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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茶馆蛇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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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济与靳月夔、沉舟一起坐在东莱的茶馆嗑瓜子。

这家茶馆兼做香水行的生意。

茶客们纷纷夸赞大师傅搓背手艺不错。

兰十七想说自己反正成为男人了,打算跟在老大爷后面进去体验一下。

伊萨及时圈住了他的脖颈。

“你给我过来。我教教你什么叫廉耻。”

伊萨说着话把他拉进停在茶馆前的马车。

尾济竖起耳朵听了半天。

“反面教育。”

他吐了口瓜子皮。

他们顺兵道走了近一个月,穿越薄州来到东莱。

正常这点路至少得走三四个月。

抄近路省了一大半时间。

兵道方便归方便,委实寂寞了点。

沿途除了官府设立的驿站,一个鬼影儿也没有。

一出东莱的道口,兰十七说什么也不愿继续走下了。

他这么要求合乎情理。

原先是为了防止王慕晖的皇后身份泄露,所以避开民间。

现在他无缘无故成了男人。

这副容貌,谁认得出来?

一到东莱的小镇,兰十七首先打听赌坊的位置。

“你与我们在一起,用这方式挣钱做什么?”

伊萨第一个不同意。

沉舟握有皇后娘家王氏的印章,凭这印章,可以在各处王氏钱庄调银子。

即便不动用王氏的流水,靳月夔领了皇上御令保护皇后,也能去各地府衙支银。

“这两种钱财,一种动用到王氏的财路,一种动用到官府的财路。华英国内王氏的账目与官府一样,一个月一次上报至京城。我们在琥珂为人阻截过,说不定行踪已经泄漏。再走这两种财路不安全。”

王氏已然易主,当家的不再是王慕晖的父亲王业卿。

现今的王氏也好,华英国的其他官僚也罢,对皇后心存不轨的不止一二。

兰十七言之有理,可他的动机不太纯粹。

“琥珂的人说榆州新兴起一种赌法,拉各地商行做东。由行会估算出参与商行的资产,拆算成多股。老百姓可以自由购买。东莱不知道有没有。”

“那有什么意思?”

伊萨听不出这有什么好处。

“商行拿老百姓的钱去做买卖,年底赚了钱再折成花红分给大家。这样等于人人当了老板。”

“听上去不错……为什么是赌坊在筹办?”

伊萨越来越糊涂。

“因为这些商股可以自由交易。交易价格由买卖人自行权衡。年底只需拿着购买商股的凭书去领钱即可。一年内可能赔可能赚,购买商股的人万一赔了,也得算自己的。”

“这事儿早禁了。”

沉舟泼了兰十七一盆冷水。

“有商行找自己人交易,炒高商股价格,又买通一群自称内行的人四处吹嘘买卖前景一片大好。待商股价值虚高不下时,全部卖出,然后叫人四处散播商行坏话,等售价下来后,再悉数购回。”

几番操作下来,商行一年什么买卖也不用做了,单买入卖出一纸空文已经赚了平时营收的好几倍。

“什么?这样也能耍诈?”

琥珂的老百姓不怎么懂买卖,不大清楚榆州的事,兰十七在那儿打听时没能了解这么详细。

伊萨搓了搓额头。

世间坏人太多,使坏的办法也太多。

沙漠的盗匪相比这些人简直算得上憨厚。

“所以榆州地方上这种赌法早禁了。其他地方跟着承办的据说吃了官司。府衙正查这案子呢。”

沉舟又强调了一遍。

兰十七不依不饶。

“为什么禁了?他们用这种方法骗钱,该叫他们赔得倾家荡产才对啊。禁了岂不是没机会以牙还牙了?”

“在以牙还牙之前不得有更多人受害?”

沉舟提醒他。

“除榆州外,还有其他利用百戏弄虚作假盘剥取利的。与天城开战期间,地方管理混乱,上下相怨,是非不分,一批蝗虫伺机乱舞。而今清浊分离,皇上正严查这班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

当今圣上宏明,乃是王慕晖明媒正娶的……丈夫。

那两人与其说是夫妻,说一璧双生更为合适,长相也几乎一样。

离宫前关翎光顾着跟后宫的夫人混战,没怎么留意皇上的政绩。

成为兰十七在民间行走越多,越能体会他的苦处与用心。

因世家垄断,朝臣弄权,不少卓有政绩的地方官员无法通过仕途崭露头角。

这不单纯是请一两个不愿为民作主的昏官贪官回家卖红薯,可以改变的。

不少百姓将为奴为婢当成理所当然,逆来顺受不说,津津乐道如何将家小送进虎口,盼着有朝一日千年媳妇熬成婆了好折磨别人。

恶意相传,连绵无绝。

南苑夫人那副一旦获宠立即趾高气扬的做派,不过是民间习惯了自甘下贱为虎作伥的缩影。

人一旦做惯了狗,根深蒂固记得一条狗如何觅食,如何讨好主人,如何在其他狗前面拔得头筹,是会逐渐忘记人该怎么挺直腰板走路的。

皇上有心救他们,他们只关注小人专权时的晋升之道,挤扁头争抢有钱人抛下的残羹,把趋炎附势当作荣耀,忘了自己与那些人一样是黄土抟制本无差别,皇上做再多也是枉然。

纵有几个清醒的,也被昏睡不醒的大众挤偏了方向,难以施展拳脚。

“你非顾命大臣,也非御史,何必伤这种脑子?”

伊萨见兰十七眉间竖起的纹路,劝他。

“女人只能歌舞升平,考虑怎么生孩子,怎么讨男人欢心,怎么在其他女人面前一边假装谦逊有礼,一边耀武扬威,就算思考国家大事也是穿什么衣服去和亲,怎么跟猪一样一胎生八个是吧?”

他厌极了南苑夫人们脑内空空如也还自鸣得意的模样。

皇上宁可跟众臣彻夜商议国事,不愿与她们共度一刻,她们唯一能想到的是有其他贱人抢了她们的风头。

“先不说世间这堆理所当然的念头怎么来的。我现在不是女人,这条条框框管不了我。”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伊萨知道自己触到了兰十七的逆鳞。

他头一偏,目光移向另两人。

靳月夔与沉舟一到需要拦着兰十七的场合,立即噤若寒蝉,剩他冲锋陷阵招惹兰十七的不快。

“没义气。”

伊萨用眼神怨这两人。

“我们不如去茶馆跟点心铺打听打听吧?东莱说不定有更好玩的事。”

尾济察觉气氛凝重,随口提议。

因他这句话,众人绕过点心铺,来了茶馆。

这会儿,他们的马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茶馆人声鼎沸,除了隔壁一桌的两人,没人留意。

“什么世道,男人喜欢男人……”

两人中的长者,吹胡子瞪眼。

他说话时没瞪着马车,反而瞪着同桌另一位年轻人。

那年轻人肩膀一颤。

“夫子,晚生真的不好男色。晚生年纪轻轻娶了妻子,您是知道的呀。晚生顾虑到孩子也不能这般浪荡。全是那烟水巷的小倌勾引,晚生一时糊涂才……”

“后来那位叶公子,也是他勾引的你么?”

老人家不为所动。

“这……一件事儿一旦成了习惯,难免、难免……”

青年支支吾吾。

“你吃芫荽吗?”

老人忽然问了句题外话。

“不吃。”

青年老实回答。

“老夫请你吃,你吃么?”

“那也不吃。”

青年最讨厌芫荽的味道,闻到想吐。

“芫荽这么个小习惯尚且难改,喜欢男人女人这么大的事儿,说改就改了?”

老爷子说到气头,一拍桌子。

“当着孩子的面跟男人勾勾搭搭,平时拿养孩子的钱讨好野男人,来跟老夫借钱才记起自己有个孩子?别成天遇事儿全赖别人,你原本跟那群人一样,是顾屁股不顾脸的玩意儿。”

老人指着他鼻子骂。

靳月夔原打算解释马车里的两人并非龙阳之好,这么一来说不出口了。

“……中秋快到了吧?”

他强行想出个话题,以解尴尬。

“不知道邵公子有没有给郎将军添麻烦。”

琥珂城有位装作戏子的青楼小倌邵乐楼,略施小计除掉了失散已久的原配与包养他的包子铺老板娘。

那班人在戏台上扯淡也罢了,平常日子过得污七八糟,没一句真话。

编瞎话不算,敷衍了事至极,连动脑子盘盘对错的力气都不想花,谎话编得前后矛盾狗屁不通。

既不择手段占有钱财,又要求别人把自己高高在上捧着。

为此,不是人前鼓吹正道背后另行一套,诓骗别人为了子虚乌有的锦绣前程坚持操守,自己假仁假义偷鸡摸狗,就是颠倒黑白甩锅烂人,为自己的荒淫无耻转移视线。

脑子不好不知道藏拙,挖空心思巧立名目欺压良善。

压榨完一点良心没有,把不劳而获损人利己鼓吹成本事,挖苦奉献血汗的衣食父母。

缺德下作,锦衣玉食,浓妆画皮,自比天仙。

勤勤恳恳,受尽苛责,任劳任怨,为人笑柄。

拿你的吃你的,把自己养得油光水滑,拐着弯笑话你又穷又丑活该是这种命,但凡不傻谁不生气?

于是……酿出一宗奇案。

兰十七不巧卷进是非,为邵乐楼缠上,更被他牵扯到一桩两千年多前的爱恨情仇。

离开琥珂前,兰十七思来想去,把这有点来头的小倌托付给郎千禄。

这两人一个讨厌男人,一个讨厌青楼小倌。

唯一的相似之处,只有全部得罪过兰十七。

他们当时的脸色,跟现在靳月夔同桌的另两个人很像。

“兰兄算是……解了心头之恨吧?”

“……我看是为了报仇。”

另一桌有人莫名接上了他的话。

“这么大的蛇,濯州的深山老林里才有。咱们这儿是打哪儿孵出来的?”

“去年华京大乱过一阵子,当时口风捂得紧。今年年初去京城的那几个人回来时,说去年皇城也闹了大蛇。”

这几个人谈论的内容与京城相关,尾济、靳月夔与沉舟一下子提起了精神。

“皇城管得比我们这儿严多了,一样让蛇跑进去。我们这儿出现大蛇有什么奇怪?”

“据我所知,皇城闹的不是简单的大蛇,是有人故意放出的妖怪。那条蛇比濯州的七步断肠更大呢,小山一样高。皇都的人后来不得不请龙神除掉了那条蛇。”

“戚家那条有多大?”

“那蛇压塌了他们家的房梁,你说呢?”

兰十七这时候走回了茶馆。

他摘掉了遮脸巾。

来到东莱后,他气色好了不少,雪白的皮肤衬着乌发红唇,风姿绰约。

聊天的那几个人见到他,彼此互视一眼,不再谈论蛇了,转聊名匠素引公最新的作品。

伊萨跟着兰十七回到桌边。

一来,他察觉气氛凝滞。

一行人不动声色,在茶馆听了一会儿书,出门上车找了家客栈住下。

入夜后,众人换上夜行服,伊萨掏出了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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