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靡靡之音
第十四章:靡靡之音
“内宅全权交付黎儿，无双与月岚不便参与，黎儿，府内事物你自己看着办，为父信你。”端木黎一番话如醍醐灌顶，端木庆丰曾遭一言官好友提示，有同僚准备参他一本，宠妾灭妻，虽无妻子却有一嫡女。
“女儿定不负爹爹所望。”
当日下午，雪无双令丫鬟将账本钥匙送入碧华院，留下句‘好自为之’便离去了。
半月之期转瞬即逝，端木黎掌家后才知雪无双贪墨何其多，娘亲嫁妆几乎挪用殆尽，名下庄子份例去向不明，仅一日，端木黎数次捏紧账本欲前往质问，终究选择按捺不动，蛰伏等待最佳时机，必得一击即中。
窗外骄阳高挂，窗前女子垂首而坐，前方数本账本平坦，手指拨弄算珠，时不时轻摇脖颈，缓解酸痛之意。
“小姐，老爷请您去大堂。”宛若提着绣篮，看着小姐蹙眉正对账本，叹息一声道，这些日子核账，小姐日日晚睡不说，好不容易恢复的精气神再度萎靡，她看的心痛。
“我知道了，走吧。”端木黎放下账本，揉揉酸涩的眉心起身，许是坐了太久，脚下不稳，摔入椅中，好一会儿才舒缓些。
前脚踏入存菊堂，端木黎便听到端木庆丰与人交谈声，守在门侧的小厮见端木黎款款而来，赶紧低头行礼。“大小姐您来了，快请进吧，老爷正等您呢。”
这段日子，府内无人敢轻瞧大小姐，不过数日，大小姐雷霆之怒换了二十五个丫鬟小厮，凡有贪墨窃取等过之人，不论入府时限资历，皆杖责赶出，此事一出，再无人嚼舌根，府内清净不少。
端木黎步伐清浅，由婉君接过雪色披风，笑吟吟走进内室，一进去，便见坐于朱红纯木椅上的端木庆丰，与不远客座上藏青绸衫中年男子。
男子一身风华傲气，双眸清明不含污秽，端木黎暗想，观此人自成一派风骨，竟与端木庆丰为友，奇哉怪哉。
“女儿见过父亲，未进门便听父亲开颜之音，可有什么喜事？”端木黎上前，朝端木庆丰恭恭敬敬行礼，言行举止灵动优雅。
端木庆丰见嫡女步入，大笑一声，拉起端木黎道，“黎儿果真心细如尘，今日却有一喜，黎儿，见过吴尚书。”
“端木黎见过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安好。”端木黎侧身福礼，等对方开口后走至端木庆丰身后站定，低眉垂首，不焦躁表现，不木楞羞涩。
“听闻端木大小姐拜了悟禅师为师，今日一观，言行气度非凡，相爷好福气。”吴子豪笑赞道。
端木黎命里大贵之事早已传遍都城，无数人为之惊叹，常有豪门公子途径端木府前，只为见见灵壳已开的端木大小姐，奈何大千寺过后，这位小姐不曾出府半步，至今无缘相见。
“子豪兄过誉，黎儿性格顽劣，需名师教导。”端木庆丰见吴子豪眼中满意神色，心下高兴道。“我已称子豪为兄，子豪亦如此，可好？”
“庆丰兄。”吴子豪坐客座拱手，随后望向端木黎。“贤侄女可学过字？”
“不曾，但不知为何，能阅而出。”端木黎答道，适时透露她未学便懂之事，引人以为此乃神佛之大能。“下笔生疏，正待寻位师傅教习。”
“黎儿，子豪兄书法乃一绝，为父特请教授于你。”端木庆丰笑道。“还不去拜师，你有幸求学自当勉励。”
端木黎微愣，随后行了拜师礼，闲话两句，正待寻借口退下，此时，远处传来阵阵琴声，端木黎先是眉宇轻蹙，随后故作茫然道，“曲调空灵，父亲，二妹妹的琴技愈发俊秀了。”
“胡闹！自大千寺后，雅儿越发胡闹了，光天化日弹些靡靡之音，身为闺阁小姐竟如此轻浮！黎儿，日后万万不可学那起小家子劲儿。”端木庆丰不悦道，手中茶盏用力置于桌面，显然气急。
“庆丰兄莫气，自古嫡庶有别，庶女上不得台面早已为常，不惹是生非便万事大吉了。”吴子豪劝道，于他看来，嫡庶之分从古至今，为一庶女气急失了身份。
他府中有嫡女一，庶女三，嫡女娇养、礼教专人负责，庶女涉及琴舞，为来日做妾准备，嫡庶身份不容混淆。“贤侄女俊秀，日后必成大器，已有此女，贪心遭责啊。”
端木黎面色担忧心下冷笑，端木雅平日便喜好抚琴，一手琴技出神入化，往日弹奏皆为高山流水，清雅之音，不知今日作什，有客临门时，不堪之音扰人。
思及近期婉君探出端木雅时而临窗坐，时而弹奏抚琴，更有甚者，独坐时脸颊熏红，莫不成春心萌动，犯了桃花，这倒有趣，不知谁人引动红鸾？
言虽如此，毕竟赋予重望，严格教导，端木庆丰羞恼之意未减，见此端木黎忙打圆场，“父亲息怒，二妹妹素喜琴音，一手琴技高超，若不日日苦练，怎有这般成就？今日许是心血来潮，莫动气了。”
“还是黎儿乖巧，黎儿，再有半月，即是太后寿诞，今日下朝，皇上特言明要你入宫，为父请子豪教授书法，那日，你便奉上一本佛经献寿。”端木庆丰压下怒气，虽有心与吴子豪交好，但并未一家，内宅事不宜外露过多。
“黎儿知晓了，谢过师傅教导，谢过父亲苦心。”
清雅院，端木雅一身白衣素裹，指尖微红，额际香汗淋漓，已有半日时间，今日烦闷，弹奏起发觉心绪平和不好，一时竟停不住了，召来丫鬟，一碗微甜银耳粥入喉，神清气爽走到一株赤红芍药前，掐断一只簪于发髻上。“奶嬷嬷，何时雅儿可光明正大用这朱红之色。”
奶嬷嬷何氏轻叹一声，满心疼惜走到端木雅面前，小心取下芍药，放置一侧道。“小姐行事一向沉稳，时至今日不得不忍。”可怜见的小姐，如此优秀却因庶女之名阻隔正室之路，端木黎那小蹄子运势真真儿好，境地较之前天翻地覆。
“嬷嬷，雅儿咽不下这口气，在那大千寺之日，她竟脱胎换骨，我悔恨为何不早了结她，明明毫无还手之力，眼见期望可成，却临差一步而功亏一篑，叫我如何甘心？若端木黎不在，姨娘必定升为继室，我亦不再是庶女。”心下郁闷发泄而出，端木雅不顾温婉之名怒斥。
何嬷嬷知小姐心气高，眼见端木黎掌大权，心下抑郁，囤积数日不得发，如今释放也好，免得日后行事毛躁，乱了分寸。“小姐，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大小姐便是那颗踏脚石，小姐何苦赌一时之气，与痴儿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端木雅一听，当即一颤，有如醍醐灌顶，浅笑看向周嬷嬷，“雅儿多谢嬷嬷提点，你说得对，我不该冲动，我与娘使端木黎痴傻数年，日后亦然，咱们需细细筹谋才是。”
“这才是嬷嬷识得的小姐。”何嬷嬷扶端木雅坐下，轻声道。“此时端木黎有多得意，日后颓废时苦痛愈浓烈。”
听闻琴音而来的雪姨娘皱眉道，“雅儿，你大意了。”刚才曲调是为女子孤寂，思念情郎而做雅儿未出阁，演奏此曲大大不妥，更有甚者，院门大敞，不少奴婢小厮过路。
“姨娘莫恼，时辰未到，父亲还未回府，若端木黎为此告状，女儿正欲给些教训。”端木雅笑道，不知端木庆丰因为端木黎寻求名师提早归来。
“罢了。”雪无双摇摇头不再纠结，突思及刘姨娘有孕一事，不禁咬紧银牙道，“刘艳那个贱婢，此时怀了孕，若她一举得男，府内只怕无咱们母女一席之地，雅儿，此刻暂缓除掉端木黎，先可那贱婢开刀！”
端木庆丰子嗣不丰，女儿有三，男嗣无一，说来也怪，凡孕有男胎时至五月便小产，女儿则平安无恙。
“娘亲，不急。”端木雅指尖拨弄琴弦，一曲高山流水流泻而出。“这些年并非无孕者，奈何男嗣无一诞下，此刻担忧之人不该是娘亲与我。”刘姨娘该是夜不能寐罢。
随身出谋划策的何嬷嬷沉吟片刻，上前一步道。“小姐言之有理，越是此时，姨娘越要忍，若是姑娘便不足为虑，若是男嗣……哼，孕期忧虑过度，伤及的不止是孕妇。”后宅阴私她一清二楚。
雪无双闻言轻笑两声。“嬷嬷说得对，现下我唯有忍。”心下顿时舒畅，随手摘取一株芍药置于鼻翼轻嗅，淡淡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二小姐，相爷正朝这儿来……”门外丫头推门而入，小跑至端木雅身前道。
乍听这话，端木雅一惊，随即拉住欲离去的雪无双，推至一旁石凳前，取出一早备好的藏青色锦缎，交于雪无双，取下其发中多余珠花，褪去厚实外套，以眼神示意，转身理好自身儒裙衣摆，坐于院落中弹奏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