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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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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巴颜喀拉山东西纵向,绵延数百里,一条沫江聚积了高原、雪山 、草地的涓涓清溪,汇成滚滚洪流,以一泻千里之势,横空切穿,形成“当西南之锁钥,扼川藏之咽喉”的天堑,其旁支河道自明朝起逐渐干涸淤塞形成一条狭长通道连接着更庆、白玉两镇。

一阵微风吹过,送来了死亡的气息。胤禵清楚地嗅到了空气中弥散的淡淡血腥味,他快马加鞭。

白玉镇。

死寂,一片可怕的死寂。

墙塌屋颓,遍地狼藉,燃烧未尽的屋梁冒着滚滚浓烟,到处是触目惊心的血污,残肢断臂流出的鲜血有的已凝结成团,有的依然汩汩的流着......鹜鹰在低空盘旋不已......

胤禵及身后大队骑兵,伫立在镇口,心如刀绞,浓浓的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

四处皆余烬未尽,纵使敌寇撤退的快,必未已跑远,胤禵正欲探明方向再做追击,见土墙上挂着一人,浑身污血,被箭透身穿过,钉于土墙,嘴唇似在微微颤动。

胤禵才挥手示意,便已有性急亲兵上前呼问,那人几已是死人,听见呼声,微微抖动了下眼皮,努力伸指向北。

白玉镇向北正是相隔数里的更庆镇,也是原定与法喇所带一队人马汇合处。

一瞬间,胤禵的坐骑已蹿了出去,指向北方,“战者杀,降者亦杀!”。

士兵们齐声应答,齐刷刷地抽刀出鞘,仇恨和愤怒燃红他们的眼,横刀跃马赶来,就这样空空而归,如何能心甘。一时间人急马乱,争先恐后,呼啦啦地一齐涌出镇口,径直往北追去。

遥见西北隆山寺旁,聚集番僧无数,手持刀箭,企图阻截射箭,胤禵即令兵士前进,驱杀番僧。那些番僧并没十分勇略,不过一点劫掠欺民的伎俩,忽见铁骑纷至,其势凶猛,呼啸一声,慌四散奔逃,胤禵持箭射中首领,得知此次大策零敦多布手下善战的唐努乌梁海骑兵不过才千余名,其余大都是临时招来的僧侣,胤禵黑眸中烈火燃烧,似要将一切焚烧殆尽般,他夹紧马腹,向着北方峻岭行去,无数的马蹄声紧随其后纷纷踏踩过初夏青草。

更庆镇,巴颜喀拉山脚。

血色狼烟,四处尸首遍野,更庆镇,已赫然成了一座死城!如唱响着无声的挽歌,众人四目相望,手心冰冷,仇恨与战意已被赫然点燃。

前哨快马来报,“报准都统,向南三里处,发现敌寇踪迹。”

“那还不快追。”还未等前哨话音落地,萨哈连已一骑当先,挥鞭而去。

副将岳钟琪夹紧马腹,追上法喇忧急道:“这镇看着有古怪,牦牛、羊、粮食四散,却无人掠夺,似只是要将咱们引向山里,可那巴颜喀拉山悬崖峭壁,实是个容易布埋伏之处,王爷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天际云层滚动,微微似有声响,法喇一敛眉,扬手号令全军噤声,片刻,乌压压几千骑兵,皆勒马屏息静听,隐隐铿锵声响,一阵风过,又寂静无声。法喇眉头拢紧,“岳钟琪,”他稍稍停顿一下,瞬间决定,“你带着三千人马留守在此,如有异象,再行变动。”

岳钟琪应声颔首,速领三千骑退守一旁。

法喇指挥大军向着那绵延丘陵行去,山路渐窄,庞大的列队延伸成纵队,铮铮声响自远处传来,如同天际模糊的远雷,若有似无,待行得更近些,声音便清晰可闻,那是刀剑砍劈刺杀间的撞击声,就在此不到一里之地。

“全速前进!”嘹亮军号声响起,刀刃交加的锵锵声密集响起,马踢声如潮水般踏过,群山之间豁然开阔,徒见一面阔五、六里天然峡谷,胤禵与大策零敦多布两军正绞杀一团,法喇、萨哈连、尼堪率众杀入,南北两军包围圈渐汇拢,阵型收缩,聚成两股尖锋状,正欲一举歼灭敌寇。

大策零敦多布见清军人马汇拢,渐抵挡不住,脸上忽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探指入唇,溢出古怪嘹声,四周唐努乌梁海人齐声应答,如浪潮涌退,四传开去,忽地他们全体扬鞭打马,状似毫无章法的四向奔散,胤禵、法喇他们目瞪口呆之际,四散的人马即刻变阵,成两翼形直奔向北,汇成大队,数千人马扬起滚滚尘土,御马如儿女,来去快如风,极迅速的消失于北方天际。

大策零敦多布疾驰中眯眼回望,抑制不住地咧开嘴扬天狂笑。突得清军内奸,他欣喜若狂,险山恶水如履平地,七昼夜不停奔波千里,精心策划布局,等的便是这一刻。他隐秘遣人纵横挖通山谷地下,埋入火药,又以竹竿捅穿竹节,竿竿相连,内里装置长长的导火线,只派一小部分骑兵不停地骚扰先期而至的清军,受攻击后撤回,待追击的清军队形散乱疲惫时,早已四面包抄的骑兵则在一阵密集的弓箭射击后蜂拥而来,如此反复拖延时间,待清军人马大部队汇拢时,再嘹声撤退,潜埋在山上的人立即点燃引线。

巨大的震动自地底爆发,惊雷霹响,爆炸声、冲天火光犹如游动的火蛇,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大地。一时间人仰马翻,惊呼惨叫、马倒历嘶、爆炸声不绝。

待四周雷鸣惊爆声稍停,烟雾乱阵中,群蝗般的箭雨从四处射来,箭弩破空穿过,锐响不绝于耳,箭劲力威,透骨穿过,清兵只听得自己骨头应声碎裂,唐努乌梁海人去而复返,和原先埋伏在山头点放引线之人如潮水般层层涌出,齐放箭雨。

遍谷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胤禵握紧了手中金刀,冥冥中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语:不行了,事态已坏至无可挽救!恍神不过是一瞬,已听人唤他,猛抬头,飞箭斜斜贴脸擦过,惊魂未定,才见不远处一满脸血污少年,向着他拼命挥手:“大将军,小心!”话音才落,一支流箭瞬间刺透那少年心窝,他脸上犹挂着万分焦虑,身已朝后仰面倒下。

胤禵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灼痛,原本紊乱的心绪竟在刹那间冷静了下来,不,不,不,他绝不认输!若不能使敌人的鲜血染红战袍,凯旋而归,那便让自己的鲜血染满征袍,战死沙场吧。

胤禵手握金刀直面前方,穿啸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而他的人,却如帅旗标杆一般,傲然挺直,稳如磐石。

“此战有进无退,有生无死!想活命的跟上!”胤禵历叱一声,手中金刀向北挥指,一如战神,金刀受杀意激荡,嗡嗡作响。

温热的鲜血洒上了胤禵的脸,他全然不觉,奋勇当前。

原已乱做一团清军,却见着大将军这样坚定英勇,无畏生死,胸腔一股男儿血钢瞬时点燃,一时间群情奋勇,向前杀开。

蝗虫一般密集的流箭,一眼望去,满目刀兵流箭,处处皆是有死无生的险地,偏偏有股人群,似聚集了万千之力,如同一柄锋利的剑,恣肆地插入唐努乌梁海人阵,直将其杀成血腥炼狱。

昏天黑地,暴雨咆哮而至,血泥糅杂,唐努乌梁海人倒下再涌如铁桶般愈箍愈紧,清军虽是死死支撑,但总会力竭。突地,北方传来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唐努乌梁海人铁桶似的包围圈,一下溃散开口来。

一阵嘶叫刺破茫茫雨幕,“看啊,是咱们的军队!岳将军来了!”声音越加磅礴巨响,唐努乌梁海人顿时陷入了一个腹背受敌的窘境,阵脚大乱,清军俱从肺腑中吐出一口气,士气为之一振,再次激勇,战局至此已全然扭转。

血雨纷飞,大策零敦多布见已失控,一狠心,命人掩护,弃众逃去。

彼时,天边雨渐停下,一弯彩虹,映照着遍野红谷,叫人满目哀凉,死尸在余辉中袒露着森森骨肉翻转的伤口。

终于胜了,却这样惨烈,这一仗究竟有没有意义?胤禵目中闪过悔意。

“胤禵,不要让仇恨蒙上你的心,它除了能让一个人疯狂杀敌外,就只剩绝望......一个好的将军应该时刻想着有带着他的士兵们卸甲归田的那一天,让一心追随你的人终得回乡,这其中意义,远远大于功成名就,锋烟沙场。”

胤禵面颊上沾染血迹,苍穹浩瀚,天幕下,人影极之渺小。

他看着天边如山峦一般起伏连绵的云层,似天的尽头,原来竟是如斯寂静,才恍然觉悟,即便是大将军王的力量也很渺小,原来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一股柔情涌上心头,他从没有象这一刻般如此渴望回到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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