瑛玖而言，此刻无喜无悲，他紧握父亲枯槁的手，赶在皇帝咽气前问道：
“父皇可否告知儿臣，您当年为何要下旨杀母妃？”
皇帝的神思涣散了，用游丝般的声音道：
“玖儿，从你幼时，父皇便很看好你。但你母亲出生不详，是为后患，父皇决意去母留子，是在为你清扫后患呀。”
皇帝去母留子的用意，肃王已经感受到了，后来多年的实际状况或许也可以反证明皇帝此举的明智，但对于年幼的肃王而言，这终究是一件无比残忍的事。
而且他行心中尚有疑团未解。
皇帝那道圣旨下达得如此突然，可那时的慧妃实则并没有什么逾矩的举止，能让皇帝对盛宠的枕边人下这样的杀心。
相反的，那时的慧妃，明艳照人，小意温存，可以说甚得帝心。在宫廷内外，虽遭妒忌，但也绝不是今日人人厌弃的坏口碑。
这其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令皇帝对慧妃的态度急转直下。
此外，作为奉诏行事的大臣，凌捭阖得天子器重，将身后事相托。可彼时的皇帝，经历过西域舞女一事，应该已经对凌捭阖和慧妃之间的私交与默契，有所怀疑。
他将赐死慧妃的圣旨交给凌捭阖，究竟是一种险恶的试探，还是纯粹的信任呢？
帝王之心，不可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