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第43章第43章
第43章
敏锐的猎人李世民，却一下就从这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消息中，嗅出了危险即将到来的味道。原本，他正月时节帮赵明诚写了一封陈情请官的奏章，却头一趟遭到了皇帝赵佶的批红驳回。直到成亲那日，他无意间跟岳父宋卿臣提起此事，才知晓这些年因为蔡京的暗中怂恿挑拨，赵佶为了那点自尊心，就压着不肯给当年沉冤官员后代一视同仁的补偿待遇。自己这举动，在对方看来难免有些“多管闲事”。可是既然是这样，赵佶又怎么可能突然又改口，同意起用当年被蔡京斗垮的赵挺之之子赵明诚呢?结合第一条消息来看，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因为蔡京又垮台了，而斗垮他的幕后黑手肯定已经成功上位了。当新的“忠言"揭发了蔡京这些年的谗言，向来偏听偏信宠信奸佞的赵佶,自然也就跟着改了主意，开始愿意提拔那些跟蔡京不对付的大臣后代了。
可是，这个急转直下的形势对李世民来说，却是十分不利的。
要是最喜经营贤名的蔡京手握着首相之权，好歹还能因为当口的结盟，暂时给他提供几分助力,助他抵挡一番朝中的明枪暗箭。
但是只要其他人上位，他这个得了蔡京和太子举荐、屡屡得皇帝另眼相待、得罪了童贯和高俅两大重量级权臣、手握青州七千兵士的皇室宗亲，实在算得上是郓王党的眼中钉。
既然那□口党成功斗垮了蔡京，接下来就一定会将靶心对准自己，到时，就算朝中有李靖和魏征在暗中帮着他张罗，就算再加上崔仙芝和刘贵妃兄妹的助力.…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但不管怎样，他绝不会将手上的兵权和头上的官帽还回去，必须尽快想个破局之法！
然而，他暗中与长孙无忌尉迟恭商议的破局之法还没个结果，没两日，又从妻子那里获悉了另一个消息：李清照要跟赵明诚和离了。
原来，赵明诚当日收到朝廷的起用诏书后，立刻就兴冲冲地安排妻子准备起来，李清照也很高兴这场长达十来年的冤屈终于尘埃落定了，跟着满腔激情筹办着二人赴任的行囊时。
哪知这时，赵挺之却劈头淋了一盆冷水下来，浇得她如坠冰窟：
他说自己要急着赶路赴职，来不及搬运青州这些金石古玩的珍品同行，但又担心下人看管不力损坏了或是遗失了些许，所以他决定独自前去蕲州赴任，至于李清照，得留下来好生看管守护他这批宝贝文物。
这样的情形，如果是放在刚来青州时、父亲被贬流离不知所踪无依无靠的李清照身上，毫无退路的她兴许只能默黑默垂泪，再写些诗词暗示丈夫莫要忘了他们多年的夫妻情谊，恳请他能带上自己同行。
可是现在的李清照是有退路的，她当场就跟赵明诚争辩了起来：按照朝廷的规定，新官无论要去何处任职，都是能携带家眷上任的；而青州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并无公婆长辈需要她留下来侍奉，至于那些金石之物，只需雇舟船带上一起便是，反正她是坚持要同去的。这样一来，烦不胜烦的赵明诚跟她吵了几句后，索性也不想再掩饰了，直接抛出一句，“你若执意要去也行，只是，到时别哭哭啼啼写什么'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诗词来烦人！”
李清照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相濡以沫十多年的丈夫，一朝重得了势就想撇开自己去蕲州纳妾！于是，在沉默思索了半日后，她主动提出了和离。
宋朝律法大多沿袭唐律而来，所以，“若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也就是说感情不和的夫妻可以自行协商和离，官府并不会介入和定罪。（1）
但和离一事让许多男子感觉并不光彩，他们嫌恶妻子时，大多会选择给对方定下“无子、淫佚、不事姑舅、口舌、盗窃、妒忌、恶疾"的七出罪名，再正大光明写上一封休书来休弃厌妇，以示自己毫无过错。
赵明诚忍辱负重多年，终于迎来了人生最意气风发的时刻，哪忍得下妻子不顾他的体面主动提出和离这口气？于是，他执意不肯答应和离，还告诉对方：如果你一定要离开赵家，我只能以无子'的缘由写封休书给你。李清照在这一刻总算彻底看透了他的为人，这才来找宋时安说了此事，直到三月中旬，她才在李世民的一再出面斡旋下，成功拿到了赵明诚写的和离契书。但她的嫁妆，早拿出大部分为宋时安置办嫁妆了，而这些年用宋卿臣的钱置办的金石古玩，赵明诚并不同意分给她一星半点，至于青州赵宅也是赵家的祖产.…所以到了最后，除了自己的衣物诗词还有一纸和离书，她从这位昔日恩爱的丈夫手上什么财产也没分到。
对方的面目让她觉得彻骨心寒，又愈发庆幸自己早早脱身了，好在有音娘先前赠送给她的几个旺铺和一些良田，往后并不用担心生计问题。
碍于李世民的情面不得不签下和离书的赵明诚，快速将青州祖宅贱卖出去后，又雇人将满屋的金石古籍全搬上舟船，就带着满腔对江南温柔乡和儿孙满堂的憧憬，意气风发地去蕲州上任了。
李清照本想先赁个屋子住的，但在李世民夫妇的再三真诚邀请下，她也搬进了城南的赵府大宅子中。放下这个插曲且不提，如今汴京的朝局确实如李世民预料的一样，陡然之间，就变得对他十分不利起来。蔡攸这回能借着蔡京生病一事，参奏对方“年老昏聩，请去相位"，自然是有一番算计的：
他发现随着蔡京年岁的增加，脾胃也愈发脆弱起来，所以，特意在蔡府收买了下人，让他们多给蔡京推荐些美味的难克化食物。
蔡京是很警惕的，轻易并不会食用糯食和硬物，但这回蔡攸年底回家假意探视父母时，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看到，母亲在亲自下厨做福建老家的芝麻浮元子。只要是母亲亲手做的东西，他那位老奸巨猾的父亲总是会赏脸多吃一些的，于是蔡攸一劝再劝，最后劝蔡京吃下了八个鸡蛋大的浮元子，当夜，蔡京就腹痛不止召来了郎中诊治。
蔡攸一离开蔡府就把这事告诉了高俅等人，又托人告诉了郓王，说这一回他们要快速准备好人手，趁着蔡京刚倒台的时机，一举扫除大片蔡党门生一一官家只喜欢赏心v悦目的人和物，一个垂垂老矣还体弱多病的老头子，有什么资格再担当大宋的首相之职呢？
果然，几人约好分开上奏后，赵佶一听他们说蔡京如今身染重疾、腹痛难消、体有恶臭时，立刻就嫌弃得不行，当场就让徐敬年拟诏夺了蔡京的相位和其他官职，并下令把他打发回福建老家去。
同时，他又任命王脯为首相取代蔡京的位置，擢升蔡攸为右仆射副相。
奉命拟诏行事的李靖，则悟出了另一种意味：如今把持朝政的各派奸贼之中，童贯梁师成李彦都是没读过书的太监，高俅是善蹴鞠的书童，王脯虽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却只会跳脱/衣舞和讲荤/段子取悦官家，毫无理政治国之才，至于蔡攸，也不过是个夸夸其谈的花架子.也就蔡京有几分为官做宰的才学，晚年行事也稍稍收敛了几分。
可是，随着赵佶今日顺水推舟对蔡京的彻底抛弃，往后的大宋朝堂，将彻底被嚣张跋扈的奸贼党羽把控。大宋百姓的日子，想来只会一日比一日更艰难…他用平静掩饰的面容下，有着沉重而压抑的心情，不由默默盘算起自家陛下如今的处境：
年初，西夏突然发兵攻打西北定边军，童贯已奉命前去领兵作战，想来无暇横插一脚。但是随着蔡京一倒台，先前跟蔡京结盟的梁师成恐怕又会反水转去支持郓王了；而蔡攸王脯高俅李彦那帮人，也全都是支持郓王的..而自己和魏征这回，非但没能完成陛下的叮嘱找到机会助他扩大地盘，反而连青州那边都难保了…直到晚上跟魏征暗中碰面，他才发现对方倒是很乐观：如今刘贵妃兄妹扶摇直上，林灵素又跟高俅那帮人反目成仇，转而投靠了刘贵妃，再算上他们两个，陛下接下来未必没有胜算。
而且，魏征还告诉了他另外一个消息：狗皇帝前两日曾召他前去，说要在宫中新修一处阁楼，并且要在下方设下地道通往宫外，让他推算哪天动工最好。他一听这话就知道有猫腻，哪个正经皇帝会修密道通往宫外的？就借着"要用图纸请示天意"的由头，拿到了狗皇帝想修的阁楼和地道路线，然后暗中去查探了一番，发现地道的终点是城中一处秦楼楚馆，里面住着大名鼎鼎的汴京名妓李师师。
李靖听完若有所思道，“一个皇帝冒着被天下人唾骂的风险暗中青楼也就算了，他竟还要悄悄在宫中挖出一条地道来与她相会，看来，赵佶十分在意那位李师师姑娘啊当日，他二人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设法拉拢李师师。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在高俅那帮人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发难之前，西北指挥军队抗击西夏人的童贯就率先把祸水波及到了青州。
童贯先前接连被赵佶褫夺了二十多个官职，堪称尊严扫地迎来人生最大的奇耻大辱，自然将李世民视为命中克星，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对方除去，所以，他毫不犹豫采纳了赵良嗣献上的计策。
赵良嗣建议他：趁着这次西夏之乱，把辽境的大宋边军主力调开，引诱辽军前来威胁边境，但他敢保证辽军绝不会真正发起进攻。
因为当今的辽王耶律延禧昏庸无能，只喜华服美人歌舞游猎，只想安心拿大宋的钱绢奢靡享乐，并没什么征服天下的宏图野心。
更何况，自从前两年女真完颜部屡屡作乱后，辽国诸部早已暗生离心，所以，就算把大宋对辽的边境空虚出来，自顾不暇的辽军至多也只会虚张声势，趁机勒索些财物就离开，并不会真的来进犯大宋。
而官家当日肯破格让赵时明在青州练骑兵，是因为朝中那帮道士信誓旦旦地断言：此人是唐太宗的英魂特意送来助大宋灭辽的。
那么，只要辽军来到大宋边境逡巡威胁，不管他们有没有真的发动进攻，只要最后对方不损一兵一将、还勒索大宋的财物安然离去…在官家看来，他寄予无限厚望的赵时明不能前去为国击败辽军，自然就是名不符实的无能之辈。
正所谓飞得越高跌得越惨，既然官家在满朝文武面前信错了人丢了颜面，又岂能让赵时明有好果子吃？到时，一个欺君之罪的名头压下来，对方这辈子也别想在大宋的官场蹦哒了。
童贯一心要送个天大的"厚礼"给李世民，所以一回到西北就迫不及待筹划此事了，他先派人去辽国边境散播了些风声，又以增援之名再次调兵遣将，把种师道等镇守辽境的大将调来了西夏边境，他把每一步都计算好了，这是一笔对他和辽王来说都稳赚不赔的买卖…
到时，只有承载了官家无限期待的赵时明，会被他的大手笔设计碾落进泥土之中，这辈子再无翻身的机会！政和六年三月二十一，夜，与妻子同被而眠的李世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他见累极的妻子依然睡得十分香甜，这才收起了几分怒气，快速穿好衣袍去开门。
门一打开，长孙无忌的俊脸就出现在他面前，李世民心中一咯噔，难道，又有匪徒来袭城了？
等他迅速关好房门出来，长孙无忌就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官人，真定府派人送来急报，说辽军已摆好步兵与骑兵阵列盘桓在边境处，大有趁西北边军主力转去对付西夏人而攻宋之意，通知各州速派州兵去驰援做迎战准备！”月光下，李世民眼睛登时一亮，“辽军？来了多少少人？”
长孙无忌立刻答道，“据说有十万之众…”说着，他看向自家英粹奇表的陛下，低声提醒道，“但是这两年来，辽军屡在完颜阿骨打手上吃了大亏，可见其人数虽众，战力并不强…”
他家陛下，可是以三千玄甲军打赢窦建德十万精兵的天策上将，如今青州的三千骑兵虽比不上玄甲军，但辽军的战斗力也远远无法与窦建德的军队相提并论，这是一个立功立威立名的大好机会！
李世民的眸光愈发熠熠生辉，“童贯这回在边境留了多少兵力？”
做事细致的长孙无忌早把这些打探清楚了，急忙道，“童贯那蠢货把精锐全调走了，只留下了五万人镇守对辽边境″
丰姿英伟的大唐皇帝李世民，略一思索就猜出了其间缘由：西夏早已奄奄一息，哪用得着出动三十来万大军去抵抗？恐怕童贯是惦记着要报上回的仇，宁肯以一国之安危为赌注来赌辽王不想真打，也要把祸水引到青州吧毕竟在庆历二年时，辽国就派出王弟耶律重元率重兵压境，故意做出要攻宋的姿态来威胁，同时又派人索要瓦桥关南十县的土地，最后一番谈讨价还价后，以大宋每年再多增十万两百万、十万匹绢丝给辽国，才结束了这场勒索闹剧。童贯这回敢冒险一博，赌的就是辽人只想故技重施勒索一笔钱财吧？
而大宋的各州里，只有青州的军营破例设了一支骑兵，这骑兵还是赵佶为了让他击垮草原蛮夷准备的，想来在童贯的计划里，他笃定了只消辽军露出几分威势，青州骑兵就会被吓破了胆四窜而逃，到时，自己这个辜负官家信任的无能冒牌货，仕途自然也就彻底断了…这样想着，李世民露出了一丝讥诮的表情，“手握大军之人，竟以空虚国门为诱饵报私仇，此贼其心可诛！不过，既然童贯迫不及待想助我更进一步，我也不能辜负了他的铤而走险。如此危机时刻，青州自然该第一时间赶往边境驰援，你马上通知呼延笑笑去军营召集骑兵整队，我稍后就到！”
长孙无忌急忙应下走了，李世民则转身回到屋中，他本是想看几眼妻子就走的，哪知他进来时，宋时安已经醒了。
于是，他上前安抚着妻子把情况迅速说了一下，宋时安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细细叮嘱了一番丈夫，才匆匆披衣出门目送他大步流星地踏着月光离去，眼中忍不住浮起了几丝担忧一一虽然她知道二郎是世间最厉害的男儿，也料定这场战争大宋必胜无疑，可战场上刀剑无眼，二郎又不是刀枪不入的神仙，她怎能不担心？
但李世民丝毫不在意这个的，正所谓艺高人胆大，他打仗从来都是身先士卒的一-因为他对自己的军事水平有一种近乎自傲的自信。
他骑马赶到军营与尉迟恭会合后，安排驻守的司马参军领剩下的步兵镇守青州后，立刻和尉迟恭连夜带着苦练了数月的三千骑兵赶往真定府。
这是一个寻常的春夜。但从李世民亲率骑兵去会辽军的这一刻开始，它将变成大宋史书上开始改变历史的一夜，也将搅乱整个天下大势原本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