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024章
第二天，冯九珍顶着两个黑眼圈收到了贤妃的口谕，说是平王不在，怕她一个人寂寞，邀她去宫里说会儿话。
冯九珍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一旁的苏月给传话的小太监塞了包银子，说平王妃换过衣服就进宫去。
冯九珍早就料到贤妃会招她进宫。
昨天李意在她面前漏了马脚，今天贤妃这是试探自己有没有看出端倪来了。
巧云给她梳妆打扮时，她特意叮嘱巧云，在自己眼睛周围不必用太多水粉。
镜子里的人眼底的黑影还很明显，形容颇有些憔悴，冯九珍却很满意，待换好衣服，匆匆用了早膳，就进宫去了。
一见到贤妃，冯九珍就哭着扑了上去：“母妃一定要帮帮我，昨日我在宁王府上惹了二哥生气，心里又愧又忧，不知该如何是好，整个晚上都不曾合眼。”
贤妃被她哭得一愣，原本自己正有意试探她，但却没想到她自己先提了昨天的事。
贤妃见她脸色着实不好，看着确像是一夜未眠，便拍了拍她的后背，劝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意儿性子温和，并非气量狭小之人，你先跟母妃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九珍抬头的瞬间，擦了擦眼角根本就没有的眼泪，把昨天在宁王府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又抽噎道：“当时我也是粗心，去二哥府上竟忘了带礼物，只想着母妃送我的那块儿玉佩质地难得，就想转赠给浚儿，却忘了浚儿年纪还小，并不适合把玩玉佩，因此犯了二哥忌讳。母妃你一定要帮我说说情，我并非是有意惹二哥生气的。”
“好好好。”贤妃连声应道。
冯九珍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起疑，而且已经给李意昨天的行为找好了理由，贤妃也就顺着她的话说：“我还当是什么大事，意儿跟苏禾成亲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了浚儿这么个孩子，因此宝贝了些，他当时可能是太过担心了，并非是冲你发脾气。”
贤妃又宽慰了冯九珍几句，还答应她过两天亲自去宁王府上说和，冯九珍这才装出松了口的模样，又突然问道：“对了，刚才我只顾着诉苦，倒忘了问母妃今天招我来所为何事了。”
贤妃笑笑说：“没什么要紧事，找你来话话家常罢了。”
她边说边朝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便带着屋里伺候的婢女和小太监一并退了出去。
待房门被关上，贤妃收起脸上的笑意，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朝中最近请立太子之事，恐怕你也听说了吧？”见冯九珍点头，贤妃才接着说道：“先皇后过世时并没有留下子嗣，无嫡则立贤一直是我大同国不成文的规矩。完儿的才华在一众皇子中尤为突出，击退北冽国、开凿运河，这一桩桩功勋既是他他日登上太子位的底气，却也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顿了顿，贤妃叹息一声，压低声音继续道：“现在有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平王府，完儿又不在王城，你平日里行事一定要更加谨慎，切莫给别人留下什么把柄。”
这番话语重心长，处处为李完着想，要不是因为那块儿玉佩，冯九珍都要被贤妃视李完为己出的情意感动了。
可现在，她也只能陪着贤妃一起演戏了……
冯九珍道：“多谢母妃教诲，我一定会谨言慎行，约束好自己的。”
贤妃有意要留冯九珍在宫里用午膳，冯九珍怕自己演技不精，被贤妃识出破绽，便扯谎说府里还有事要处理，匆匆告辞。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却碰巧撞上了姚敬。
姚敬肩背药箱，脚步匆匆，看方向，是要往椒兰宫去。
椒兰宫是兰贵妃的住处，冯九珍拦下他问道：“可是兰贵妃出了什么事？”
现下天气已经燥热起来，太阳底下站着，还觉得有些炙烤。姚敬匆匆行了礼，擦擦额头上的汗说：“听崔公公说，兰贵妃不小心划破了手，伤口有些深。”
被点了名了的崔公公，当下却是急得直跺脚，催促道：“哎呦，贵妃的手还流着血呢，平王妃，您看这……”
在皇上眼里，兰贵妃受伤，比得上十万火急的军情，因此在宫里当值的人都丝毫不敢怠慢，冯九珍自然也不好再耽误时间。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膏递给姚敬道：“这是神医南乡子配的生肌膏，能快速愈合伤口，还不留疤，你替我转赠给贵妃娘娘吧。”
姚敬接过之后，打开瓶口，凑在鼻尖下闻了闻，当下大喜道：“这药膏可真是要帮大忙了，微臣代贵妃娘娘谢过平王妃了。”
一旁的崔公公听说这药膏果然神奇，面色稍霁。
冯九珍笑着挥挥手：“快去吧，别让娘娘等急了。”
姚敬拱了拱手，当下又带着崔公公跑了起来。
待人走远，身后的绿绦却不解道：“这生肌膏珍贵的很，咱们也就剩下没几瓶了，小姐怎么还拿来送人？还要送给兰贵妃？”宫里的人都知道，兰贵妃跟贤妃一向不对盘。
冯九珍没多解释，只是笑笑道：“不过是一瓶生肌膏，能换兰贵妃一个人情，一点儿都不亏。”
却说今日兰贵妃受伤，着实是因为被几个朝臣的奏折给气狠了，才会不小心伤到了手。
每次请立太子，要被拿出来论上一番的，除了李完这位太子候选人，还有后宫里祸乱朝纲的赵凝兰。
赵凝兰是兰贵妃的闺名。
那些个老臣之所以上表指责兰贵妃，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皇上一直迟迟不肯立太子。
皇上十分宠爱兰贵妃，多年来，一直在等兰贵妃有孕，好封她为后，诞下皇子即为太子。可惜兰贵妃却迟迟不能受孕，立太子的事也一拖再拖。直到这几年，兰贵妃年纪渐长，皇上才稍稍松了口：立太子可以，但要先立兰贵妃为后。
这原本是皇上对兰贵妃的爱护，可却也因此更加引得那些老臣们不满，他们以善妒、无所出、妇德有亏为由，引经据典，对兰贵妃好一通怪责。
兰贵妃听说之后，硬生生拍碎了桌上的茶盏，这才划破了手。
姚敬小心替兰贵妃处理好伤口，然后把冯九珍赠的生肌膏递给春晓道：“微臣在来椒兰宫的路上，遇到了平王妃，平王妃得知娘娘受伤，十分关切，特意让臣把这瓶生肌膏带来给娘娘。劳烦姑姑每日给娘娘涂上两次，不出半月，伤口自会恢复如初。”
“这药可会留疤？”春晓问道。兰贵妃爱美，是最受不了身上留疤的。
姚敬保证道：“此药乃神医南乡子所配，微臣在路上已经验过药性，只要按时涂抹伤处，必不会留疤。”
兰贵妃朝春晓手里的药瓶看了一眼道：“辛苦姚太医了，崔公公，送送姚太医。”
“微臣告退。”姚敬跟在崔公公身后，一路低着头退了出去。
春晓小心为兰贵妃在伤口处涂上生肌膏，边涂边说道：“皇上对娘娘宠爱有加，即便不立后，您也是这后宫的不二之主，这不，就连平王妃都来讨好您呢，娘娘犯不着为那些迂腐的老臣们生气。”
兰贵妃看了眼自己的伤口，自嘲地笑笑：“是啊，皇上如此宠爱我，可惜我这身子却不争气。”
说这话时，她眼底带着哀伤，有些像烈日里被晒蔫儿了的曼陀罗。
春晓手下动作一顿，突然道：“娘娘，奴婢觉得鲁国公上次提的‘假孕’之事，或可一试。到时候娘娘成了皇后，那孩子是去是留，还不是娘娘一句话的事……”
“住嘴！”
兰贵妃啪地一声拍向桌子，才止住血的伤口又有血珠滚滚滴下，春晓登时吓得跪倒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动也不敢动。
兰贵妃起身，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骄傲明艳：“本宫就是一辈子生不出孩子，也绝不会玷污皇家血统！此事你若敢再多嘴一句，就给我滚回鲁国公府去！”
“是，奴婢再也不敢了。”春晓抖着嗓子应道。
兰贵妃冷冷地看她一眼，说道：“出去，叫桃儿进来给本宫包扎。”
几天后，户部侍郎被撤职，下狱待查，今年春闱上的探花郎接替了他的职务。
冯九珍虽然并不参与李完的政事，但也知道这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是李完的人。说来她这也算是间接帮了李完，心里不由十分开心。
更开心的是，当天午后，她收到了李完的回信。
袁飞星追上李完的时候，他还在赶往尧县的路上，不过，算算时间，她收到回信的时候，李完应当是已经在尧县安顿下了。
同信一起捎来的，还有一株韭菜叶似的植物，蔫蔫的，上头顶着两个黄色的小花苞。
袁飞星把根部裹着泥土的植株往她怀里一塞，跪地说道：“王爷说这种花在当地叫做‘韭珍’，跟王妃的名字谐音相同，所以特意挖了一株，让属下带回来。可是……赶路着急，属下没能照顾好它，王爷刚挖下来的时候，上头一共有十一朵花，可现在……只剩下这两朵儿了。”
“韭珍……”冯九珍重复了一遍花的名字，突然笑了起来，“剩两朵刚好，成双成对的。你起来吧，一路上也辛苦了，去苏月那儿领些银子，好好喝顿酒歇上两天。”
说完，也不管众人反应，一个人抱着花，着魔似的傻笑个不停，直到绿绦提醒她说，再不栽花，连剩下的那两朵儿也要保不住了，她才恍然回过神来，挑了个好看的花盆，亲手把花种在了寝室的窗台上。
种完花儿，冯九珍的眼神才落到桌上的回信上。
这几天，她故意不去想小黄书的事，可现在回信都来了，她的心忽地又忐忑了起来。
李完会给她回些什么？是会斥责她一通，还是干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冯九珍盯着信封上的“爱妃亲启”四个字，看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做好心理准备，打开了信封。
信上整整一页半都是些寻常问候，以及李完路上遇到的有趣见闻——这些冯九珍并不敢兴趣。
直到信尾处，李完写到：“……爱妃所赠话本，本王会细心研读，待他日归府时，再与爱妃交流心得。爱妃初进府时，宫中曾送来诸多类似图书，收于寝室卧床暗格内，上图文并茂，可供爱妃寂寞无聊时翻阅。本王深知爱妃寂寞心境，还望爱妃能多多忍耐，待本王完毕公务，定然速归，期间，还劳爱妃克制！克制！”
这……
一连两个“克制”，只差没直白地说“别给本王戴绿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