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亡灵聚集之城
“你”伢子眉头微皱，他是个不好打发的角色。
我赶紧拉住他，免得他又和奥诺打起来：“先等等吧。”
我打开手表的夜光灯，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左右。雨夜之中，树蚺盘踞了那片绿洲，这两个小时，对我们而言不亚于生死时刻。
伢子道：“树蚺和蛇没多大区别，这些冷血动物基本是瞎子，全靠嗅觉捕猎。我们浑身血气，待在绿洲很容易被树蚺找到，浑身裹满淤泥，应该能隔绝身上的气味。”
“好吧。”也不管泥巴涂在身上多么恶心潮湿，为了躲避丛林中那群可怕的猎食者，我们把自己裹得像个兵马俑似的。
找了块比较干燥的地方，我们几个肩并肩坐下，一动不动，像块石头任由风吹雨打。
过了片刻，丛林内传出莎莎声。
一条七八米长的巨大树蚺，浑身鳞甲犹如翡翠，与绿意十足的密林融合，几乎看不出分界。唯独那两颗荔枝大的蛇眼，像烧过的珍珠，散发死灰气。
树蚺从密林深处爬出来，身躯盘旋在水滩之上，尾巴拍水啪啪作响，溅起大片泥花。
我们三个均大气不敢出，不敢有丝毫动作。
那条树蚺太大了，恐怕连河马都能活吞。
人在那种原始野蛮的动物面前，和野草差不多，哪怕有冲锋枪也很难将其杀死。
田七抱着榴弹炮，也仅仅是和几条树蚺同归于尽。
或许伢子真不是乱说。
淤泥阻隔了我们身上的气味。那条巨大树蚺逗留了片刻，便缓缓缩回密林之中，不多久，那个方向传来人的惨叫声。
我们也不敢过去，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身体，熬了个把小时，东方渐渐发白。
那暴雨倾盆，电闪雷鸣的诡异气候渐渐停止。
抬头看，深蓝色的天穹如水洗般澄澈如玉，翻滚的云海好似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高空尽是琉璃颜色。
空气带着泥土混合雨水的湿味，还有青草的腥气。
我们搓了搓冻僵的身体，从泥土里面爬出来，洗掉脸上的泥巴，那片浑噩混沌的天，终于破开条口子，有阳光渐渐从扶桑树上落下来。
伢子打了几个喷嚏，估计是冻感冒了，没好气道：“亡灵之城呢？光海呢？我说吧，我说吧他是骗人的！”
我疑惑看着奥诺，心道你忽悠我们等了大半夜，有些不地道。
奥诺则虔诚的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跪下：“祖先的记载不会出错，当阴阳交割，暗夜与光明重合的那瞬间，必有光海组成的天阶通向亡灵之城的大门！”
左右没办法，我只好道：“再等等吧。昨晚那场大雨百年不遇，恐怕确实会发现些奇异之事。”
“切。”伢子撇撇嘴，不再言语。
沙漠之中，抬头仰望那浩瀚无垠的天穹和一望无际的大地，带给人的心灵震撼极为强大。
特别是昨晚暴雨之后。
天藏青如蓝，水洗之后干净而纯粹，那亿万星辰如沉入大海的宝石，穿越亿万光年而印在人深深的瞳孔里。
东方发白，扶桑树上金乌落，层层金光渲染着昼夜的暗沉，将那大块黑幕从天空尽头掀起。
阴阳之交汇，新旧之轮回。
半边天穹还是漫漫长夜，而远处的天地，却已是崭新的一天！
唰唰唰。
忽然，绿洲深处，传来密集的振翅声。
我们三个急促趴在地上，唯恐是那些树蚺出没。
黑暗的绿洲还没有阳光射入。而黑压压的林木之间，此刻却升起无数拇指大的光斑，犹如流萤汇聚在天空之上！
抬头看去，仿佛是无数夜明珠漂在空中，汇聚成了流动的银河，光芒盖过了黎明初生的太阳，组成一条衣带，一头从绿洲搭到了大漠深处！
伢子惊诧无比，愣愣看着
头顶那些十万百万的光斑：“还真的有光海，这些东西是什么？”
幽绿色的光芒形同鬼火，毫无重量轻盈聚在当空。
十万里银河，百万粒星光，就此呈现！
奥诺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虔诚向着天空拜了三拜：“神迹出现，通天之阶，由此可向亡灵之城。去者无返，可见冥界永恒之生命，你们敢去吗？”
埃汲人的轮回意识很奇特。
他们认为生命是短暂而痛苦的，而死亡是永恒而快乐的。埃汲的贵族觉得，死亡会永远进入满足人一切欲望的异度空间，是种荣幸和神圣的仪式。
相传去往亡灵之城，则可见永恒轮回之冥界，成为新的奥西里斯，却不可能再回到人间。
伢子笑道：“既然来了，岂有不去之理，我倒要看看这亡灵之城，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神，无非是一趟奇妙的旅程而已。”
我是来找青八子的，自然不会畏缩：“去，当然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小爷什么场面没见过？”
死亡，或许并非生命的终结。
所谓生死，佛家也好道家也罢，说穿了无非就当来人世间走一遭而已，就像伢子所说，无非是种旅程。
“好吧，希望你们不后悔。”奥诺背着那口木箱子，就像扛起了山，“快点，顺着这条荧光组成的银河方向，天亮之后它就会消失，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现在肯定，尸臭是从奥诺身后的木箱内散发的。
虽说埃汲生产木乃伊，但几千年的干尸，绝不会有这种“新鲜”的尸气。
不过奥诺并不想和我回答这些：“进入亡灵之城，永生永世都无法离开，你们考虑清楚了，再见。”
说罢，他往前狂奔，竟然想甩掉我和伢子。
我和伢子自然不会让他如愿，连忙踩着泥水追了过去。
很快，我们离开了哈姆烈
绿洲，往更深的沙漠跑去，那是一片混沌如宇宙的时空，不知长短距离，但绿洲就在身后，仿佛不变的坐标指引着我们赶赴冥界。
似乎，现代人有些曲解亡灵书本来的含义。
我一直认为亡灵之城在绿洲内部。但现在看来，哈姆烈绿洲更像是一个车站，或者路牌，它是指向亡灵之城的坐标而非终点。
在我们头顶汇聚的光海，组成银河天阶射入大漠尽头的地平线。
这种奇观，必须在哈姆烈绿洲才能看见，或许每次阴阳交接的时候都会出现。
我们脚下的沙漠，还是一片暗无，头顶的光海成了我们指路的明灯，接引着正确方向。
东方的太阳渐渐升了起来，光线缓缓扩散到绿洲，光海随之黯淡几分。
“快点，时间不多了！”奥诺回过头，极度畏惧且厌恶的看着那光明，“天亮之后，光海就会完全消失，再也无法找到亡灵之城了！”
我蒙头狂奔，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向和距离：“这条路还有多远，我们头顶的光海越来越淡，快要看不清了！”
那是一种奇妙的追逐。
天空镶嵌了亿万颗星星组成的银河，我们顺着银河跑啊跑，亿万光年仿佛就在脚下，如白驹过隙般匆匆消失。
从绿洲出现的光斑，我觉得并非某种神迹，而是一种类似萤火虫的生物。
这种生物在阴阳交界的时候，会像萤火虫那样发光，并且汇聚起来，产生某种如真如幻的奇异画面。
光斑肯定是生物。
千百年了，它们在绿洲繁衍生息，每每遵循着千年前定下的法则。
并非美丽的神话，实则这种生物，是从死人尸体里面钻出来的虫子，叫冥灵。
也许哈姆烈绿洲下面，蝎子王的军队全部埋葬在那里，尸体成了供养绿洲树木的肥料，也成了冥灵孵化的巢穴！
看来阿努比
斯带走蝎子王灵魂的时候，也把蝎子王战无不胜的军队给湮灭了。
这些冥灵，从某种角度，便是“自愿”守护亡灵之城的鬼魂所幻化。
太阳光渐渐扩散到了绿洲，接着大放光明，八方震动。
头顶的光河渐渐破灭。
无数黑色的小虫子从天空掉下来，砸到我们身上，落到衣服里面。
伢子满是嫌弃，把那些虫子尸体从脖子后面抓出来：“丫的，这些是什么玩意，太恶心了吧。”
拇指大小的黑虫像下雨般，噼里啪啦砸在我们头上，我恶寒不已：“这是冥灵，从尸骨里面钻出来，吃磷火长大的玩意。放心，应该是不吃活人的。”
伢子最讨厌昆虫，几乎从原地蹦起来骂人：“奥诺，你带的什么破路，我跟你没完！”
奥诺不理他，我边跑边和伢子解释：“放心吧，冥灵的生命力非常脆弱，晒到太阳就会死去。所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大概便是这个意思了。它们的生命只在大雨之后，地气潮湿的阴阳交汇的时候存活，过了便会死亡，没毒。”
伢子的表情就像不吃辣的人喝了辣椒油：“我恨死这些东西了。”
我笑道：“这或许是古埃汲人设下的生物机关吧。唯有特定的时候，这些冥灵同时在绿洲下的尸骨内孵化，才会指向通往亡灵之城的道路。”
这种设计极为精妙。
冥灵不能晒太阳，接触阳光便会死去。
而亡灵之城，相传是冥界入口，那里永恒都是黑暗。
冥灵飞入亡灵之城，则永远见不到太阳，理论上也不会死去，而会永恒的存活下来。出于生物本能，孵化的冥灵会寻找阴冷潮湿，不存在光的地方。
所以这些冥灵组成了光海，在天空汇聚，源源不断飞向亡灵之城，形成了所谓的“路”。
其实，我们三个何尝不是这些冥灵？