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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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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42章

第42章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李世民,抢在泪水夺眶而出的那一刹那之前,珍而重之地伸手回抱住妻子,喜极而泣道,“观音婢,你终于记起来了!我就知道,我的观音婢是绝不会真把我忘了的!”

彻底觉醒了前世记忆的宋时安,也收起了先前那些戏谑的心思,轻轻抓着他的衣衫啜泣起来,

“我怎么能忘记与陛下的夫妻情义呢?就算我先前一时没记起来,其实也悄然间对陛下生出了许多好感呀。我还记得,在前世最后的日子里,陛下你一趟趟在病床前握着我的手,承诺说如果还有来世,你一定会在千万人之中第一眼就找到我,再一次把我娶回家…没想到,陛下真的都做到了”

她这一世在读史书时,就被唐太宗对文德皇后的深情厚谊感动过,哪里会想到,这样一位纵横驰骋意气风发的人间帝王,这样一位余生都在为亡妻祈求来世安康的大唐皇帝,竞然就是她的丈夫,而她,就是那位文德皇后。她刚才恢复前世记忆的这一刻,看到眼前与自己洞房的男子就是自己挚爱的丈夫,是多么的欣喜振奋啊。可是接下来,想到了史书中关于自己儿女和兄长的悲惨命运记载,宋安时立刻就无法自抑地落起泪来。虽然这一世十五年的局外人生活,大大缓解了这些事情带给她的冲击,虽然这一世的她在读史书时,还亲口说过"李承乾一手好局打得稀烂,李泰野心太过,长孙无忌晚年有些膨胀了"的评价,可那时,她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又如何能与此时觉醒的至亲血缘相提并论?她的承乾是那么的体贴孝顺、青雀是那么的聪慧勤奋、丽质是那么的活泼乖巧,这三个武德年间接连诞生的孩子,在那段波云诡谲的岁月里,带给了她和丈夫多大喜悦和宽慰啊!

也是他们在丈夫频频为大唐出生入死征战的时光里,陪伴着留守王府的她度过了无数个提心吊胆孤苦无依的日子……还有从小最宠她护她的哥哥,还有那些来不及花更多时间陪伴的年幼儿女们……这些自己前世最惦记的至亲至爱之人,最后却全都没得到善终,命运好像对她在意的人下了诅咒,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早早夺走他们的性命,最后迎来了一个个悲惨凄凉的结局…

她真的好恨,可是隔着几百年的时空,她又能去恨谁呢?到头来,不过也只能恨自己前世身子骨不争气,如果她能活得再久一些,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她眼下并不知道这一世李世民也有登顶帝位的心思,只暗暗发誓一定会吸取前世一切教训,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的至亲至爱,也绝不会再勤勉为丈夫操持那些后院内宅之事,而让自己生育后本就孱弱的身体愈发病弱不堪…更让她伤悲的是,自己是从史书上知晓这些事情的,更是今天才觉醒前世记忆的,不过只承受了这一刻的悲痛,可是她的丈夫前世却真真切切地经历了失去她、失去丽质、失去承乾、失去青省……

他是何等的重情之人,偏偏他一生中最在意的至亲至爱又一个个先后离他而去了!她不敢想象丈夫是如何熬过那些岁月的,不知道世人眼中威加海内的大唐天可汗,又有着怎样一颗千疮百孔的孤寥之心!

想到这里,她的泪水愈发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簌簌滚落个不停,为什么她和丈夫前世尽心竭力、自我约束,当了一辈子的明君贤后,上苍却对他们是如此的残忍?同样沉湎在前世接连丧妻丧子丧女悲伤情绪中的李世民,一时根本无暇想起把长孙无忌也来了的事告诉妻子。儿女们的命运也是他无法释怀的心间痛楚,他拥着妻子边流泪边一再愧疚自责絮絮道:

承乾和青雀之事,都怪他这位阿耶当时毫不自知的偏袒纵容,才让兄弟二人一步步走到反目成仇的地步…而他前世忙于种种国事,陪伴孩子们的时间也太少了,如果这一世还能再遇到,他一定会倾尽全力弥补她和孩子们……李世民眼含热泪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安抚,又重新捡起刚才被她的哭泣打断的话头,希翼能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

“原来,观音婢也还没忘记我当日那些誓言啊!我前世与你结发为少年夫妻,是你陪伴我度过了人生的风风雨雨,为我诞下了最合心意的儿女,在我每一个最艰难的时刻都坚定陪伴,那时,我就只想生生世世与你做夫麦……后来,病痛活生生从我身边夺走了你,那些年我…直到我如今拜读了苏先生的大作,才发现他字字句句都写出了我那时的椎心泣血之痛: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你走后我再也无人话凄凉了啊观音婢!就算我日日登高望昭陵,你也再不会回来与我言笑晏晏了!(1)

所以这一世我不但要找到你,要重新娶回你,还要长长久久地陪着你,陪你走完我们这一生所有的道路,只是到了那时,你千万不能嫌弃我老态龙钟,不能嫌弃我眼花耳聋…

宋时安正在轻轻拭着泪呢,听了最后这句话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了,“二郎在说什么傻话?如果这一生我能陪着你白头到老,又怎么嫌弃你呢?”

担心妻子哭坏身子的李世民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趁热打铁再三许诺安抚她,使出浑身解数来逗妻子笑,那些关于前世的悲伤氛围总算渐渐被驱散了。

当新房中的气氛再次变得浓情蜜意时,宋时安伸手展臂轻轻圈住他的脖颈,意有所指地试探道,“二郎,你这一世真准备遵守当日对我爹许下的承诺,真打算只跟我一个人过了?”

兴许是从小生活环境和受到教育的截然不同,前世的长孙皇后并不在意丈夫纳妾之事,甚至,因为身体的日渐孱弱和丈夫对她一如既往的痴迷,后来的她巴不得后宫有更多女子分走丈夫旺盛的精力。

但这一世的宋时安有个坚决不肯纳妾的父亲,还有个与丈夫约定了不纳妾的姨母,从来没想过要嫁个纳妾的男子;加上她在青州活蹦乱跳生活了这么多年,今夜,也明显察觉自己这一世的体质要比前世强多了。所以,她为什么要跟别人一起分享丈夫呢?她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去为后宅那些女子和她们的儿女辛苦操持衣食住行呢?

这一世的她享受到了父亲后宅清净而对她付出的全部心血,自然也希望自己和自己的儿女能享受到同样同样的待遇。

而且,她前世呕心沥血做着一个不辱没大唐社稷的贤后,最后又换来了什么呢?她和她的丈夫、他们的孩子、她的娘家,竟无一人得到善终寿终正寝!总之,如今她的心境已经全然变了,这一世既然是寻常官宦人家,她绝不会让任何其他女子加入这个家。

李世民对妻子终于流露出来的醋意简直大喜过望,立刻兴奋垂首深深撷取了几口芳泽,才笑着收回遐思,伸手轻轻摸着她精巧的鼻尖,深情地看着她承诺道,“自然是如此!从我那日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一定是观音婢,你晓得,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从没出错过!如果不是这样,就算真有什么女子跟你长得再像,我也是绝不会招惹她的,旁人哪配跟你比?你是不知道,当日我在岳父面前许下的诺言,就是对观音婢你许的啊小傻瓜!这一生,我当然只会与你一人青丝白首不相离,绝不会让任何人分走我们的时间!”

宋时安得到了丈夫这样的亲口承诺,忍不住喜滋滋仰起头啄了一口他的下巴,心满意足地感叹道,“那我就放心了!不瞒你说,我如今是绝不肯与人分丈夫的,我刚才真担心自己这一世会成为毒妇,若你非要纳妾,等我哪天嫉妒得红了眼,说不定会找把剪子趁你睡着的时候…

说着,她笑眯眯垂眸扫了扫李世民的长腿,又顽皮地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其间。

一阵炙热的灼烫立刻顺着她纤细的指尖传递过去,这样胆大包天的话,这样出格调皮的举动,李世民非但毫不气恼,反而笑着趁机一把捉住她的手,兴高采烈道,“好!既然李二郎断了观音婢这辈子想当毒妇的机会,他必须以身相许弥补一番…”

说着,他俯身靠近妻子悄悄耳语了几句,在对方眸光潋滟轻轻点头后,随着架子床骤然晃了两下,床边帷帐再次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扯放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心舒泰的李世民传人端来热水为妻子整理一番后,才重新揽着她靠在自己肩头,将这一世的经历和谋算毫无保留地全说了出来。

宋时安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喜起来:创业是要经费的,还好那日她和丈夫阴差阳错生出了默契,将张家那些能生钱的产业全买下来了!

李世民含笑揉着她的头夸她有商业头脑,又把长孙无忌等人也来了的好消息告诉了她,同时,也把频频生育导致妻子身体受损的推测说了,又把自己今夜服用避子药一事也说了,还与妻子商议着,这一世他们最好能晚几年再要孩子。

前世,妻子是十七岁生育第一个孩子的,但李世民前几日专程请教过城中擅长妇人科的老郎中,对方说根据他多年看诊的经验而言,凡女子过二十岁再生育子嗣的,母体受损和婴儿孱弱的情况皆会大大减少。

所以,他想等妻子满二十岁以后再考虑子嗣之事,至于母亲和祖母那边若是催促,他自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见丈夫先一步为自己打算得如此妥当,宋时安哪有不熨帖感动的?她高兴应下来后,又急忙询问哥哥的情况。由于尉迟恭这一世的长相并没有改变,宋时安刚才就猜出了呼延笑笑是他,但她并没有在青州看到自己的哥哥啊。

直到李世民提示了一句,她才想到沈随舟数次见到她的复杂怪异眼神,惊喜问道,

“难道,他就是我哥哥转世过来的?”

李世民笑着点头,“是,惟平正是无忌。如今我公开认他做了义兄,那么这一世他也依然是咱们的兄长。”这样体贴周全的好丈夫,世间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宋时安忍不住拿脑袋在他怀中蹭来蹭去地撒娇,“我就知道二郎是最好的,二哥你对我真好!我最喜欢二哥哥了…

虽然她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但不管是前世身体康健的观音婢,还是这十五年里自由自在的宋家女儿,她的性格本色都是活泼顽皮的,如今,她又打定了主意要换种活法,自然就不想再延续前世愈发娴熟的端庄做派了。而这样活泼灵动的观音婢,在前世缠绵病榻后就很少出现了,因为那时的她要拿出很多的精力来对抗身体的病痛,所以,对那些年日日祈盼妻子能多几分精力展颜一笑的李世民来说一一

眼前如此鲜活而充满生命力的妻子,不啻于有一种令他神魂消荡的诱惑力。

他僵硬着四肢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自制努力平复了一刻,才揉着她的脑袋,沙哑着声音道,

“观音婢,你乖一些好不好?今日….不能再荒唐了,我怕伤了你。”

宋时安闻言怔怔一愣,旋即,前世多年的恩爱默契让她立刻反应过来:又不是不知道这人的性子,自己现在这举动简直是在惹火烧身啊!

她立刻挣出了李世民的怀抱,规规矩矩拉过被子躺下来,闭上眼假装打着哈欠,低低嘟囔道,

“好困啊,我已经睡着了,乖乖睡觉吧李二郎。”待李世民静静平复了一瞬,就笑着伸手帮她掖好里侧的被角,又挨着她躺好,盖上了同一床被子,才闭上了眼睛附和道,

“好困啊,我也已经睡着了,乖乖睡觉吧观音婢。”当然没有人会知道,无论是大臣眼中脾睨天下手握四海的大唐天可汗,还是世人眼中沉稳自持冷静端方的大宋赵知州,只有在他挚爱的妻子面前,才会永远毫无保留地露出这样少年气的一面。

红烛摇曳,一夜好梦。

次日天刚蒙蒙亮,惦记着要去给长辈请安敬茶的宋时安就睁开了眼,却发现丈夫并不在身边,记忆中他睡的位置也打理得整整齐齐的。

她不由怔怔伸手去摸那个位置,眼中倏地就蓄满了泪水一一难道,昨夜只是一个得鹿梦鱼的美梦吗?可等她穿好衣裳急急想起身时,传来的胀痛酸涩又在提醒她:不是的,你昨夜已经成亲了,你的丈夫…“观音婢,你醒啦?",随着一道寒风浸入,穿戴整齐的李世民神采奕奕拿着个小玉瓶走进来。

宋时安心头刚提起的大石头一下就"咚"地落了地,撑着床沿问道,

“你出去做什么了?”

李世民举着玉瓶飞快晃了晃,神神秘秘凑过来悄声道,“我去寻郎中了……”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越发微不可闻,宋时安的脸却腾一下就红了,娇嗔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等忙活了一通,李世民才唤人进来把准备好的糕点端来,监督着妻子吃了些填了肚子,才牵着她出门去请安。名正言顺的夫妻,又是见至亲的家人,他上辈子就是这么牵着观音婢的手去拜见爹娘的呢,这辈子自然也不想改变。

倒是许芸婆媳俩,从没见过一刚成亲感情就这么好的小两口,就笑着高兴地打趣了几句。

昨天在新房里婆媳双方都给足了对方体面,眼下这趟请安敬茶就按礼节走了个过场,一家人就和和美美地来到花厅待客了。

女方家人昨晚婚宴结束就回去了,宗泽、崔仙芝还有薛氏父子打算今日再启程。

等李世民和妻子并肩出现在门口时,薛孚立刻就不顾薛季阳的阻拦兴高采烈冲了上来,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人后,不由得疑惑道,

“二哥,你和嫂嫂怎么眼睛瞎有些发青啊?是身边多了个人你们就睡不着吗?要不…″”

其他人一听都傻眼了,瞎,这傻孩子!

薛季阳急忙扑上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回了座位上,又连连给赵家人赔礼道歉说自己没管教好孩子。宋时安没想到,这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子竞是个二愣子,立刻就垂下头掩饰神色慢慢往前走着,李世民瞥了瞥她通红的耳尖,轻咳了一声朝薛季阳笑道,“无妨,童言无忌。”

薛孚正要开口说他早就不是孩童了,看不得别人跟自家陛下顶嘴的尉迟恭,急忙虎声虎气地开口道,“既然赵官人你们都来了,这早膳就快些摆上来吧,我都快饿坏了!”

长孙无忌也急着转移自家妹妹的难堪,忙附和着说自己也有些饿了。

其实离早膳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但这样一来,许芸婆媳立刻闻弦知音地张罗着摆膳,李世民顺势把话题转移到了青州的早膳特色上,宋时安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只有薛孚这个小傻子不满地悄悄瞪了尉迟恭几眼:你个黑胖子,一天就只知道吃吃吃,我看你是想把我二哥吃穷了!

吃完早膳,许芸担心心薛孚再闹出什么笑话来让儿媳难堪,就寻了个借口把宋时安喊走了,李世民则留下来陪几人小酌聊天。

他和尉迟恭谈的是青州练骑兵遇到的问题和进展,宗泽谈的是登州的海兵训练,崔仙芝和赵子瞻谈的是宜阳附近匪患严重了起来…

只有薛季阳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愣是想不出来要接什么话。

按理说他久经商场历练,是最擅长左右逢源的性子,也不是没跟郑秋麟那样的官员打过交道,根本就不至于怯场。

但凡事总有例外,往常都是他主动凑上前贴官员,人家对他也向来是鄙夷的态度。而这回,他是接了李世民一个四品大官的请柬,风风光光作为对方的“故交友人"来青州赴宴做客的。

而除开素来冷淡的崔仙芝,现在不管是李世民的态度,还是昨日那位宋转运使的态度、甚至是这位呼延通判和宗通判的态度,都是坦荡真诚把他当成人来对待的,而非从前那些官员一样,只把他当成一条上赶着巴结的狗。正因为这样,深知世态人情的薛季阳才会小心翼翼珍惜这样的厚遇,珍惜让他得到这种待遇的婚宴主人李世民,愈发不敢像往日一样口灿莲花随意忽悠众人,生怕被人识破丢了李世民的脸。

所以,他想说一些言之有物的话,一些能让人高看一眼的话。

当赵子瞻说到宜阳如今也要操练衙役配合剿匪时,他终于想到了一件事,急忙开口道,

“小人前几个月带人去淳安收竹木漆时,听方家漆园的园主说,如今平江府应奉局跨州府行事,以“给盐七分,给钱三分'的和买名义朝他们采买竹木漆。可是,等方家把应奉局要的三百船竹木漆准备好之后,那位朱特使派来收货的人,竟然说′盐不复之,三分本钱亦无,为朝廷办事怎能锱铢必较’,就这么把三百大船竹木漆白白取走了”他的本意,是想强调应奉局跨州府行事之举,有愈发嚣张狂妄之意,以提醒各位官人往后要小心对方前来索要财物。

但李世民却从这层意思之外,还发现了另一层危机,急忙追问道,

“你可知,平江府应奉局是只去了方家漆园白取,还是在淳安其他地方也白取了?”

薛季阳立马就答道,“若论白取物资一事,小人只知道方家漆园这一桩,不过当日我在淳安县城里,曾听闻有豪强与应奉局的人勾连起来,白白占了数百户农人的土地,分文也没贴补给他们阿…”

话音还没落下,尉迟恭已经把酒杯“砰"地放在了桌子上,气咻咻道,

“岂有此理,简直没有王法了!”

宗泽也忧心忡忡道,“那几百户失了土地又拿不到一文钱的农人,该怎么活下去啊?几百户就是上千条人命啊!”

崔仙芝捏紧了酒杯,沉声道,“待我查实淳安县的知县是否不肯过问此事,如果身为父母官却放任百姓受苦不闻不问,我必要上书参他渎职之罪。”

宗泽和尉迟恭急忙异口同声附和道,“此事若查实,我也要参他一本!”

赵子瞻见李世民沉默着蹙眉不开口,就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李世民眼中浮现出了深深的担忧,摇头道,“我担心这事会闹大。”

于是他又追问薛季阳,“不知那方家漆园,如今可还能维持经营?那些失了地的百姓,又是如何维持生计的?”薛季阳是商人,天生就对利益一事看得格外重要,当日听闻方家被应奉局白取了那么多竹木漆后,就特意打探了一番,忙回道,

“方家漆园虽然损失颇大,但方园主一向豪爽仁善,就将大部分失地的百姓召进园中干活,工钱仍旧正常发放。”

长孙无忌心头一咯噔,立刻就朝李世民看去。一个备受朝廷压榨的商人,却仍肯舍弃家财笼络人心造势,他想做什么不是明摆着的吗?

而一个刻意在贫苦百姓间播撒“豪爽仁善"名声的人,他的影响力在这样一个政治黑暗的混乱时代,几乎可以达到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地步…

于是,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出现在他脑海中一一接下来,两浙恐怕很快就要乱了!

李世民一再追问此事,正是料到了对方的企图,但君臣二人这番凭借政治悟性而见微知著的推断,并不适合昭告众人一一

那位方园主,如今不过仗义疏财发善心收留贫苦农人,并未真的做出任何大逆不道之事,而贸然传出这种风声,不但会让两浙一带提前陷入混乱,还会让朝中奸贼借着剿灭逆党之名,祸害更多的无辜百姓。

他打算先不声张此事,暗中派人寻个由头去淳安打探一番,同时也下定了决心:必须设法制造时机,将计划的事情再次往前推进,太慢了!

照那帮奸党如此肆无忌惮的做派,天下间,还有哪一处的百姓能免遭于饿死冻死的悲惨命运?眼下,金人虽然还没打来,百姓们却已经被朝廷官员活活剥了一层皮!自来是“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既然这昏君不肯当天下万民的父母,反要一再纵容奸贼以百姓之命为草芥,那这天下,还是早些交给他比较好。

宗泽等人匆匆告辞离去后,许芸婆媳惦记着宜阳的铺子生意,又想多挣些钱给将来的孙辈备着,也只逗留了数日就着急忙回去了,青州的赵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李世民也带着大家把精力重点放到了练兵上。在把指挥使全换成自己挑中的人以后,在他不时的各种暗中贴补之下,如今可以说青州整个军营的人心都归于他和尉迟恭了,李世民有自信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变成自己的兵,而不是朝廷的兵。

而另一边,宋时安也撒娇请父亲正式认下了长孙无忌做干儿子,她可怜的兄长终于也名正言顺搬进了这座宅子,而空出来的知州府邸,李世民原本是可以继续占用的,但出于拉拢人心的考虑,他将府邸收拾后让给了青州署衙的别驾参军诸人。

如此一来,对方不但省下了赁屋的花销,居住条件也大大改善,自然对他感激不尽。

宋时安趁机给家中置办了几匹马和一辆体面宽敞的马车,还精心挑选了可靠的车夫,这样丈夫和兄长去往署衙也便利了许多,接着,她就把精力投放到了管理那些铺子和田宅上,有了上辈子打理后宫诸事的经验和今生独特的商业眼光,那些掌柜账房没有一个人敢再轻视她一一宋夫人坚持要改换门面和改售种类的十多家铺子,短短一个月的营收,就抵得上往常两三个月的了!

一晃就到了二月底,刺骨的寒风依然呼啸在北方大地上,而就在这时,有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消息,同时传来了青州一一

官家体恤蔡京年迈体弱,特免去他总治尚书、中书、门下三省的首相之职及一应职务,只保留其太师之衔,并派人专程护送他回福建老家颐养天年;

朝廷下旨,重召前尚书右仆射赵挺之之子赵明诚为官,其新职为淮南东路蕲州知州,令其在三月底前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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