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火

血色的晚霞像泼了一层油彩，染红了整片山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连山间常有的鸟鸣都沉寂了下来。

老槐树下，一个披散着及腰黑发的女孩正在专注地编织草绳。她的衣着邋遢，脚上的布鞋沾满泥土，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透着一股子不属于这荒山野岭的灵气。修长的手指像是会魔法般，让干枯的草绳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这是她这个月编的第十三个同样的结，形状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

&34;小野，该吃药了。&34;

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女孩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草绳。她的眼神专注，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这是她的习惯，从小就这样，一心做事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可以被她屏蔽在外。

&34;顾野！&34;老人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34;不吃！&34;女孩倏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34;爷爷，那药苦得要命，而且&34;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34;我觉得那药有问题。每次吃完都头晕，还会做一些奇怪的梦。&34;

她没说的是，那些梦总是很可怕。梦里有刺眼的灯光，有尖叫声，还有血。每次从这样的梦中惊醒，她都会出一身冷汗，却怎么也记不起细节。

老人拄着拐杖，缓步走到槐树下。他的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自己养大的女孩，叹了口气：&34;你又在疑神疑鬼了。&34;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着异样的光。他伸手想摸摸顾野的头，却被她灵巧地躲开了。

顾野撇撇嘴，转身就要往山上跑。她总觉得最近爷爷有些不对劲。不仅仅是那些突然增加的药片，还有那些欲言又止的叹息，那些深夜里隐约传来的说话声，甚至是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都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从前的爷爷虽然严厉，却从不强迫她吃药。可这个月以来，爷爷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都盯着她把那些苦得要命的药片吞下去。

但她刚起身，就被老人抓住了手腕。

&34;别闹了，&34;老人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34;今晚必须把药吃了。&34;他的力道很大，指节发白，不似平日那般温和。

顾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挣扎：&34;爷爷，你弄疼我了&34;

她察觉到了异样。爷爷的手在发抖，而且很烫，像是发着高烧。但更奇怪的是他的表情，既痛苦又坚决，还带着一丝愧疚？

就在这时，一阵刺鼻的焦味突然飘来。顾野敏锐地转头，瞳孔猛地收缩——

暮色中，一缕黑烟正从屋顶升起。

&34;着火了！&34;顾野大叫一声，甩开老人的手就往屋里冲。那里面不仅有爷爷珍藏的古董字画，还有她从小到大的所有回忆。

&34;站住！&34;老人却一把拉住她，&34;别进去！&34;

&34;放开我！要烧起来了！&34;顾野急得直跺脚。她看着火苗从屋顶的缝隙中窜出，心急如焚，&34;里面有您收藏的《兰亭集序》，还有&34;

&34;那些都不重要！&34;老人厉声打断她。这一刻的他，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顾野没有理会，她的求生本能告诉她必须冲进去抢救。她用力挣扎，却在转身的瞬间，看见了一个令她浑身发冷的细节——

一个火机从老人的袖口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野的动作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火机，又看看老人。老人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眼中透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

&34;爷爷&34;她的声音开始发抖，&34;是你&34;

&34;对不起，&34;老人低声说，&34;但这是保护你的唯一方法。&34;

火势快速蔓延，黑烟翻滚着冲上夜空。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燃烧的气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中药味。顾野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十五年来，这个把自己养大的老人第一次让她感到了恐惧。

&34;他们找到这里了，&34;老人的声音带着急切，&34;你必须立刻离开。去b市，找到顾家&34;

&34;什么他们？什么顾家？&34;顾野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意识开始模糊。她这才明白，晚饭时那杯特别的药茶是怎么回事，&34;爷爷，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药&34;

老人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声音哽咽：&34;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把你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但现在，你该回去了。&34;

顾野想说什么，却感觉浑身无力。她勉强抬头，看见火光中老人的脸上划下两行泪水。他的样子既陌生又熟悉，让她想起每年清明节，他们一起去山后那座无名坟前上香时的表情。

&34;去找顾家，&34;老人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34;但记住，千万不能相信&34;

最后的话语消散在燃烧的夜色中。顾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有人在低声说话。她想抓住爷爷的手，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当她再次醒来时，身边只剩下了一片焦黑的废墟。暗红的余烬还在闪烁，空气中飘荡着呛人的烟味。她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被人安置在槐树下，身上盖着爷爷最常穿的那件灰布外套。

外套的口袋里，有一张揉皱的火车票，和一封沾着血迹的信。票是去往b市的，日期就在今天。而信封上，用颤抖的字迹写着：&34;给我的小野&34;。

顾野颤抖着手拿起信封，却在这时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她本能地一个翻身躲进灌木丛，将信和车票紧紧攥在手心。

山路上，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在废墟前停下。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站在废墟前，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34;老爷，火已经烧尽了，但是&34;他环顾四周，&34;没有找到尸体。&34;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哼：&34;继续找！她必须死。&34;

&34;是，老爷。&34;

顾野屏住呼吸，感觉手心全是冷汗。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找自己。但爷爷的话在耳边回响：去b市，找到顾家。

等那辆车离开后，她才从灌木丛中爬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月光惨白地照在废墟上。顾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转身钻入了漆黑的山林。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再也不会一样了。

火车票上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要赶到车站，她得穿越整片山林。但这对她来说不是问题，这片山她闭着眼睛都认识。

此刻她唯一不知道的是，在b市那个叫顾家的地方，等待她的将是另一场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