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水无宁
女子走进房间，察觉有人踏入过。
一阵风吹来，摇动屋外树影，月光照入屋内，映出密如蛛网的银丝。
“你们的娘没有教过你们，别擅自闯入女子闺房？”
“哈。”
黑暗中传来笑声。
这声笑彻底触怒了屋子的主人。
遍布四角的银网开始旋转。
柔若无物的水流，化作一叶叶利刃，斩向不速之客。
风停，树静。
月色为树叶遮蔽，屋子恢复成一片黑暗。
在这片漆黑里，脚步声、摩擦声乱作一团。
时不时冒出男人的闷哼。
“你的拳脚……不怎么样。”
“是吗？”
女子不为所动。
风吹来了血腥味儿。
那不是她的血。
伴着“咔嚓”、“咔嚓”的碎裂声，血腥气更浓重了些。
“这娘们……”
粗重的男声忍着痛意闪到后边。
时值盛夏，屋内反常地越来越寒。
女人不疾不徐将笛子架到嘴边，吹响笛音。
适才的银网变作一条霜蛇，把她围在中央。
霜白色的蛇鳞折射月光，照亮了屋内。
至少十来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手持长刀聚集在她不大的屋子内。
三四个人挂了彩。
屋子后方的椅子上，端坐了一名戴黑色面具的男子。
他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
壮汉们与女子搏斗时，他一手撑脸，悠然自得地在旁观看。
他身侧站着一名头戴半片面具的男子，抱臂不语，瞧着女子的动作。
一群大男人围攻一名弱女子，轮不到他们俩着急。
急的是那群半天没得到便宜的男人。
这名女子前不久失去了所有手下，现在孤身一人。
他们以为几招之内能够分出胜负，谁知情况比他们预想得棘手。
这个女人不单精通祝术。
他们的刀以何种路数砍向何方，她全部清楚，一早设下了防备。
那些水网既像刀，又像盾。
他们砍不断这些水，水能伤他们。
“大人，有些麻烦。”
手臂受了伤的人退到男子身边。
“直接砍掉这娘们脑袋不难，活捉她不容易。能不能……”
他比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我要她的尸体做什么？”
男人懒懒地回答，继续撑着头。
他身边的男子看了半天，嘴角冒出一丝冷笑。
“无能。”
夜色里，他那丝冷笑其他人原本是看不见的。
他非补上这句话。
别看这人身形高大，与成年男子无异。
他的嗓音是尚未变声的少年。
稚嫩的音色一下惹恼了与女人苦战的其他人。
“你懂个屁。”
最前方的男子往女人方向砍出一刀，调过脸回敬他。
他这一刀砍中坚硬的蛇身。
蛇鳞顿时竖起，刀片一样飞散。
围在女人周围的男人闪身躲过冰刃。
没被打落的冰刃径直刺向了座位上的男子。
侍立一旁的少年迈开一步，用力踏了脚地面。
冰刃临到男子门面，古怪地炸开了。
男子转了下手指，冰屑圈成一轮，随他手指一扬原封不动地往女人方向打过去。
大蛇连忙竖起长尾，遮挡飞回来的冰轮。
那冰轮看似光滑，实则锐利非常，一下斩断蛇尾，紧贴女子一臂飞过，嵌进后方的屋墙。
“下次做事干净些。”
男子嗔怪。
少年乖乖低头抱拳，向他致歉。
“堂堂竹家少爷与一群江湖宵小为伍。费氏堕落了。”
女子吹响一个音符，霜蛇断落的尾巴立时恢复如初。
“水氏后人能打家劫舍，我竹氏有什么放不下的身段？”
少年毫无愧色地还嘴。
“原来这一片穷山恶水的濯州，聚集满了皇亲国戚。好。真乃华英国之大幸。”
戴面具的男子拍手大笑。
“不如我在这里自立朝廷，南面称帝。”
手持大刀的男人们听见这话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唯有那名少年毫无惧色，向男子半跪行礼。
“能够侍奉明君，乃梦飞之幸。”
“放屁。”
女子扬手一招，大蛇分作两股，把左右围住它的男人扫了个干净，往男人直扑而来。
少年挡到男子身前，一抬腿，踢中正面冲来的大蛇下颚。
女子知他来历，怎能没有防备？
她一跃避开少年踢击，跳上另一条蛇的后背，沿蛇身绕过少年，往男子跑去。
行至男子跟前，女人从竹笛内抽出一柄利刃，朝戴面具的男子头顶刺下。
男人坐在椅子上，没有避让，伸出两指夹住了女子的刀刃。
“哼。”
这次冷笑的是女子。
“江湖人皆知水亦宁不擅拳脚。看来你也这么认为。”
刀刃两侧青光一闪，亮出两排祝文。
“众人皆知，便无人起疑。”
她横转刀柄。
刀面腾起一团青火，如夏日闪电，迅速爬上男人手腕。
“大人，有诈！”
横七竖八歪倒屋内的壮汉们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知道这女人只擅长祝术，不把她的身手当回事。
刚刚与她交战数十回合，证明了她身法真的不怎么灵光，全靠脑子好使，把祝术用得出神入，才跟他们战成平手。
戴面具的男人肯定与他们一样大意了，见她抛下祝术，徒手行刺，于是用手去接她的刀刃。
哪知这满肚子黑水的女人在刀上做了手脚。
那团火怎么看怎么诡异，这里没人擅长涂、水两家的鬼门道。
他们的大当家眼看要吃亏。
戴面具的男人不知是没料到她有这一手，还是彻底傻了，依旧夹着她的刀刃忘记抽手。
那条青火很快顺他手臂爬上他的脖颈，继而烧上了他的脸。
男人面具下的眼珠转向女人。
“你不会以为把那死男人藏在七步断肠的巢穴，没人找得到吧？”
一句话惊得女人险些松开手。
火烧进了他的面具，顷刻间他将化为灰烬。
女人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事与愿违，男人没有像她以为的痛苦万分。
他若无其事地夹紧刀刃，把她往自己方向拉了拉，朝她探出头。
“不想他变成肉末，趁早把那东西给我。”
阿宁慌了。
这是能烧穿魂魄的太阴真火，男人不可能强忍痛苦装作无事。
他的面具起了变化。
生铁所制的面具发红发亮，一点点融化成铁汁，掉了下来。
面具下的脸毫发未伤。
男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对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