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崩塌的人性
我心虚地瞥了几眼附近,周围的人面色各异,不知道心里琢磨什么,就像眼睛冒着绿光的饿狼围着不够分的肉,很渗人。
奥特丁道:“大家熬过这几天,离开这片地方就好办了。食物虽然不够,但节约些,足够维持人体日常所需,现在我们分配今天的。”
我和青八子都分到比食指略短的巧克力棒,那就是今天到明天中午的全部口粮!
那个商务精英打扮的比次叫了声,朝附近喊:“我不喜欢吃牛肉味的饼干,你们给我换一个。”
奥特丁板着脸,没理他:“有吃的就不错了,你以为郊游吗?”
比次自讨没趣,瞪了奥特丁两眼,蹲在那用饼干磨牙。
天渐渐黑下来。
夜晚的雪山更加恐怖,人很容易得低温症,迷迷糊糊中慢慢死去,休克时脸上甚至挂着诡异的微笑。
气温跌到零下三十五度,甚至更多!
零下二十度的气温便可以活活把人冻死,哪怕穿着厚厚的棉衣也感受不到温暖。
我们这些幸存者蜷缩在机舱内,外头用布条堵住通风口,不让刺骨的白毛雪风刮进来。机舱内二氧化碳浓度变高,让人意识模糊,各种臭味和尿骚味混杂,还有白天留下的血迹,又恶心又难受。
我怀疑自己要被冻死了。
在大兴安的时候,我也曾有过这种感觉,如此濒临死亡,四肢和耳朵几乎没有知觉,只有牙齿不断抖动着,嘴里勉强有些燃尽的余温。
你根本不觉得自己还活着,完全是潜意识用手摩擦着两侧肩膀。
身体无意识的颤抖着,随时可能停止,而停止,就意味着休克死亡。人在冰天雪地中,唯有绝望,尽量把身体蜷缩成团,保留仅存那点体温。
滴水成冰,吐气成霜。
超过零下二十摄氏度,冻死人是常
事。
而像这样接近零下四十度的极端气候,在大高加索山脉的夜里十分常见。
那根本不是人类生活所适应的!
除非你抱着个燃烧的铁炉子到处走,否则在那种低温环境,嘴皮都可能因为一点唾沫粘得撕不下来,眼珠子好像都被冰冻了锁在眼眶里,眨眼都做不到!
说不出冷是什么感觉。
也许是痛,也许是精神上的磨砺,血肉凝结成冰棍,但思维还在大脑传递感官信息。
我和青八子蜷在机舱的角落里,强大的暴风雪不断撞击金属外壳,喑哑着撕碎冰雪,里面也感受不到丁点活人气息。
我们尽可能多的把那些衣服盖在身上,还是冻得手脚僵硬,几乎连大脑都要当机了。黑暗中,我和青八子互相抱着取暖,就这样迷迷糊糊熬过去,熬过那漫长的寒冰地狱。
彼此的呼吸都不带温度,冷冷喷在对面人脸上。
那是大高加索山脉的第一个雪山夜晚。我怀疑我自己被冻死了,但听着对面人胸膛里砰砰心跳声,好像佛堂法器敲击的圣洁,对死亡的恐惧没那么大了。
雪夜里,饥寒交迫,缩手缩脚。我们相互依偎着,拥抱着,把自己体内那点残余的温度释放出去!
我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熬过那个长夜。
半梦半醒之间,我看到很多恐怖画面,有关我自己的,有关和青八子的。
当雪山的白雪反射太阳橘红的金光,温度开始上升,我才觉得结了冰的手脚在慢慢化冻,我和青八子都从冰窟里爬出来,又掉进另一个冰窟。
雪山之上,光是那份肃杀的严寒便能终结任何顽强的生命!
人在自然面前,太渺小了。
我抬起手,让自己身体尽可能多的接触阳光。尽管雪地里的阳光很冷,但对麻木结冰的精神而言,是莫大
鼓舞。
我几乎看不见自己手臂上存在血管。
这是人体的自然保护能力。温度太低,血液会往肌肉深处流动,减少身体热量消耗。
这个过程人会觉得很兴奋,像吃了激素似的,呼吸和心跳频率不亚于做了高难度运动。一旦身体适应了零下几十度的冰寒,过程便要好受些。
手指和手臂上,昨晚没被衣物遮挡严实的地方,已经出现很严重的冻伤。
冻伤呈淡蓝色,周围开始有红肿和水泡出现。我手臂的皮肤开始像丝袜那样可以撕下来,伤口像被开水烫过,有种麻酥酥又充血的胀痛。
以前我听人说天气太冷,耳朵都可以被冻下来。
本来我只当是玩笑。但经历了昨晚的暴风雪低温,我觉得这事并不夸张。
甚至我开始觉得,如果用一根木棍轻轻敲我手指,我还感觉不到疼时,手指便掉下来了,而且不会流血。
安特勒的精神状态极为不好,他在附近用所有醒目的颜色做了求救标志。
但由于机器故障和信号,始终无法联系外界:“太惨了,上帝,真是无法去看,又死了两个!”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虽然到处是雪,但抓一把放在嘴里解渴,绝对死得很快:“怎么死的?”
“昨晚冻死的。”安特勒皱着眉,心有余悸,他怕下个轮到他自己,“皮肤都黑了,早上发现时冻得像石头,不知什么时候死的,脸上还挂着微笑,太惨了。”
人体本质就是蛋白质和核酸。
这些生命活性物质非常脆弱,气温太低太高都会引发休克性死亡。我无法说什么,只能跟安特勒一起念了几句上帝。
看见奥特丁正在带人清扫机舱外的积雪,便问:“他们那伙人,除了原地等待救援,还有别的想法吗?”
安特勒紧张摇头
:“这种温度,离开了机舱就是死,我们刚才在商量,把座椅的木头、塑料拆下来,晚上可以烧火取暖,你觉得怎么样?”
“杯水车薪,聊胜于无。”我道,保暖和御寒是个大问题,不解决,今晚还会有人冻死!
本来我们的食物就不多,用这种方法“淘汰”几个,恐怕是仅存的三十四个人都默许了的潜规则。
我没想那么多,反正我只要顾好自己和青八子就行了。
青八子在死去乘客的行李箱,找到一把袖珍工兵铲:“过来帮忙,必须做些准备,这几天会有暴风雪覆盖这片雪山,温度还会下降。”
“你打算怎么做?”雪山求生我没有经验,如果南风在,倒是能问问他。
青八子道:“如果这积雪下面是沙子,把沙子烧红了铺在地上,能预防体温过低。我刚才看过了,机舱的隔热层是高海绵,能撕下来,你去弄个垫子,再用裁剪的布料缝厚些,做成睡袋,晚上盖在身上。”
白天,大高加索山脉的雪峰温度,也有零下二十多度。
那种低温环境,不是多穿几件衣服可以解决的。我还是遵从青八子的安排,他说的话,比那些老学究可信多了。
安特勒道:“没有用,这个地方挖不出来沙子。”
青八子挑着剑眉,精神状态不错,脸上并没有绝望的死灰气:“你怎么知道?”
“高加索山脉,是白垩纪以前地壳版相互挤压的成果,经历多次褶皱、抬升和断裂,山体内部以前是活火山,岩浆往地心流入后,山体自然下陷,形成了多层叠压的石灰岩、页岩、大理石层,这个地方根本不可能有沙土。”
安特勒又说:“而且这些冰川有几千年了,从未融化。上面蓬松的雪就有半米多厚,下面的冰层还不知道多深
,你挖不进去的,不如换种方法。”
“你说。”青八子罕见搭理了安特勒一句。
把安特勒高兴地眉飞色舞:“其实冰雪的温度是有临界点的,我想能不能利用飞机的保温层里的海绵,用冰块当砖头,做一个相对恒温的密室?”
夏日炎炎,把冰块装在泡沫箱子里,冰块融化得并不快,这是因为泡沫起到了隔离外界温度的作用,形成一个小的独立环境。
安特勒又说:“咱们两个人合作,我曾经接受过野外求生训练,不会给你拖后腿。咱们两个联手,生存几率会大大提升。”
青八子退后小半步,神色不悦:“我没必要跟你合作,也不需要,你管好你自己。”
“喂,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安特勒急了,直觉告诉他,青八子才是扮猪吃老虎的人,身手绝对不在特种兵出身的左盖之下。
我爬进报废的机舱,底部的龙骨已在剧烈撞击中成了麻花。
这种航空材料很轻,密度不大,有良好延伸性,且便于切割,有些地方还真的有密封极好的高分子海绵,拿来御寒不错。
“两百块,你过来看看。”我想到个好办法。
座椅是有棉花和海绵的。趁着天还没黑,可不可以召集人手弄一个巨大的被罩子,把那些海绵收拢起来。
总好过把每件衣服撕碎,那样布料太零星,根本无法集中,也起不到效果。
“你的想法或许可以。”青八子并不在意那些人的态度,“只不过即使解决了御寒的问题,只怕我们面临的危机依然没有过去,甚至还会加剧。”
“为什么?”
他摇摇头,不再说话。饱暖思淫欲,往往一个人安定下来,吃饱喝足,各种胡思乱想和欲望也就出现了。
青八子没打击我的积极性,他有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