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无怀氏
“如果是某项考察工作，他们费尽周折，把封土全部运到内地又是干什么。”
菜头道：“所以说，你二伯是有证的地下工作者啊，这作业精神，这工作品质，绝对杠杠的战斗机。小白啊，你以为古墓全都是地宫？最早的墓，哪怕是王陵，也是直上直下的竖穴坑。”
“菜爷看，你二伯野心不小，他是用考古大揭顶的方式，把一座王陵从上到下的搬空。咱们看见的，仅是冰山一角！”
二伯确实有证，否则犯不着用大揭顶的方式，把上百吨的封土全部收集起来筛选。
大揭顶，是考古作业惯用的手段。
大部分古遗址和墓葬，都深埋于地下，被地震洪水破坏，根本不存在地宫之类的地下空间。
唯有用大揭顶的方法，一层层往下揭，才能把整个遗址全部挖掘出来。
那不是一两个人能搞得定，是上百人持续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大工程！
“你的意思，这些木箱，全是切割下来的封土和文化层，等着二伯的人细细筛查？”
“嗯，他们多半是遇见积石墓了。这种墓，再厉害的土夫子也会头疼，打盗洞都要挖上百米，遇见流沙翻板，搞不好全军覆没。”
最早的墓葬，是在地上挖个坑，将死者和陪葬品埋进去，再在上面填土。
隆起来的土，平民百姓的叫坟包，帝王将相的叫封土。封土越高，墓葬越安全，越体现死者事死如事生的地位。
看起来很笨重，其实这种封土是最防盗的。
无论是民盗还是官盗，上百万吨的土石压在上面，挖开都是不小的工程，比地宫安全许多。
菜头见识广，眼光毒辣的评判道：“这些碎片，是彩陶碎片，有明显的神巫风格，质地粗糙，沙眼巨大。你二伯看上的，是个史无前例且巨大的积石
墓，他跟人合作，十几年才把墓葬搬到这。”
我道：“根据现代的考古发现，积石墓最早始于仰韶文化。但是原始氏族的生产水平，似乎不存在那么大的封土建筑吧？”
南风提出一种假设：“土壤里面，混杂了很多冻土颗粒。也许那个建筑，本来是修在山脚或山腰，发生了地震，被埋到了地心，所以深度和厚度非常恐怖。”
“有道理。”
如果那个神庙或王陵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只有用大揭顶的方式把整个地基挖出来，慢慢筛选，才可能找到散落甚至磨灭的史前线索。
这是个超级庞大的工程，光想想，也不是几个人能支撑得起的。
菜头道：“积石墓的年代很早，肯定不止仰韶文化，况且土里面掺杂的彩陶碎片，工艺更为粗糙且久远。”
“二伯他们到底看上哪个古遗址了。”我频频咂舌。
仰韶文化距今七千多年，恰是燧人氏中晚期的文化遗址。如果土壤掺杂的陶片比它还早，那得多久？
难道能追溯到混沌初开，洪荒苍茫的亘古，三皇的起源？
菜头道：“所以菜爷说，你二伯玩得比玉祖仙还大。乖乖的，那个古遗址，光想想便很恐怖，咱们之前那点见识，根本不够看。”
“难道是洪荒毁灭的古城？”我瞎猜道，心里没底。
菜头也迷糊了：“反正是很古老很古老的遗址了。嗨，跟你跟我都没关系，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别钻牛角尖了。”
我道：“不，我觉得很重要。照你所说，这些碎片，可能来自三皇的起源时代！”
菜头道：“人是猴子变的，进化论早说过。你想查起源，菜爷带你去动物园瞧瞧，那些猴子全是进化的时候偷懒了，所以人啊，得像勤劳的小蜜蜂。勤劳才能致富。”
南
风好心提醒我：“其实三皇的世系，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除非你真的能找到那个地方，亲自去验证，光靠猜是没有用的。”
想起阴森黑暗的死亡地下，恐怖怪异的神巫图腾，我便有些畏缩了，心里开始赞同菜头去动物园的提议，不存在生命危险。
理论上，根据进化论，动物园的猴子猩猩，都是人类的三姑六姨！
有些猴子偷了懒，现在还是原始蒙昧的状态。这种理论，乍一看似乎天衣无缝。
史记对上古墓葬有句记载：天下厚葬，自无怀氏始，历三代，久矣。
无怀氏，是天皇有巢氏以前的一个氏族首领，在位仅三月。
无怀氏封禅泰山，被雷击身亡，暴毙于神坛下。
因为无怀氏在位时间太短，天下百姓甚至不知道有这位君主，故而称为‘无怀’。
无怀氏的臣子将雷击烧焦的尸体，厚葬在泰山，陪葬了大量珠玉和奴隶。所以厚葬之风，甚至墓葬的概念，是从无怀氏开始的。
无怀氏后，有放（方）辰氏、葛天氏，之后才有有巢氏筑巢为屋，以避百兽。
三皇是远古很多氏族首领最有影响的三位，那个年代极其古老。年湮世远的岁月之下，太难窥视被销毁的历史真相！
菜头劝我宽心点：“那么古老的年代，即使是地磁断代也测不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咱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人啊，有时候难得糊涂。”
我苦笑：“有时候我倒是想装糊涂，偏偏事情主动推着你走，怎么办？”
“逢山铺路，遇水架桥呗。”菜头左右看了看，发现里面那层年代最早的木箱子后头，有一排被黑布盖起来的货物。
菜头是出了名的水过地皮湿，大粪车打门前过都要尝尝咸淡的主。
他对考古大揭顶挖出的墓土不屑一顾，因
为那根本不能卖钱。见有一堆货物放在角落，又用黑布捂得严实，便跑过去，口头上说瞻仰瞻仰。
没有科学的仪器，我无法确定这些熟土所处的年代，便只好悻悻放弃。
菜头将那批黑布货物掀开，听他轻声叫道：“经变！”
放在角落的，是很多装裱好，类似相框的长方形木架。里面大部分为羊皮经卷，亦或是五彩鲜艳的神佛壁画，保存得十分完整，内容极其丰富。
我道：“经变？佛经的意思吗？”
“啧，你太笨了。”南风翻了个白眼。
我委屈道：“老这么毒舌，咱们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藏地高原与世隔绝，我上哪晓得它的历史背景。”
要说三皇五帝，唐宗宋祖，我现在也知道那么一点。
唯独藏地高原，我只记得那是个信佛的地区，唐朝的时候叫吐蕃，祖上也显赫过。
菜头道：“经变是佛家里面一个特殊的词，不单单是佛经的意思。古代文化普及不高，很多人是文盲，工匠用作画的方式，把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的经文内容画下来，用来弘扬佛法，就叫经变。”
说起来，唐卡的题材与经变类似。
我蹲下身，去看那些保存在玻璃柜中的壁画。多是些色彩绚丽的坛城、狰狞阴鸷的鬼怪，还有神仙斗法的画面。
藏传佛教不同于中原。
中原的寺庙里，神佛全是慈眉善目的，而藏文明偏向于阴恐的审美。神佛大部分獠牙外漏，四肢狰狞，在经变的题材中非常写实。
如诸地狱，及诸法相，乃至于虚空变幻，不可穷尽。
菜头道：“这些绝对是从藏地超过一千年的佛寺地窖，揭下来的老壁画。你看这些红的，是红宝石磨成粉，绿的是松石，蓝的青金石，白的是砗磲。”
“成本太高了吧。”我咂舌惊
呼。
我以为经变题材的壁画，用的是植物颜料，谁知道全是宝石磨成的颗粒！
难怪千年下来栩栩如生，线条毫不褪色，竟有这般造化！
菜头去过藏地几次。
据他所说，他到过大昭寺，参观了吐蕃王朝留下来的经变壁画，和二伯运来的这批相当。
这批可能比大昭寺还古老，有释迦牟尼菩提证道、龙树菩萨立地成法的长篇题材，主要以大乘佛法为主。
“不得了，你二伯直接抢了人降魔丈士的生意，大手笔！”
“听起来不像好话。”我道。
菜头眼热流口水，要知道，这些壁画随便扣一块，上面都是宝石和金箔：“有证的人就是好啊，地上地下随便挖，菜爷只能干瞪眼。那些喇嘛死心眼，庙里头镀金的明清佛像，死活都不卖！”
我道：“那是人家的信仰，要尊重。”
“是是，白政委说得好，哎呀，听了让人醍醐灌顶。要不白政委，你跟你二伯商量一下，下次有好生意，让我也去吃个皇粮？”
“得了吧。”我暗道菜头闲不住，都结了婚的老男人，嘴上还是没谱。
菜头好像真的动心了：“这批唐卡和壁画，完全可以说价值连城，压根不是多少钱的事。年代比大昭寺的还早，还精美，可能也就孜珠寺、昌珠寺有它的底蕴。”
藏文明的东西我不是很懂。
听说那边笃信佛法，连普通寺庙的泥胎都贴满了金箔。人死之后崇尚天葬，高僧会修金灵塔，总之那是片隔绝的秘境。
轮到我劝菜头：“做人啊，最要紧是懂得放下。你今天看破大天，柜子里的壁画也不可能飞到你手里，还是洗洗睡吧。”
“过眼瘾不犯法，你再让菜爷瞅瞅。哎呦，啧，太有钱了！”
我和南风无奈的摇摇头，没法理解菜头那份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