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第30章第30章
第30章
他借着灯光下意识朝院墙看去，好在官署府邸的院墙比民房高出许多，墙头还竖有铁钉防护，对方并未翻墙而入。
李世民想了想，故意放重脚步朝院门走去，边走还边假咳了几声，同时继续关注着院外的动静：那两个人还在，但开始动了。
他正考虑要不要先下手为强趁其不备开门拎进来再打，却听到门外有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请问，这是赵时明赵知州的府邸吗？劳驾您前去通传一声，我们是他老家的亲戚，今日是赶来投亲的。”李世民听着这耳熟的声音先是怔然一愣，旋即，准备应战的紧绷心弦骤然一松,脸上也随之涌起了笑意。他疾步上前打开门门，惊喜道，
“无忌，你怎么来了？”
按理说，长孙无忌要在蜀地联合那个匪首劫沈家的货，劫完还要跟对方分，想来并不会这么快的。门口果然站着鬼鬼祟祟的长孙无忌，他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就拉着身旁一个扛着袋子的人闪进了院子，低声道，“陛…”
李世民立刻轻声打断他，“小心隔墙有耳，进去再说。”说着，他就把门重新门好，带着两人快步穿过院子往厅堂走去。
他一路上都察觉到，另外那个人的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打量，所以在厅堂里重新加点了一盏灯后，马上就借着亮堂的光线看向了对方。
这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壮年男子，蓄着浓密的络腮胡挡了近一半的脸，故而难以窥探到对方真实的年纪，不过，他眼神怎么有些怪怪的….
就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还没等他总结完对方的特征，这男子就唯咚扔下手中的袋子，一言不发地噗通跪下朝他咚咚磕起头来！
李世民心中惊诧不已，急忙上前去扶起他，劝道，“壮士何须如此？请快些起来吧…”
长孙无忌谨慎地跑出去左右看了看，见院中再没有其他人了，才进来谨慎关好门，又拉了拉李世民的衣袖，小声询问此处可还有旁人。
他见对方摇了摇头，这才长吁一口气出声提醒道，“陛下，他是屈突通啊！”
李世民顿时惊喜不已，用力握紧了屈突通如烙铁般的手腕，
“坦豆拔，你也来了！快，快起来！”
屈突通这才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开口道，“陛下，还请陛下治臣不忠之罪啊！”
说着，他又准备弯腰伏地咚咚去撞脑袋了。李世民忙使了个巧劲，一把将他整个人掀起来站好，又将两手重重按住他的肩膀，笑着朗声道，“不忠？你坦都拔怎么可能对我不忠？可不许来诳我！”
屈突通更是愈发羞愧难当，眼泪汪汪地看着李世民激动不已。
嗯，看着他顶着这副络腮胡的彪悍猛汉模样，却在自己面前这般哭哭啼啼的，李世民简直头都快疼起来了。他拍着对方的肩膀，好气又好笑道，“前世你可不是这般的性子，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长孙无忌见屈突通半天都不好意思开口，忍不住急得帮他解释道，
“陛下，是这样的，屈突通他前两年来到蜀地后，刚开始是设法找过您的，但一直没找到，恰好后来蜀地又发生了朝廷以当三钱′抵'当十钱’一事，他家里的钱财全打了水漂，他的父母兄妹也全都跳河没了，所以屈突通才带着县衙的一帮衙役上山当了匪，他其实一直都是忠心于您的，而且他从来不打劫老百姓和善心的富商…”屈突通听到这里，忙捡起地上的袋子献宝似的塞给李世民，满脸羞愧道，
“陛下，臣当日并不知晓您也来了，这才想拉人跟这个狗朝廷拼命的，可臣虽有这番不忠之举，却绝无对您不忠之心啊！如今臣既然能幸与陛下重逢，还请您一定要收下这些印玺！”
李世民这下算是听明白了，立刻惊喜看向他，“拉人造反？莫非，你就是蜀地那个占山为王的县尉李义山？”这可是意外之喜啊！
屈突通见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宏大量，丝毫没有怪罪自己在蜀地造反想当皇帝的意思，不由得暗暗大松了一口气，抬袖随手揩了揩眼泪，笑道，
“臣正是蜀地的李义山，不过，往后这些山头就是陛下您的了，有陛下在此，臣这辈子只想安心当个将军！”原来，长孙无忌这趟偷偷跑去找李义山商量劫沈家庶子手头的货物一事时，意外发现对方竞在山上的厅堂里供奉着唐太宗的画像，不由心中一动，就用陛下前世写过而并未流传出来的一首诗来试探了对方。
没想到对方一听完就激动不已，竟然误会他就是陛下转世，当场就挥退人要给他下跪，吓得长孙无忌赶紧把他拉到角落解释了一番。
屈突通听闻陛下在青州担任知州一职后，立刻就兴冲冲带上他那堆印玺要来找陛下相认，两人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今日赶到了青州，在暗中打探一番后，才摸到了这处知州的府邸来。
李世民听完，笑着拆开手上鼓鼓囊囊的袋子来看，好嘛，果然全是大大小小的印玺。
他笑问道，“你做事倒是一如既往的仔细，还给每座山都刻了大印哈哈！没想到我的坦豆拔来了大宋也是如此的厉害，你这得有好几十座山头吧？”
屈突通的神色立刻振奋起来，一脸期盼道，“陛下，臣把山头都当做我大唐军队来管理的，自然要多上心几分！臣如今已经打下了蜀地的一百零八座山头，而且都是能形成持角之势有利于攻守的大山头，陛下，可要前去蜀地巡视一番？”
他好想把自家陛下带去山头悄悄炫耀一下，这可是连史书都称赞英勇无敌的唐太宗皇帝啊！
李世民高兴地连连拍了他好几下肩膀，“很好！有你在那边镇守，我是最放心不过的了……”
屈突通登时面色一变，“陛下，您难道不想让臣在您身边侍奉些时日吗？”
虽然他舍不得离开山上那些弟兄，却更舍不得久别重逢的陛下啊，他还想多跟陛下待些时日呢。长孙无忌乐呵呵提醒他道，“那些山头，要是没个咱们自己的人守着，陛下怎么能放心？既然是你打下来的，肯定得你去镇着。”
李世民也笑语吟吟看向屈突通，“我如今年纪轻轻身康体健的，需要人侍奉做什么？你回头要尽快赶回去，那边还有大任务要交给你办。”
屈突通立刻重新振作起来，“请陛下吩咐！”李世民压低了嗓音，“蜀地山中自古多铜铁，到时你寻些懂冶炼之术的人才，暗中挖出来炼制兵器。再有，练兵一事也绝不能松懈。”
屈突通连连点头，又满心自豪道，“陛下有所不知，如今蜀地的百姓之中，十户有九户都想反了这狗朝廷，官府先前还会带人来剿我们，但每回都会损兵折将铩羽而归，时间一长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臣那些山头中，每日都有擅长各种本领的有识之士前来投靠，近日臣已经在安排人手寻找铜铁脉了。至于练兵一事，臣早就从山中的数万兄弟里挑出了五千身强力壮的偷偷练着了。”李世民听完顿时神采飞扬，连赞了几声"好”，心道坦豆拔办事果然历来让人十分放心，不然当年自己也不会派他去镇守洛阳啊。他又吩咐道，
“这些大印你先带回去，往后就安生待在蜀地筹备咱们的大事，记住：如果遇到官兵来围剿，你定要带着大家尽力保全自身。”
至于他口中的“大事”是什么事，三人自然心知肚明，谁也没有刻意解释追问。
屈突通红着眼眶恭声道，“臣领命，定不负陛下期待！”
李世民又问长孙无忌货物一事现在如何了，长孙无忌说屈突通已经带人劫到手了，但他们急着赶来青州，还没来得及把那一大批价值几十万贯的江南丝缎改头换面出手，所以想尽快赶回去处理，不然有些担心沈安吉会买通官府的人节外生枝。
言语间，他显然是想跟屈突通一道连夜就往回赶的。李世民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色，立刻否决道，“不必急这一时，蜀地的官府既然为了保住乌纱帽不想管这摊子事，沈安吉恐怕也拿钱支使不动他们，我这院子十分宽敞，你们去挑个屋子留下来先住一晚再走。”长孙无忌先前就发现这院子里空荡荡的，连个奴仆丫鬟都看不到，闻言忙从怀中掏出两张兑票来，劝道，“这是臣出门时带在身上应急的，也不多，陛下您先拿着买几个人回来伺候。”
屈突通见状也一拍脑袋，忙在装印玺的袋子里掏啊掏，很快从最底下掏出几大坨形状各异的金子来，喜滋滋笑道，
“陛下把这个也拿去吧，这是臣先前从一伙贼人手上抢来的。”
李世民看着面前金光闪闪的大金坨和两张面值五千贯的兑票，笑着拒绝了，
“你们这是在把我当成稚奴哄了？放心，先前各处给的钱我手上还有许多，买人还是买得起的，只是如今我一人住在此处，并不想闲杂人等来扰了清净。”说着，就把他让署衙两个杂役每天来帮忙半口的事讲了。
但两个臣子听完却心心酸不已，我家尊贵的陛下如今竞然只用得起临时工了，这可不行啊！
于是他们更加坚持要把兑票和黄金留给李世民，李世民只好喜忧参半地收下了。
喜的是这一世，自己的财运财运格外亨通，忧的是，他们好像真把自己当个孩子在哄。
听闻二人还未用饭后，李世民准备带他们出去吃顿好的，哪知屈突通担心自己的匪首身份被认出来会给陛下添麻烦，死活也不肯出门一一
他本来打算留在陛下身边就马上刮了这满脸胡须的，这样就没人认得出来了，但是既然还得再回去山上，他自然就不想刮胡须了。
李世民想了想，索性拿来厨房的木盆倒了些杂役们准备的面粉，准备亲自做餐汤饼犒赏这两位臣子，长孙无忌两人急忙跟上来帮忙。
哪知水一加进去，面糊就稀了，面粉一加进去，面糊又干了.…文武各有所长的君臣三人，偏偏对这简单的水和面粉毫无办法，最后忙活了半天只煮出了一大锅面糊糊。等煮好一看，府邸里油也没有，盐也没有，除了面糊糊啥都没有。
但长孙无忌和屈突通已经捧着大碗吃得津津有味起来了，李世民实在崩溃得看不下去了，就不顾他们的劝阻冲出去，飞奔买来了几斤炙羊肉、卤肉和其他菜色还有两坛酒，两个臣子见到酒肉果然如饿狼般双眼放光，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起来。
李世民拒绝了他们的邀请，静静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等两人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把心头的另一个想法说了出来，
“现在平江府的花石纲船队霸占水道，南边的粮食运不过来，北边各地粮价越涨越厉害，青州这边又有童党那帮人在推波助澜，如今白米已经涨到220文一斗，而秋收还有整整三个月，再不把粮价压下去不知有多少百姓会饿死，再者，我手上还有采购库粮的任务.如果让你们合伙从江南走陆道运粮过来，这事能成吗？”
长孙无忌诧异地放下筷子，“220文一斗？童贯那帮人是疯了吗，平江府一斗白米的售价才60文啊！”想了想，他愤怒道，“不，他们是想借这粮价引发民乱来故意刁难您，此事绝不能姑息。陛下请放心，沈安吉做梦都想搭上官府的人，等我回去一说是帮青州署衙买米，他必会答应的！”
屈突通也放下酒碗郑重道，“那帮奸党根本不会管百姓的死活！陛下放心，等我一回去就给沿途各个山寨发借道照会函，如果有人不肯卖咱们这个面子，呵呵，我那挑出来练兵的五千人可不是吃素的！”
他马上给李世民仔细解释起来：山头里那五千精挑细选出来练兵的，大多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兵士，等这帮人前两年服完兵役回到家中，才发现家人已经被朝廷的荒唐新财政逼得死的死、疯的疯，这哪还能忍下一口气？说起来，对方都是有对朝廷的深仇大恨在身上的，他能在短短两年内拿下这么多山头，也是靠着这帮人不要命的狠劲。到时只要派出他们一路护送，保管粮食绝不会出什么问题。
李世民立刻笑了起来，“很好！不过蜀道自古难行，若是让他们从蜀地押送粮食出来，恐怕时间来不及，所以这趟粮食还得从江南采买，到时你去借个镖局的名头，让他们抄近道以镖师的名义来押送粮食。”
说着，他又当场取笔研墨写了一封书信，让长孙无忌回平江府时顺道送给薛季阳。
长孙无忌思忖道，“陛下是打算，让薛家也参与买粮一事？”
李世民颔首，“花石纲的事一日不解决，运粮的货船就一日到不了北边，到时北边各府州缺粮的危机就会越来越严重，而我们可以从陆道多运些粮来支援北边。如今南北两地的水道虽然是堵着的，但它只堵到了汴京，我们到时若是把粮食从青州走水路往汴京方向反着运，就能缓解沿途的粮食危机。”
长孙无忌听得忍不住摩拳擦掌，惊喜道，“好！只要薛家也肯加入进来，我们能买的粮食就会更多，北边的粮价被压下去的机会也就越大，到时就算我们平价低出，也能靠着庞大的出货量赚到一笔..陛下这法子确实极好！既解决了北边粮价的问题，又不会欠薛家的人情，反过来，还是他们欠您一个人情！”
李世民笑道，“商人既然开门做生意，正道之财本就该取，更何况你们如此兴师劳众北上运粮，自然是该挣些辛苦钱的，但有一条，必须保障平价出售，最高不得超过原先的80文一斗。”
长孙无忌飞快算了一下，也笑着道，“按这个价格利润也足够了，沈安吉和薛季阳必然会答应的。”屈突通也高兴开口劝道，“陛下，既然此事能让商人有利可图，若是只靠他们两家买粮还不够，臣想必也能说服几个蜀地富商去岭南买粮北上，这样一来，去年丰产积压的岭南百姓就能把粮食换成钱，而去年欠收缺粮的北边百姓也能买到平价粮。”
李世民如今正担心北方的百姓买不到粮，南方的百姓卖不出粮，不由得高兴地一击桌案，“好，就这么办！”这时他又想起一事，就提醒道，“对了，如今我虽独居于府邸，但此地毕竞人多口杂，往后切不可再与我以君臣相称，我们就按本朝的惯例来称呼吧。”两人忙应下下来。
等长孙无忌和屈突通抢着把碗筷洗了后，君臣几人又商议了一番接下来的诸多细则，这才各自不舍地分头去洗漱入睡了。
一夜好梦，天刚蒙蒙亮时李世民就醒了，然而等他满怀希望去找两个臣子时，却发现他们早就叠好被褥离开了。他猜到一定是屈突通怕被人看到连累了自己才带着无忌早早离开的，在努力掩下心头的那份怅然若失后，他打起精神洗漱完毕，来到署衙牵出一匹马直奔青州军营疾驰而去。
按照约定，四家钱庄这个时辰就该把钱都送过去了。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司马参军蒯子衿在收到其他指挥使暗中送来的消息后，已经急匆匆赶到刘府报信了。刘泌昌一把推开小妾气咻咻起身换好官服，来到厅堂对着蒯子衿就是劈头盖脸一通吼，
“你们昨日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姓赵的只是个江南皇室穷宗亲不足为惧么？怎么他今日一眨眼就取出五万贯钱了？一帮废物！”
蒯子衿忙道，“刘官人请先歇歇怒！既然事已至此，蔡京摆明了要派那个赵时明来跟您夺权，以下官之见，当务之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刘泌昌不满地冷哼一声，“你倒是说说，如今还能怎么个还治其人之身法？”
蒯子衿自信笑了笑，“您别看赵时明掏了这五万贯钱来收买人心，其实这钱只是从他手上过一趟而已，回头朝廷的军饷发下来，定然也是要给他补上的。既然蔡党能用这种手段来收买人心，您不妨也拿出几万贯钱出来帮兵士们垫付军饷.
刘泌昌不耐烦地打断他，“哪有那么多军饷等着垫付的？姓赵的不是把欠下的两个月都给垫了吗？”蒯子衿忙提醒道，“可是八月九月的军饷还未发下来，您可以提前给兵士们发了。”
刘泌昌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他一把夺过丫鬟递来的漱口水狠狠泼了蒯子衿一脸，咬牙切齿道，
“你是让我赶在朝廷的前头，给州兵发军饷？这是想让朝廷以为我刘泌昌想夺权篡位吗？蠢货，滚，给我马上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